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次日, 一直到中午,宋音還沒起。宋丞倫擔心她這樣不吃不喝的身體會出問題,便讓阿姨進去叫她。
阿姨進去才知道她發燒了, 宋丞倫又忙叫了私人醫生來家裏。她燒得挺厲害,意識也迷迷糊糊的, 被阿姨扶起來喝了幾口粥,咕哝着要吃草莓,宋丞倫又讓人洗了草莓過來。
她捏起一顆咬了兩口,哼哼唧唧的說草莓不甜, 是個假草莓。
她正哼唧着, 手裏還捏着半顆草莓, 護士把她另一只手拿起來靜脈注射, 針頭剛紮下去,她猛吸一口氣,眼淚毫無預兆地“啪嗒”掉了下來。
宋丞倫哭笑不得, 忽然有了一種養孩子的既視感。
醫生也被逗笑。
宋音也就精神了這一小會兒,重新躺下,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兩瓶藥水輸完, 天已經黑了。醫生和護士剛離開, 傅時禮到了門口。
宋丞倫沒讓阿姨去開門, 站在監控前看了一會。
雨已經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天,傍晚時停了一會兒,現在空中又飄起了細密的小雨。他沒撐傘, 安靜立在大門外, 修長的身影顯出幾分孤孑冷寂的味道。
宋丞倫忽然覺得, 若是不讓他進來, 他大約有在外面站一夜的耐心。
宋丞倫晃神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思緒一閃而過,他的目光又定在門外的男人身上,輕哼一聲,邁步走了出去。
別院是新中式園林風格,仿古設計的深色大門打開,宋丞倫恍惚間感覺自己像是古時候那種棒打鴛鴦的惡員外。
“四叔。”傅時禮略略颔首。
宋丞倫手插兜,目光審視:“傅總的姿态做得倒是足。”
長輩嘲弄的一句話,沒有應聲的必要,傅時禮頓了頓,只問:“醫生過來,是阿音怎麽了?”
Advertisement
宋丞倫默了幾秒,輕嘆一口氣,“燒了一夜。”
“燒退了麽?”
“還沒有。”
傅時禮稍頓,低聲說:“我去看看她。”
“她吃了點東西,現在已經睡下了。”
“我不會打擾她休息。”
“她不想見你。”
“她睡着了不是麽。”
“……”
宋丞倫頓了一下,忽地笑了,“她睡着了看不見你就不算,是嗎?你跟我這兒摳什麽字眼?”
傅時禮頓了頓,聲音低淡:“她生病的時候睡不安穩,我想去看看她。”
宋丞倫:“……”
宋丞倫忽然想白他一眼,扶額按了按眉心,語氣有些不耐煩:“行了行了,進去吧。”
“多謝四叔。”
宋丞倫懶得再應聲,轉身往裏走,傅時禮跟在身後。
雨越下越大,到了屋內,傅時禮的大衣上微微潮濕,進她的房間前,他把外套脫了。
宋音的腦子暈暈沉沉的,但睡得不沉,有些朦胧的意識,就像意識一直在緩緩往水底沉,轉而又冒出水面,繼而再往水底沉,來來回回。
迷迷糊糊的聽見門鎖響動,轉瞬她意識昏沉所有感官又消失了。不多時,她迷迷糊糊的又感覺到微涼的指尖落在她額頭上。
她困困的不想睜開眼睛,只眼睫毛輕顫了幾下,而後,又迷迷糊糊的感覺額頭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鼻尖好似攏來熟悉的淺淡木質清香。
是在做夢嗎?
她迷迷糊糊的想。
她皺眉哼唧了一聲,繼而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抱住了,恍惚間她好像還真看見傅時禮了。
周圍的光線很暗,他俯身,隔着被子抱着她,眉眼深邃。
大約真是在做夢吧。
宋音嘟哝:“狗男人……”
他也不反駁,只看着她,昏暗的光線裏,他眼底的情緒更讓人看不分明了。
宋音輕哼了一聲,又嘟哝:“真讨厭……”
他擡手撫在她額頭,輕聲說:“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要,讨厭你……”
宋音嘴角向下抿着,眼中浮起一層水汽。
傅時禮輕輕嘆氣,聲音沉啞壓抑:“真這麽讨厭我?”
她伸出手,要抱他的脖子,傅時禮低頭,她抱上他的脖頸,順勢仰頭在他頸側咬了一口。
“讨厭你。”
她咕哝着,唇瓣開合輕輕觸碰着他的頸側的皮膚,分明是極親密的動作,可說出的話卻像在人心口上紮刀子。
傅時禮喉結滾動,胸腔內悶堵得好似喘不過氣來。
他手托着她的後腦勺,感覺到她鬓邊有濕意,他輕輕嘆氣,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淚痕,輕聲說:“別哭。”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她聲音輕細,帶着哭腔。
傅時禮抱着她,沉默着。
“以後也別來我夢裏了……”
她咕哝着,輕阖上眼睛,許是哭累了,加之燒還沒退身體不舒服,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她睫毛上被淚水浸濕的水汽還未幹,傅時禮用指腹輕輕撫過她的眉眼,幫她掖了掖被角,安靜的在床邊坐了半晌,直到夜色深濃,才起身離開。
一夜睡得也不怎麽安穩,第二天,宋音醒得很早。還是有點燒,但是頭已經沒那麽暈沉了,就是感覺眼睛很酸。
她坐在床上,出神了半晌,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見到了傅時禮。
病了這一場,加之頭還有點暈暈的,恍惚間,她有一種不真實感,好像之前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似的。
被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聲音拉回神,她長吐了一口氣。夜裏身上出過汗,粘粘的很不舒服,便起身先去浴室洗了個澡。
洗完澡才摸起手機看了眼,手機上有很多未讀消息,電量只剩下百分之5了,她随手插上充電器,轉身下樓找東西吃。
四叔已經在餐廳吃早飯了,看見她,還問她怎麽下來了。
宋音驀地笑了,在餐桌前坐下,“我又不是病得無法下床。”
“感覺好些了?”宋丞倫把熱牛奶推到她面前。
宋音點點頭。
宋丞倫:“吃完早飯別忘了吃藥。”
宋音唔了聲,含了口牛奶咽下去。
頓了頓,宋丞倫又開口:“昨天和傅時禮聊得怎麽樣?”
?
宋音下意識脫口而出:“昨天他來了?”
宋丞倫被她惹笑了,“你不知道昨天他來了?”
宋音哽了哽,小聲嘀咕:“我睡着了。”
宋丞倫是真被她逗笑了,傅時禮從她房裏出來,脖子上被咬的痕跡還在。她不知道,難不成還能是他自己掐的?
看四叔這個看透一切的表情,宋音又哽了哽,小聲說:“我昨天迷迷糊糊的以為是在做夢。”
頓了頓,她繼續道:“其實也沒什麽好聊的。傅時禮是出軌,談不攏的,我絕不會原諒他。”
“……什麽?”宋丞倫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出軌?”
宋音點頭:“我見過那個女孩,他也承認了。”
宋丞倫怔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他并不覺得傅時禮會出軌,但阿音又說他承認了。
他了解男人,确實也沒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始終如一的,何況又是身在浮華聲色中的人。
宋丞倫的臉色冷下去,筷子一摔:“他昨天怎麽還有臉來。”
“也沒什麽好再說的。”宋音的語氣倒是平淡,“直接按正常程序走就行。”
靜默一瞬,宋丞倫還想說什麽,宋音打斷他:“四叔,我想做一個慈善基金,要選一處專職人員日常辦公的地方,四叔有什麽地方推薦嗎?”
知道她不想提傅時禮,宋丞倫便也沒逼她,頓了頓,說:“我留意一下。”
“謝謝四叔。”宋音笑笑。
吃完早飯,宋音回房間把手機上來的消息看了一遍,确認沒有什麽重要的事,便開始了練琴。
練琴結束,已經下午了,四叔不在,去了訓練場。宋音簡單吃了點東西,回房坐在窗臺上曬太陽。
下午,辛薇給她打了通電話,和她說工作的事。将近年底,宴會和盛典比較多,四天後就有一場晚宴邀請她參加。
晚宴的最後會有一場慈善拍賣會,拍品大多是晚宴嘉賓的捐贈,辛薇問她捐贈什麽,需要和主辦方那邊确認,并提前運送捐贈物品過去,他們要做資料。
宋音從西山壹號出來,只拿了大提琴,她所有的東西都在衣帽間。
“就拿一條品牌方定制的鑽石項鏈吧,在西山壹號,我讓阿姨收拾,你過去取一趟,順便幫我拿行李,還有晚宴的禮服。”
辛薇頓了頓:“拿行李是按照搬家的規模還是出差的規模?”
“你一個人,先按照出差的規模吧。”宋音說,“後續我再安排搬家。”
辛薇:“……好。”
辛薇去西山壹號前,宋音給管家阿姨去了個電話,交代她把東西給辛薇。
管家阿姨應着好,轉頭又問傅時禮,夫人的經紀人來拿行李,給不給。
傅時禮說,給她。
辛薇到達西山壹號時,管家阿姨已經把行李以及要捐贈的項鏈拿到樓下了。
将行李的物品清單交給辛薇,管家又打開項鏈的首飾盒給辛薇确認。
辛薇頓了頓,她不記得品牌方給宋音定制過這樣一條項鏈,倒是也确實定制過音符項鏈,但和這條不一樣。
那這是她後來又定制的?
辛薇問:“宋音囑咐的是這條?”
管家:“夫人說是放在珠寶臺下層的那條音符項鏈,那便是這條,而且,整個珠寶臺只有這一條音符項鏈。”
辛薇點點頭。
主辦方的工作人員是一起過來的,辛薇讓管家把項鏈交給工作人員,便帶着宋音的行李去了別院。
往後的幾天,傅時禮沒再去過別院,宋音也像把這個人忘了似的。還沒讓律師走程序,暫時便還沒驚動大伯二伯,宋音也暫時還算清淨。
方以晴倒是火急火燎的撥過視頻給她,說私下聽到一小股傳言,她和傅時禮要離婚。
宋音淡淡笑了下:“那我澄清一下,不是傳言,是真的。”
方以晴哽住。
看出宋音情緒不佳,方以晴想約她出來,她拒絕了,方以晴便沒再強迫她,但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堅決支持宋音的任何決定。
轉眼到了晚宴當日,宋音參加這種宴會毫無壓力,而且,辛薇、方以晴和俞澄都在,她也不至于無聊。
再者,還有不少名媛千金過來搭話。
有的純粹就是閑聊,有的則是想暗戳戳的想探聽八卦傳言的真僞。
宋音好不容易借着去洗手間的名義躲了會兒清淨,還遇上了屈嫣。
屈嫣比那些名媛千金簡單粗暴多了,就是單純的想冷嘲熱諷。
她滿懷遺憾的說:“上次在傅爺爺的生日宴上,還在和宋小姐讨論異國戀如何保鮮,沒想到這次再見面,宋小姐和傅總就走到了這一步,還真是世事無常呢。”
宋音輕扯了下唇角,語氣雲淡風起:“屈小姐怎麽還唏噓上了,這麽點小事情,不至于。”
屈嫣一頓:“小事情?”
“不是麽?”宋音先是困惑,轉而又恍然大悟般輕聲“啊”了一聲,“也是,離了男人活不下去的,自然不會認為這是小事情。”
屈嫣哽了一下,聲音冷下去:“我只不過是好心關心一下,宋小姐何必這樣冷嘲熱諷。”
宋音神色驕矜,轉身,聲音輕飄飄的:“聽說屈小姐愛吃冰糖葫蘆?可惜了,他寧願不要,也不願給你。”
話音落下,很輕地哼笑了一聲,便離開了。
她怎麽會聽不出來,宋音是嘲她,他就算身邊沒有人,也不會把位置給她。
屈嫣臉色一瞬難看極了。
宋音才沒興趣和她糾纏這些,直接回了宴會廳。
晚宴過後,便是慈善拍賣會。宋音捐贈的項鏈是本場第九件拍品。
宋音興致缺缺,連拍賣資料都沒翻開,她捐贈的項鏈被拿上來,拍賣師介紹拍品的時候,她才擡眸掃了眼。
視線落在項鏈上,她忽地頓了一下。
辛薇偏頭和她說話,發現她的異常,低聲問:“怎麽了?”
宋音默了默:“不是這條。”
?
辛薇:“什麽意思?項鏈拿錯了?”
“我當時還想說這條項鏈我沒見過,但你家管家說是你交代的珠寶臺下方的音符項鏈,我想你交代的這麽詳細,就沒多想。”
“我應該再和你确認一下的,這次是我不慎重了。”
“這——”
“沒事。”宋音的語氣很淡,“反正這條我也不想要了。”
辛薇直覺這條項鏈不一樣,她頓了頓,輕聲問:“這條項鏈是?”
宋音:“傅時禮送的,不要也罷。”
“……”
辛薇有些不敢說話了。
那條音符項鏈,鑲嵌着一顆Fancy Vivid級藍鑽,為了契合音符吊墜的小巧精致,藍鑽切割得也很精致。
起拍價定在一百五十萬。
這條項鏈确實很漂亮,主持人剛報了起拍價,價格便開始迅速刷新。
“一百六十萬。”
“一百七十萬”
“一百八十萬。”
……
加價到三百萬時,舉牌的便少了,将要定棰時,主持人的聲音忽高:“六百萬!這位先生出價六百萬!”
“卧槽!是你老公!”方以晴在她耳邊小聲說。
宋音脊背驀地一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