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連秦清亮的聲音在院子內響起，她看向四周，忽然間，院子周圍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層紗一般，飄飄晃晃。
随着連秦視線投射而去，景象靜止，不一會，逐漸變成斑駁牆面似的模樣，色塊開始堆積，連秦伸出手，并未觸碰到，那些斑駁的色塊簌簌落下，化成灰消失不見。
連秦在原地轉了一圈，四面八方的景象全都慢慢消散而去，她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個空殼，在一瞬間破碎，連秦看着周圍的變化，只剩白茫茫一片，陷入迷茫。
不知過去多久，連秦蹲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頭埋在手臂下，突然聽見一道親切的聲音，連秦緩緩擡起頭，白色之中，有一個暗點出現，她睜大眼睛使勁看去，暗點慢慢變大，化成一道藍色身影。
藍色身影手裏握着什麽，朝兩側一揮，眨眼間，人影出現在連秦面前。
“小秦，我們走吧。”那道人影說，朝她遞出手來。
連秦仰着頭，看着眼前熟悉的臉，于是擡起手，握住那人的手。她剛站起身，身後又傳來一道聲音。
“連秦！”聲音帶着些許急切以及擔憂。
連秦愣在原地，轉頭看去，只見背後出現一個人，那人一身淡藍衣裳，腰間挂着一支竹笛，連秦有些懵。
“楚……姐姐……”
她看了看拉住自己手的人，又看了看遠處的人，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都是她的楚姐姐楚音！
“你，你們是……”連秦迷糊了，為什麽會有兩個楚音在她面前？
身旁的楚音瞥了一眼遠處的楚音，捏緊了連秦的手往前走，連秦被拉扯着只能邁出步伐，但她聽見身後的人一直在叫她。
“連秦！不能跟她走！快醒一醒！”身後的楚音喊道。
連秦低頭看向握住的兩只手，她的手有一點黑，手指上結着淡淡的繭，另一只手又白又光滑，握着的感覺十分柔軟。她又擡起頭，看見對方頭頂上精致的發髻，青絲垂落在背後，在快速走動時有幾根發絲飄揚起來。
連秦蹙起眉，背後的呼喊聲逐漸遠去，只能聽到一點回響。
她似乎哪裏做錯了，思緒在不斷翻湧，亂七八糟的片斷在腦海中閃過，她停下了腳步，眼前的楚音轉過身來，一雙氤氲精光的眼睛看着她。
“怎麽了，小秦？”
連秦微微垂下眼皮，看着楚音，她的面容是如此熟悉，但始終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迷離疏遠，連秦張了張口，眼眶不由濕潤。
“楚……姐姐。你叫我什麽？”
楚音眨了眨眼睛，道：“小秦啊。你到底怎麽了？”
連秦抿了抿唇，撇開頭，道：“我很想你，但現在，我不能跟你走。”
楚音道：“為什麽？”
連秦将手抽回，道：“我要去做一件事，所以，對不起……”
說完，連秦擡起手一掌擊在楚音胸口，楚音低頭看了看被擊中的地方，那裏正逐漸剝落，藍色碎片變成一顆顆碎粒飄走。楚音擡起眼，狠狠地瞥了一眼連秦，随後化成一團暗影，暗影逐漸縮小，最後不見了。
連秦擦掉眼眶的淚珠，往回奔跑，楚音同樣朝她跑來，終于碰到一起。
“連秦，你怎麽了？”她注意到連秦的異樣，“方才那個……”
連秦勉強彎起嘴角笑笑，道：“楚姐姐，這裏到底怎麽回事？方才那個不是你，對不對？”
楚音沉默半晌，才道：“嗯。我們現在在夢境之中。”連秦露出不解神色，她繼續解釋道，“我們還在蒼溪村，只不過在休息的時候，意識陷入睡眠之中，于是進入了夢境，依我猜測，此番夢境是夢妖所造的。”
“夢妖？造夢？”
“對。我在真正進入夢境之前，和莫大哥讨論過此事，村民們既然會全體陷入夢境之中，那麽很可能意味着夢妖控制着整個村子。而我們來到村裏，清醒之時自然不會被控制，但當我們任由意識睡眠，此時便有可能讓夢妖趁虛而入，從而來到夢妖所造夢境中。”
連秦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就像我之前是由莫大哥指引進入自己的夢，而現在是在夢妖的夢境裏。”
楚音道：“嗯。你怎麽樣？有無哪裏受傷或是……”
“我沒事。只是先前做了個回家的夢，後來想起了你，你便出現了。”連秦看着楚音，“我們現在該做什麽？”
楚音思索片刻，道：“是巧合嗎？而且那個一直拉着你要帶你走的……總之我們眼下肯定是在夢中，既然來了夢妖的夢境，該做什麽，不是已有了想法嗎？”
連秦想起來了，她們在睡前還在頭疼怎麽叫醒村民們，眼下她們都已經在此處了，接下去肯定得這麽做。
她道：“我們去找村民！不過這裏空蕩蕩的，哪裏才能找到他們？”
楚音細思過後道：“你方才說在做夢，而後想到了我，便出現一個楚音……我想，或許我們要去蒼溪村。”
“蒼溪村？”
“對，夢境裏的蒼溪村！”
話音落下，四面八方的白色空間忽然逐漸展開，像是一張白色繪布一般，先是塗抹上一層黃褐色，然後是淡淡的藍色，藍色之間點綴起白色，接着是一大片嫩綠色，不同的顏色蔓延開來，在某個不注意的時刻，顏色之間突然融合，形成一幅完整的圖景。
連秦和楚音驚訝地望着四周，再回首遠方時，眼前的場景正如她們騎馬來到蒼溪村時所見的景色一模一樣，日頭挂在天空，一切仿佛現實。
她們站在村外，面前是一片正在茁壯生長的稻苗，田間有人影晃動，那是村民在其中耕作，村裏炊煙升起，有聲音傳來，俨然一派平常村子人家的熱鬧景象。
連秦與楚音互相看了一眼，朝村口走去，迎面遇上一位約莫三四十歲的村民，身穿粗布麻衣，頭戴草帽，腰間綁着藍色腰帶，褲口向上攏起，膚色黑黃，肌膚健壯，正要往田間去。
她們攔住村民，楚音道：“這位大哥，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那人身體微頓，看了眼她們二人，道：“二位遠處來的吧？我這打了把新鍬打算去田埂邊試試引水呢。你們瞧。”說着他拎起手裏的鐵鍬，鍬頭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亮光。
連秦笑笑，道：“村裏村民們可都在？”
大哥露出疑惑表情，道：“我們這附近沒啥地方可去的，大夥除了下地，當然便在村裏，還能去哪？”
楚音接道：“沒什麽，我們只是途徑此地，想在此歇息讨點水喝。”
大哥擺了擺手，道：“那有啥的，我家便在村口靠北第三家，門口有個火爐的就是。家裏婆子小孩都在，你們盡管去。”
楚音道：“好，多謝大哥。”
連秦轉着眼珠子，道：“對了，村子裏可曾發生過什麽怪事？比如，有妖……”
大哥一愣，道：“妖？我們蒼溪村百年來一向平和，從來沒有妖！哦！我知道了，你們既是外來的，想必是害怕，不過放心，外邊有妖，我們不會有的。”
楚音問道：“大哥為何如此篤定？何況妖變化多端，若是藏得深呢。”
“這你們便不知了，甭說從前，便是不久前吧，還來了兩個修仙的呢，他們都說我們這地方啊，山清水秀，是鐘什麽秀地來着，才不會有妖咧。”
楚音與連秦對視一眼，道：“原是如此，那我們不打擾大哥了。”
待人走後，連秦道：“方才村民說的是莫大哥和莫容？”
楚音道：“極有可能。”
“如此看來，村民的記憶仍舊保留着，而且是在那之後陷入夢境，他們現今完全沒有意識到，還以為在正常生活呢。”
“是啊。眼下得想個辦法讓他們知道他們在夢裏，否則一直這樣下去，不知到底會有什麽後果。”楚音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人往村裏走去，沒走幾步，便看見那位大哥的家，她們上到前去，看見一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孩在門口玩小鐵塊。
小孩看見她們，連忙攬過地上的鐵疙瘩，擡頭道：“你們是誰？來找我爹嗎？”
連秦蹲下身子道：“我們在村口遇見你爹了，是他讓我們來這讨水喝。”
小孩眨了眨眼睛，道：“哦。”
屋內傳來婦人的聲音：“鐵娃子，你跟誰說話呢？”
鐵娃子聽見聲音，抓起鐵疙瘩往屋裏跑去，嘴裏邊回道：“娘！有人來讨水喝。”
婦人聽見聲音，從屋裏走出來，就看見兩個年紀不大的姑娘站在門口，她打量一眼，随即道：“兩位姑娘請進，真不好意思啊，我家是打鐵的，比外面還要熱。來來，這頭可以坐，我給二位倒涼茶去。”
她們走進院子，在火爐另一頭的矮板凳上坐下，連秦側頭望着火爐，感覺有些奇怪。
婦人端着茶壺茶碗走出來，将茶碗分別放在連秦和楚音身前，然後倒上滿滿的一碗茶，笑道：“兩位姑娘快喝吧，不然一會便不涼了。瞧那火爐，裏面的火不能熄的，所以熱烘烘的，才倒出來的涼茶，沒多久就溫了。”
連秦捧着茶碗，她咕嘟喝了一大口，又抿了一小口，然後将碗放下，目光朝楚音看去，楚音也朝她看來，兩人視線交彙，她們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