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不不不,”閻王吓得趕緊開了藏寶閣的門去找,說道:“有是當然有,只是時間太久,找起來恐怕……不過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找到的,很快!”
閻王手忙腳亂把藏寶閣翻了個遍,始終覺得身後正站着一個定時炸/彈,随時會把他的地府攪成一片腥風血雨。好不容易總算從個小瓶子裏找出了一粒解藥,慘笑着扭臉去邀功。
寒淵把藥一把奪去,瞬間走得沒影了。
他從後門進了院子,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門前,還沒進去,猛然看見屋裏多了個人。
寂行已經給流離服下了解藥,拿了把匕首在她腕上開出道口子,等那黑色蠱蟲從裏頭爬出來,彈指将它燃成灰燼。
流離猛地睜眼,大口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從蝕骨般的疼痛中活了下來。
她額上都是冷汗,浸得額發濕成一片。寂行舉袖給她擦了擦,蹙眉問她:“這蠱蟲嗜睡,輕易不會醒來,你是想到了什麽事,竟鬧得心緒大恸,把它喚醒。”
流離憤憤看着他:“你不給我吃毒藥,還會有這種事嗎?”
“你明知自己吃了毒藥,為何不來找我解毒?”
提到這個,流離更覺心塞,說道:“我忘了。”
寂行再怎麽生氣還是忍不住一笑,躬身把她從床上扶了起來,拉起她的手腕,伸手一拂,把她腕上剛劃開的傷口治好了,說道:“我不能在此地久留,你可要跟我一起走?”
流離奇怪地看着他:“我為什麽要跟你走?”
她眼中的他是全然陌生的,擦肩而過的路人般,早就沒有一絲記憶。
寂行自嘲一笑,說道:“也罷,跟着我也只是東躲西藏,你既有了這樣好的去處,我怎能再害你。”
伸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發頂,說道:“我改日再來見你。”
流離往後縮了縮,滿腹疑惑地看着他。
他已起身朝門外走去,剛好撞見在院子裏站了有一會兒的寒淵。
他冷冷一笑,說道:“神君莫怪,流離受這一場罪全是我的過錯,是我誤害了她。”
寒淵只淡淡瞥他一眼,舉步要走。寂行叫住他道:“寒淵神君,傳說你是六界第一戰神,上天入地無往不利,四海八荒找不到一人是你對手。可見傳說只是傳說,不誇大其詞就不能稱之為傳說了。
在下不才,不過在地獄裏修行了區區兩千年,不想就能在神君手裏勝個一兩招,實在是惶恐得很。
都說神仙的日子逍遙自在,果然不假,看神君法力消退得這麽厲害,想來就是懶惰了的緣故。”
寒淵亦未反駁,只是對他道:“你因流離入魔,其情可原,我不會再拿你。天帝卻是锱铢必較之人,你若不想在人間東躲西藏,不妨棄了魔道,去鬼市裏找個安身之處。”
“寒淵神君清風明月,善惡分明,在下佩服。只是我被關得怕了,信得過你,卻信不過其他神仙。”
寂行撚着手裏的念珠,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屋裏靠在床頭合目休息的流離,說道:“寒淵神君只要照顧好她,我就萬分感謝。但凡她有一絲損傷,我可不介意再屠一次人間。”
說完轉身瞬行而去。
寒淵手裏握緊了藥瓶,捏得指節都發白。他一向是無情無欲之人,任何時候都不會被外界任何事情所迷惑,可方才看見流離和寂行自在說話時,他心裏陡然湧起的情緒是什麽,他想不明白。
流離坐卧在床頭修葺,已經睡得很熟。他過去把她平抱在床上,手下意識地拂了拂她的額頭,好像是要幫她擦去什麽髒東西般。她體內的毒剛逼出來,臉色還慘白着。
他又想起生死簿上看到的“村民群起攻之,活活将程流離打死在梅花林前。”
她那一世得到了爹娘寵愛,本該是個圓滿的結局,卻原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眼看着養父養母因護她而死,她又親手殺了自己的生身母親。
這個女孩魂魄歷經兩千年而不散,實在是個異數。他越來越看不懂她,越看不懂,心裏的那股異樣情緒就越強烈,越不想看見她臉上慘白的神色。
他就在床邊坐下來,拾起她的手,給她傳了五百年靈力。
流離睡一覺起來,感覺自己又是生龍活虎,甚至比之前身體還要輕盈不少。她就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下床。
她四處轉了轉,想找到寒淵在哪兒。小二看她探頭探腦地打量,忍不住道:“別找了,滌星仙子有事來請,神君已經跟她走了。”
流離強自忍下心裏一股酸意,無奈坐在桌前,繼續紮燈籠。
晚上等店裏清閑,她跟小二、廚娘一起過去鬼市擺攤。
有個瘦得臉頰凹陷下去的男人走過來翻翻撿撿了半天,說道:“你這東西做得也太糙了,就這也好意思拿出來賣?”
流離瞪他一眼:“路是你家開的啊?看不上就走,沒人按着你頭讓買。”
那人道:“這年頭,真是一根狗毛都能拿出來賣了。”
從兜裏掏了半天,總算掏出兩個銅板來,扔在攤子上,說道:“給我拿盞西施美人燈。”
流離把燈給他。不多會又有人過來要買,你一文我一文,斷斷續續的很快賣光了。
三個人拿着錢去軟玉樓裏喝女兒紅,流離有意無意往樓上滌星仙子的閨房去看,被小二瞧見,嘻嘻笑道:“你是不是也想瞧瞧咱們寒淵神君的房中之樂?走走走,咱們三個一起去!都說神君斬斷了七情六欲,輕易不動心,我卻不信。”
他拉着流離和廚娘往樓上走,來到最右邊角落裏一所安靜又雅致的廂房,濡破了窗紙朝裏看。
這一看就看見滌星仙子正背對着他們脫下身上一件薄薄的春衫,露出了後背凝脂般的肌膚。
小二倒吸一口涼氣,對她們兩人說:“來了來了來了,開始了!”
流離趕緊湊上去,瞪大了眼睛看。好在只是看見滌星後背肩上被熱水燙出了一片疤,她拿出一盒小小的藥膏擱在寒淵面前,未語面先紅:“勞煩神君了。”
寒淵瞥眼看着那藥膏。
窗外三個人屏息凝氣盯着他的手,大氣不敢出一下。卻突然聽寒淵淡聲喊道:“小二。”
小二打個激靈,收回目光,直起身來,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後,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推門走進去。
寒淵把藥膏放回桌上:“你來塗。”
小二咽了口唾沫,眼睛裏放出星星來:“真的啊?”
“我來!”
廚娘飛也似地奔進門,伸指抹了厚厚的藥膏,胡亂幫滌星擦在肩上。
滌星起身說不用了,廚娘說必須得用,一時間兩個人你追我趕,在原地上轉圈圈。
寒淵走出了門,流離卻早就一溜煙跑出了軟玉樓,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
她晃眼看見對面的南風館裏正坐着黑白無常兩位大哥,立時來了興致,忍不住笑地走過去,往他們對面一坐,找夥計要了壺茶水。
黑白無常臉上閃過一抹尴尬,做手勢打發走身邊陪坐的幾個小倌。
黑無常清咳一聲說:“聽說此處有人打架滋事,我們過來看看。”
流離忍笑點點頭。白無常說:“小流離,你瞧瞧這裏的小倌有沒有合眼的,讓他們過來陪你。”
流離果然打眼四處看了看,搖了搖頭。
黑無常說:“也難怪,看慣了寒淵神君那般容貌的,哪裏還會把這些庸脂俗粉放在眼裏。”
白無常說:“看得着吃不着有什麽趣味,”往流離那邊湊近了些,說道:“小流離,你就給我點兒面子,出來玩,自然要玩得開心才是。”
南風館裏多的是花枝招展的美貌男子,可那些男子大多一副陰柔模樣,是專門伺候男客人的。
近些年來店裏尋歡的女子卻也多起來,老板又招來不少專供女客作樂的俊朗清秀卻又毫不妖嬈的年輕公子,平日裏一把折扇不離手,有女客來找就啪得一聲合了扇子,拿扇子挑起女客的下巴做出一副浪蕩子的模樣。
流離看得下巴疼,繼續搖了搖頭:“算了,沒意思。”
身邊卻坐下一位拿了扇子的俊朗公子,啪地收了扇子,含笑問她:“那如何才有意思?”
流離看他生得劍眉星目,清爽幹淨,倒是并不讨厭,便道:“你們除了演浪蕩公子哥,還能演什麽?”
那公子說:“不怒而諸侯懼的帝王,走江湖的潇灑劍客,表面風流多情其實只鐘情一人的隐忍王爺,毒舌腹黑又默默守護的魔教教主,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冷血殺手,威震八方一人抵萬軍的大将軍,只要姑娘喜歡,什麽都能演。”
流離聽得可樂,想這裏的老板果然是個生意鬼才,平日裏人間傳來的那些雜書肯定沒少看,怪不得這裏的生意常年壓軟玉樓一頭。
她随口說:“那就來一個冷血殺手吧。”
那公子伸長了胳膊要來摟她,流離忙往旁側靠了靠,問道:“冷血殺手怎麽上來就要抱人?”
“不管是什麽樣的人,愛上一個姑娘後總忍不住要動手動腳的。”公子嘴角含笑繼續來摟,旁後卻擋來一只胳膊,把他的手格開了。
黑白無常從椅子上騰地站起身,驚懼無比地往後退了幾步站着。
流離明顯發現這裏的空氣冷了起來,半晌扭過頭去看了看,正撞見師父沒什麽溫度的一雙眸子。
流離立刻也從椅子裏站起來。
南風館裏的人都知道寒淵神君的大名,只是誰也盼不來他往店裏走上一步。
如今見他就站在這裏,一個兩個都激動地跑過來遠遠瞧着,不敢往前走一步。
流離更是可樂,竭力忍着笑,想自己這位師父竟是男女通吃。不僅迷得了仙子,竟還迷得了男人,實在佩服。
寒淵早看出她在想些什麽,氣得額角亂跳,轉身出了門去。等她在後頭跟來,擡眼看着她道:“讓你去杏椿處修行,怎麽不去了。”
“我……”
“我什麽我,現在去,修滿兩月之期再回來!”
“是。”流離十分委屈。
杏椿那裏方圓十裏連個鬼影都看不見,實在無聊得很。她敢怨不敢言,轉身蔫蔫走了,路上買了幾壺陳釀給杏椿和合歡帶去。
到了那兒,杏椿見她整個人悶悶的,問她道:“小流離,怎麽,是誰惹你生氣了?”
流離搖頭道:“這裏那麽荒涼,師父以前還來陪我修煉,現在幹脆都不來了,每次都把我一個人打發過來,他在外面玩得倒高興。”
“怎麽,你是嫌我這裏不好?”
“一眼望去除了草就是花,連個活物都找不見。坐牢的人還能每天見着個牢頭,跟獄友們說說話,你這比坐牢都慘。我每回來幾個月都無聊得快死了,不知道你是怎麽在這裏待上幾萬年的。”
“你跟我如何一樣,要知道樹是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了。”杏椿晃了晃葉子,眯眼看向前方,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事:“這裏原是一片荒原,除了紛飛的塵土外什麽也沒有了。後來東山之巅出了五頭上古兇獸,大亂天下,是寒淵神君獨自一個提劍過去,斬下了它們頭顱。
寒淵落了一身傷,過來找一個靈氣充裕的靜修之地,在此處閉關了有兩百年。臨走時他托天上的百花仙子修整此處,這兒才變成現在這樣有了些生氣的樣子。”
流離聽得心疼,再也沒有抱怨,默默低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