第82章
次日
餘臻特意起了個大早, 在某家網紅蛋糕店訂了一個十二寸大蛋糕, 順帶在蛋糕店隔壁的鮮花坊包了以百合為主的大花束。
雖然并不知道這個小雪是誰, 但餘臻自認為準備的還算得當。
然而,當他敲開鐘楚杭家門時, 準備充分的自信瞬間被打破。
餘臻突然想掉頭回家,換個造型重新出門。
鐘楚杭開門的時候正在打電話, 朝餘臻擡擡下巴,示意讓他進來。
餘臻把蛋糕往玄關桌上一放, 帶上了門,四下看看,覺得把花束放地上也不妥,只好兩手捧着,坐在了邊凳上。
鐘楚杭彎腰想給餘臻拿拖鞋。
餘臻連忙拉住他的手腕, 擺擺手,讓他繼續打電話。
“嗯, ”鐘楚杭心不在焉地應着, 一邊輕輕捏了捏餘臻的臉。
餘臻立刻滿臉通紅, 還好鐘楚杭及時背過身,并沒有看見。
鐘楚杭轉過身, 餘臻立刻盯着他的背影看個不停。
鐘楚杭今天仿佛要出席頒獎典禮,頭發盡數梳到額後, 細致地抹了發膠,一身純黑色西裝,西裝的款式有些複古, 修身的剪裁襯得他的線條愈發迷人,裏面內搭了一件灰色襯衫,紐扣扣到了最上一粒。沒有系領帶或者領結,只在胸前配了塊淺灰的胸口巾。
餘臻記憶中的鐘楚杭雖說是大明星,但平時基本都是以簡潔的休閑裝扮為主,連潮牌都不怎麽穿。還是頭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正式,卻透着一股子禁欲感。
“杭哥,你确定我穿這麽随便真的沒問題嗎?”坐在副駕駛上的餘臻始終覺得不妥。
“沒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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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臻乖乖不再開口。
車窗外的摩天高樓景致漸褪,兩旁道路越來越荒涼,似乎是在往山的方向開。約莫又過了大半個鐘頭,車子停下在一處僻靜的山腳下。
“到了?”餘臻解開安全帶,探頭看向窗外,這地方……也不像有房子的地方。
鐘楚杭先一步下車,從後備箱取了餘臻買的蛋糕和花,“就是這兒,走吧。”
餘臻望着植被茂密的荒山,心道莫非這山上別有洞天,跟着鐘楚杭順着一條人工修出的石板路走了上去。
山間十分靜谧,走在山路上,餘臻才發現這座山應該是有人精心打理的,一塊塊青石板鋪得嚴絲合縫,道路旁種滿了兩人高的香樟樹,大夏天的除了幾聲鳥叫,盡無半點蚊蟲。
爬到半山腰,缺乏運動的餘臻已然上氣不接下氣,停下灌鉛般的兩腿,雙手撐膝蓋,喊道:“還有多少路啊?”
前面的鐘楚杭手上還提着東西,依舊走得氣息平穩,騰出手将襯衫紐扣解開一粒:“沒關系,我們慢慢走……”看着耷拉着腦袋的餘臻慢吞吞地挪着腳步,鐘楚杭緩聲道:“你知道我第一次進你直播間聽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餘臻搖搖頭。
“你說,‘我喜歡Clock十年了,我是他的鐵粉。’”
餘臻不太确定這種肉麻的話會出自他口,不過剛開直播那會兒确實經常提Clock。畢竟是他從小的偶像,也是中國電競事業的先驅,餘臻以前經常研究他的比賽錄像,學習他的壓/槍技術。
“那是我第一次看人直播,那天你播了八個小時,我看了八個小時……”餘臻終于趕上了鐘楚杭的腳步。石板路有些窄,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然後我注冊了發財樹開花這個ID。”
“哈哈,就因為我說我是CLOCK的粉絲嗎?”
“不,一開始确實是……但是看着看着,就出不去了。”
餘臻:“……”心中暗道自己有什麽魔力,居然讓鐘楚杭看上瘾。
“後來我也陸陸續續看過很多別的主播,都沒有你那麽吸引我……你身上有CLOCK的影子。”
對于鐘楚杭如此高的評價,餘臻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悶聲說了句“我哪及得上寒哥半點。”
短暫的沉默後,鐘楚杭突然道:“其實,我也是CLOCK的粉絲。”
餘臻開始覺得有些奇怪,今天鐘楚杭談到鐘寒的次數異常的多,而且語氣也不似平常。
“你還記得CPL-CS2000年那場奪冠嗎?”
“記得!寒哥VIP啊……”這場赫赫有名的戰役餘臻當然記得,複盤視頻他都倒背如流,這在國內的FPS歷史上可是教科書般的存在。也讓Clock這個ID在國際上打響了名頭。
“那2002年的那場呢?”
餘臻不知鐘楚杭的用意,仔細想了想:“2002年我倒是沒什麽印象了,好像在這之後沒多久寒哥就退役做解說了。”
“2002年的WOR是他最後的一場比賽。”
“是嗎?”那時候餘臻還在讀小學,所以印象不深,只隐約記得,當時出過一個意外事故,後來寒哥在這之後沒多久就退役轉解說了,“對了,我一直想問寒哥的傷……難道就是那個時候?”
鐘楚杭聲音低沉:“沒錯,當時比賽賽程過半時,有一天晚上,戰隊安排他們練習的機房意外發生火災。”
“我想起來了,這事當時還得登過報,是不是好像還有一個工作人員遇難了?”
前面的鐘楚杭腳步一頓,緊跟在後的餘臻差點撞上了他的後背。
“怎麽了,我記錯了嗎?”餘臻心中打鼓,看鐘楚杭的反應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麽話。
“沒有……”鐘楚杭邁開步子,不知是不是餘臻看錯,前面挺拔的背影有些輕微地顫動。
半晌,餘臻聽到前方傳來一聲輕嗤:“呵…工作人員,好一個工作人員。”
“……”餘臻:“……不是工作人員?”
“沒錯,他是工作人員……戰隊王牌選手,King of Terrorists也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工作人員。”鐘楚杭聲音淡漠,語氣平緩,但其中的嘲諷之意再明白不過了。
但是餘臻疑惑了,King of Terrorists,這說的不就是鐘寒嗎?
這又關寒哥什麽事。
正納悶着,鐘寒的聲音遙遙傳來——“你們來了?”
餘臻跟在鐘楚杭身後走完最後一級臺階,視野豁然開朗起來,
談話間已經登到了山頂,山頂上竟是一片花海,布滿了漫山的雙色繡球花,白色與淡藍色點綴相映。
除了遍野的花之外,只有一棵樹根粗壯枝葉繁茂的大樹。
鐘寒就立在那棵樹下。
沒有預想中的大別墅,小鄉舍。
山風夾送着清淡的花香,還有種很清涼的特別香氣。
餘臻抽動鼻子,似乎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柚子的味道。
山頂上種的唯一一棵樹居然是柚子樹。
餘臻跟着鐘楚杭走向鐘寒立着的樹下,遠遠的就看到樹杈上懸着好幾顆大柚子。
“寒哥。”
“寒叔。”
鐘寒“嗯”了一聲,又頗有深意地看着兩人,“你再這麽叫我,恐怕不太合适吧?”
餘臻:“?”
見餘臻一副懵懂的樣子,鐘楚杭笑道:“寒叔的意思是你應該跟着我叫。”
餘臻慢半拍反應過來後,有些窘迫地看了鐘楚杭一眼,在後者的笑容下,他愈發不好意思了。
此時的餘臻,心中滿是卧槽……
鐘寒怎麽會知道我們兩的事?難道鐘楚杭跟他說了?但是我們現在好像也沒什麽吧。
最多就有那麽一丁點暧昧?
為什麽現在的氛圍變得像是見家長……
鐘寒并不知道餘臻發自內心的靈魂疑問,似乎頗為感慨:“阿杭都帶你來見他了,可見你對他是特別的。”
順着他的眼神,餘臻看了過去……
就在鐘寒的身後,柚子樹底下,餘臻剛才沒有看見的盲區裏,
一塊并不起眼的大理石墓碑就靜靜的立在那兒。
石碑前沒有金箔香燭,倚着一大捧繡球花還有一瓶開了蓋的2010年份的波爾多,幹幹淨淨。
要不是碑上的銘文,餘臻可能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塊墓碑。
碑上的字不多——
“鐘雪”
“1986-2002”
“二哥鐘寒立”
餘臻在碑前怔住了,
不是因為驚異于他們口中的“小雪”是個死人,也不是沒想到鐘寒還有個弟弟,鐘楚杭還有一個小叔——
他注意到墓碑最上方,有五個沒有上漆的英文字母。
CLOCK。
鐘楚杭走到餘臻身邊,将他買的花束放下,一手搭在墓碑上,手掌輕柔地在墓碑銘字上摩挲:“小雪,正式認識一下,這是我喜歡的人,餘臻。”
被叫到名字,餘臻回過神來,看向鐘楚杭,
“餘臻,這是我的小叔,鐘雪。”
看着餘臻發呆的樣子,鐘寒笑道:“你聽這個名字是不是還以為是姑娘啊。其實這名字原本來真是給妹妹準備的,媽媽懷他的時候已經四十好幾了,一心想生個閨女,結果還是個男孩,賭氣用了這個事先想好了的女名。小雪他從小就想改名字,結果……”
鐘寒說到最後,嘆了口氣,“結果到最後,一直也沒改成。”
餘臻似乎沒有聽見鐘寒的話,嘀咕了一聲。
鐘寒沒聽清,“什麽?”
“……他,他是Clock。”餘臻不可置信,聲音有些打顫。
鐘寒沉默了。
餘臻轉而看向鐘楚杭,後者點點頭。
“就算再沒有別人知道他躺在這個地方,但我認為至少你應該認識他,知曉屬于他的生平。”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寒哥,不”餘臻立刻改口,“那寒叔呢?”
“小雪是個電競天才,而我,不過算個經紀人。”
鐘寒摘下口罩,
口罩下的皮膚格外得白,片狀的灰白色傷疤格外顯眼,從臉頰兩側蔓延到下巴。
他扯動嘴角,無奈地笑笑,疤痕刺目将笑容襯得僵硬。
“就像這副口罩一樣,虛名背負得久了,脫下來就特別的不習慣。”鐘寒語氣“不知道以後下去見面了,小雪會不會怪我搶了他的榮譽。”
“他不會,”鐘楚杭聲音低沉,“當年的那場火,情勢何其的兇猛。你拼死去救他,無論結果如何,以他的性子,都不會怪你。”
餘臻完全聽不懂二人在說什麽,一臉迷茫。“那寒叔為什麽要用他的身份呢?”
鐘楚杭搖搖頭:“不是寒叔用了小雪的身份,是小雪用了寒叔的。”
餘臻愈發的聽不懂了。
“當時TB是國內最為頂尖的戰隊,小雪急于加入戰隊,于是用了寒叔的身份證,這才有了CLOCK。所以從法律上,CLOCK的身份的确屬于寒叔。”
“那…那為什麽不公開呢?”
鐘寒嘆了口氣:“那時候未成年不得加入電競職業隊,更別說參加國際賽事了,都是違法的。那麽大的負面新聞TB肯定要強壓下去。可那時候都是毛頭小子,出事後,TB以巨額違約金脅迫我,最後這件事情還是被藏下了……”
餘臻一時間無法接受如此大的反轉,整個人怔在了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