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重新出發的二人繼續向北奔馳。绮禮發現自己比想象更快适應了這種生活:馬背上的颠簸,塵土,積累的疲憊,狹小的旅館房間,單薄的毛毯,以及(一部分地)身為惡魔的事實。除非必要,年長的驅魔師并不會過多交代什麽,兩人大多時候都處于一種介于默契和疏遠之間的沉默狀态。造成這境況,一半應歸咎于切嗣正處于焦慮之中。他每天都将行程計劃到盡可能長,直到馬匹可支持的極限——為此他不惜在客店裏加錢要他們用燕麥飼喂馬匹以讓它們能支持得更遠,付掉的銀幣數量讓绮禮小小吃驚了一下。
绮禮看過他留在桌上地圖,覺得男人或許是要往北脊而去:他聽過夏日從不能觸及那裏白雪茫茫的群山;但第二天切嗣就帶他邁上向西路徑。極西之地绮禮只在教堂文化課上約略學過,那處一度曾是寸草不生的荒瘠之野,只存在少少幾個村子,昔年獲罪貴族往往被流徙于彼。後來某位大術師掘出甘泉之後極西才獲得了生機。随着他們愈行愈西,森林再也難覓蹤影,大片荒原延展至天際,叢叢矮樹和白色石楠星羅散布于間,偶爾在地平線上掠過一抹赭色山脊。這邊的道路上不再有旅館,他們需在荒原上過夜,運氣好能逮到只野兔作為加餐,不然就只有冷肉和面包。切嗣和他輪班以保持篝火終夜不滅,夜裏可見到漫天繁星極密綴在黑絨天幕上,绮禮時常錯覺她們搖搖欲墜,像是下一秒就要壓在他身上——在這廣袤荒原上,人和惡魔都極渺小起來。
在這時他發現切嗣的夜晚總是被噩夢纏繞。男人裹緊鬥篷眉頭弓起背,眉頭緊皺,模糊吐出幾個名字。绮禮試圖聽清,但每次都太快也太輕,他更未曾想過當面問出。他們之間總是切嗣守望下半夜,每每過了淩晨驅魔師就自動醒來,從不用绮禮出聲呼喚。
進入荒原第三天小路延伸至一片湖泊,湖水在深藍裏微微泛着紫,陽光下如昂貴寶石般透徹。湖邊葦叢有披着灰白羽毛的長腳水鳥漫步,聽到他們馬蹄聲便展開龐大潔白的翅膀飛去了。绮禮從沒見過這般形狀的鳥。切嗣告訴他這湖裏的水過于苦澀不可飲用——往昔大術師掘出甘泉之前,極西便只有這種水。
“但是,用來洗浴還是可以的。”
切嗣最終補充道。
绮禮領會了話中意義。
當天他們紮營得比往常要早。切嗣說要去捉魚便離開了。绮禮照舊去收集幹柴樹枝,但收集好了男人也未回來。太陽向地平線沉落下去,魚鱗般雲彩都燃燒起來一般絢爛。他忽然等待不下去,便往湖邊找過去。此時葦子長得正瘋,他胡亂撥開葉子走着,水邊特有鹹澀氣味包裹住他,像片羽毛輕輕刮過他脊背。又一只長腳水鳥被他驚飛,可此時绮禮并不關心它。他走到湖邊,注意到驅魔師整齊在石上放好的衣衫和長劍。他放眼望去,夕陽将湖水染成绛色,在那中間冒起一圈圈漣漪——然後切嗣冒出了頭,向着岸邊游過來。
绮禮靜立了半刻,忽然動手脫去衣服,只剩下那條白銀的十字頸鏈。傍晚的夜氣弄得他戰抖起來,但覆過腳面的湖水似乎還殘留一絲白日熱度。他毫不猶豫,朝着深處走去,朝向男人的方向走去。
現在事情已經很明白了。
那天晚上他們難得一起躺在篝火邊。第一次地,绮禮告訴切嗣他對星空的恐懼。驅魔師并沒有如想象中那般嘲笑他,而只是伸手蓋上他的眼睛:
“今天你不用守夜了。好好睡一覺吧。”
绮禮沒再說什麽。人類的體溫仍然讓他安心——即使這無法驅趕走他那愈種愈深的恐懼之感。他不知道切嗣在他睡着之後坐起身來,短暫點亮魔法燈以照亮手中地圖,用石墨條在幾個花體字母下重重一劃。
現在他們離目的地只有一天了。
次日再上路的時候绮禮很明顯地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一小群褐色綿羊在牧羊犬的看守下悠閑地啃食着青草。遠處能看見農舍和炊煙。繼續往前走就碰見在背簍裏裝滿各色貨品的行人,打招呼的時候雙手交叉放在前胸——和中陸不同,但绮禮很快變學會依樣作答。腳下路徑愈發寬而平,他們不得不策馬越過趕了大車的老人和三兩結伴而行的青年,在太陽升上中天的時候,绮禮終于見到了這許多天來的第一座城市:和之前小城鎮不同,這裏以青石建了厚實城牆,在盔甲上套了青藍色鬥篷的士兵正在城牆上來回走動。背着貨物的人們正在門前排成一列繳納入城稅——绮禮明白他們恰好逢了集市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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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嗣在城門前下了馬,從懷中抽出以火漆封好信件。士兵們早見到這兩個不尋常的行人,此時更是有人上前詢問:“請問兩位從何處來?”
“在下乃教團所隸之驅魔師。”切嗣說着露出鬥篷裏以銀線繡着徽标的黑色袖口,“受此地伯爵之邀從王都前來。”
士兵明顯有些驚訝,檢驗過信件上火漆印章後立刻行禮:“大人失禮。請走這邊。”
于是绮禮跟着切嗣走進城門,他聽見一旁人們發出小聲議論——苦修士倒還常見,驅魔師的到來則絕非尋常之事。切嗣對此則恍若未聞——顯然他已熟悉這種待遇。
此時城中正極熱鬧。道路兩側擠滿商販:販賣蔬菜、雜貨、皮毛、調料及雜貨的各色貨攤琳琅滿目,規模比绮禮故鄉集市大了一倍不止,若非他親眼所見絕想不到極西會有這般集市。讨價還價的人們說起話來比東邊更為輕巧,元音幾乎被他們省略,聽起來輕且快速,绮禮稍不注意就會錯失細節。此時恰逢整點,城中鐘樓的鐘洪亮鳴響,他們在鐘聲裏穿過市集來到中心廣場,一棟古蘭德斯式建築坐落在教堂鐘樓下面,并沒有一路行來所見房屋那般堅峭,建造師大約來自中陸。正立面柱子奢華地裝飾着守護聖徒的雕像,長長側翼伸展開來環抱着廣場。
不知為什麽,這裏顯得異常安靜——幾乎是死寂,旁邊集市的喧鬧似乎被什麽強行切斷,一點兒也無法混入廣場上的寂靜。
“我們到了。”切嗣說,将馬匹拴在大宅前石柱上,上前叩動門扉上銅環。不一會兒,沉重的大門發出吱呀聲開了些許縫隙,一只眼睛從陰暗中向外窺視:
“敲門的是什麽人……?”
“我是來自王都的驅魔師。我要求見伯爵。”切嗣說着将信件遞了過去。
一只枯瘦的手從門內伸出取走了信件。绮禮本能地感到不适,但又說不出究竟是因為什麽。不一會兒,似乎是确認了男人的身份,門打開得大了些:“請進,驅魔師先生。”
于是绮禮跟在切嗣後面走進大門。宅中比想象得還更陰暗,石頭建築特有的那種沁涼感從他腳板一路浸上他仍冒着汗的脖頸。少年不禁打了個哆嗦。等了一會兒,绮禮視力才全然恢複,注意到宅中雖然陰沉,陳設卻精致奢華,腳下墨綠色地毯如此柔軟,以致兩三黑衣仆從穿梭其間完全聽不到一點兒腳步聲。他們被引進一間小會客室,等了片刻,出現的是身着筆挺正裝,在鼻梁上架了單片眼鏡的和善老者:“您好,驅魔師先生,您的駕臨真令宅第生輝……在下乃瑪奇裏家的管家,哈桑。長途旅行定然令您疲憊,在下已令仆從準備好房間及浴室,您和您的同伴可先行休息……”
切嗣面無表情舉起手制止了老人的熱情:“這些都無關緊要。雖然風塵仆仆不免失儀,但我希望能盡快見到伯爵。您應知道,從王都到這裏需要多少時間,我只怕已經耽誤不少。”
“這自然……自然。”哈桑露出純然禮儀式笑容,“但恐怕您無法如願,驅魔師先生。”
“為何?”
“伯爵大人至今抱恙在床。目前,瑪奇裏家唯一的主事之人是年方七歲的櫻小姐。”
切嗣注視哈桑片刻,忽然問道:“您說房間已經準備好?”
哈桑半鞠一躬。
“我至少希望能在三天內和伯爵見一面。”
“這是自然……”哈桑點頭,“請您二位先安心休息。還有,驅魔師先生,我能請教您的名諱……?”
“驅魔師的名諱早已寄存神前,而常世用以識別我的稱呼無法讓人感覺愉快,還煩勞您繼續先下稱呼,管家先生。”
哈桑又半鞠一躬,才帶他們離開小會客室,通過幽長走廊攀上大廳中央螺旋樓梯,直将二人帶到西翼最深處客房。房中一式墨綠深藍陳設,厚重窗簾依樣緊密拉着。
“晚飯是第七次鐘的時候,請您二位自便。”
說完,哈桑就再次鞠躬後離開了房間。門一關上切嗣就拉開半邊窗簾,午後陽光映進來,绮禮眯起眼睛,下意識縮進陰影。不過他并沒忘記問:“你的名字不能對別人說?”
“以防萬一。有許多咒術僅靠名字便可行使。”切嗣站在窗前,望着城中重重疊疊紅褐色瓦片鋪就屋頂在陽光下映出燦爛顏色。這城市和平得不可思議。
“那麽別人如何稱呼你?”不過少年并沒有停止對話的跡象。
“‘魔術師殺手’。”切嗣漫不經心回答。
魔術師。
绮禮咀嚼着這個名詞,想起曾被養父以輕蔑态度提起的異端——那些人否認教會和聖典的權威,竟認為可靠人力窮究極理推斷出萬事萬物所循之理。那些人應該在火堆上和他們邪惡的著作一起燒掉。這念頭跑進他腦中,卻讓绮禮打了個冷戰:他還不能恰切記住自己已是“異端”一側存在。他甩開這念頭觀察窗邊男人,在陽光反襯下驅魔師自身像是黑暗剪出影子——現在绮禮已經能辨識男人身上徘徊不去一抹血腥。
他不去想男人究竟殺過多少人,而是問:“為什麽我們來到這裏?”
“因為據說在這城裏出現了惡魔。”切嗣拉上窗簾轉回身來,“北方教會在一月前已經派過一位驅魔師,但并無收到絲毫回音。”
“那位管家沒有提到只言片語。”绮禮不由道。
“不錯。這有兩種可能:第一,他沒有見過之前的驅魔師。也許他來了,卻沒到這裏就被惡魔所捕捉了;也許他一開始就沒有到達這裏。第二,他見過之前的驅魔師,但卻因為某種原因将這件事隐瞞下來。”
“……隐藏一位驅魔師的到來會有什麽好處?”
绮禮反問。
切嗣陷入了沉思。他心裏也許隐約有推測,但他并不願意這麽容易就給出答案:“……我沒看出你這麽喜歡提問。”
绮禮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切嗣并沒在意他的困窘:“這也許是好事。有空多在這裏走走,我需要更多消息。”
“這就是你帶着我的理由?”盡管剛剛被說過,绮禮還是補上一句。
沒有回答,切嗣伸手勾起他頸上銀色十字架,手指勾勒一遍咒文:“戴着這個。”說罷就走進附設浴室。
绮禮拎起十字架看了一眼——現在這東西并不會讓他難受。于是他松開手指,打開房門,無聲溜進長長走廊。
整個西翼一片死寂,甚至沒有仆人走動的痕跡。绮禮開始探查的時候還束手束腳,但很快就不再在意。這邊客房多數大同小異,幾件家具總被白布罩着,牆上是一連串瑪奇裏先祖的畫像,這讓绮禮想起他曾有一次和養父到附近男爵家拜訪——那時他可不敢如此亂竄,但餐廳裏還是擺滿許多畫像,一色黃頭發男人瞪着眼睛注視所有用餐者。绮禮聳聳肩,又推開一件房間——大同小異,他想,卻看見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中躲着個小女孩。
真的是躲着。
她蹲在寬大桃花心木書桌下,看他進來先是一抖,很快發現并不認識之後連忙兩只食指在嘴巴前交叉。
绮禮小心關上門,走到書桌前蹲下身來:“你好……?”
小女孩皺起眉頭,拉着他要他鑽進桌子下面。绮禮勉為其難鑽進去——現在他們倆可真是擠在下面了。
“……為什麽要躲在這裏?”他小聲在對方耳邊問。
“嗯,因為不要被人找到。”小女孩奶聲奶氣在他耳邊回答。
“你在躲誰?”
小女孩抖了一下。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想說出那個名字。她往裏縮了縮,反問:“天黑了嗎?”
“沒有。現在還早。”
小女孩頓時露出沮喪神情,喃喃念着:“太陽快點兒下去吧……快點兒下去吧。”
绮禮實在無法理解:“天黑了會有什麽好事嗎?”
她猛烈搖了搖頭,整個人抖得比之前還厲害。绮禮想了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如石塊。
“太陽快點下去吧……”
小女孩最後嘟囔一聲便不再說什麽。绮禮忽然發現她身上的衣服都是絲綢制成,邊緣裝飾着缜密刺繡,絕非一般人家所能負擔的面料。
……目前,瑪奇裏家唯一的主事之人是年方七歲的櫻小姐。
绮禮慢慢咽了口口水,正想要用這名字呼喚她,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櫻小姐。”管家沉冷聲音從他們頭上傳來,“這并不是一位淑女應有的行為。”
被呼喚了名字,櫻渾身都顫抖起來,卻毫不猶豫爬出桌下。绮禮看見她抓着裙擺的手指捏得死白,卻一聲不吭猶如枯木。
“請您下次不要再做出這種讓我困擾的行為了。”
管家溫和說着,目光在随着爬出的绮禮身上一掃:“也請這位小兄弟不要淘氣……迷路了嗎?”
绮禮下意識點了點頭。管家眼神裏的某種東西讓他覺得并不舒服。
管家重新打開門。這時候绮禮才發現門外還有兩個黑衣仆人。
“請帶這位小兄弟回去。”管家囑咐道。
绮禮甚至不知道櫻會被怎樣對待就被夾在兩名仆人之間帶走。但走了一段绮禮就發現兩人并不是帶他回到客房。
“我們要去哪兒?”
他停住腳,問。
他們回頭看着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請和我們過來。”
“我自己認得路。”绮禮說着就轉過身,但兩人一左一右捉住了他的手臂,如此用力以至于绮禮錯覺自己是被鐵鉗夾着。他掙紮兩下就認識到力量的差距,可他并不知道如何求救——再說這宅子太深太廣,所有聲音都會被黑暗所吞噬掉。
兩個黑衣仆人架着他一徑往幽暗深處走去,左拐右拐進了某間空屋,不知扳動什麽機關,裝飾壁龛發出軋軋聲從中分開,露出一道狹窄樓梯。兩人一語不發押着少年走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味撲面而來,绮禮不知自己是反胃還是喜歡——樓梯極窄又濕滑,他必須十分小心才能保持平衡,不致被拖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時間感早已傾斜,他甚至覺得自己早已遠離大宅深入遙遠地下,像為神明所試驗的義人滑進鯨腹。最終有道沉重木門出現在他眼前,一人用鑰匙解開沉重鐵鎖,另一人則将他一把推了進去,然後是不出所料的哐當一聲,留下绮禮一人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但他們畢竟不可能估到被驅魔師帶在身邊的竟是只幼生惡魔,黑暗對他并非長久障礙——不用多久,绮禮就恢複了視力。廣大的空間在他眼前展開來,四周青石布滿密密孔穴,向上收縮并消失在黑暗深處。
這空間絕非人類所能造成。也許是某種怪獸,也許是龍——绮禮想象那高貴種族曾在這黑暗地底蜷縮沉睡,然後在某日離去留下空洞巢穴。他擡頭凝視黑暗穹頂,被吸引一般緩步向前,腳步剛一響起就猶如被黑暗蠶食般消失無蹤。
然後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最初只是輕微猶如沙子磨擦般沙沙作響,然後就像秋日枯風越過森林搖動落葉和枯幹樹枝,最後則像潮汐般層層推進,绮禮極目望進黑暗,看見四周青色石牆染上另一層漆黑色澤,起伏不定,猶如巨大洞穴忽然活了過來。
危險。
本能地他繃緊了背。黑色的、不知是什麽的東西活動着,起伏着,像是高漲的潮水一般從四周向他沖下來。完全沒有思考地,他跑了起來,朝着黑暗深處奔去,然而那黑潮比他想得更快,瞬間就卷到他面前,近到绮禮不需費力就可辨出那黑潮由密密麻麻蟲豸堆疊而成,模樣奇怪是這地上不曾見過的。
無處可逃了。
绮禮意外冷靜地接受這事實,放棄地停下腳步,平靜注視黑色蟲豸此起彼伏張合着一張張生着細密利齒的口,想着它們啃盡自己大約需要多長時間。
這時他胸前的十字架亮了起來。一團瑩白色的光膨脹起來,将绮禮和蟲群隔離開來。這幾乎讓人安心,但蟲們水一般漫上來,這點小小的祝福魔法很快就要被啃噬殆盡了。
“——快過來……”
绮禮不确定自己是被想象欺騙了,還是在這蟲穴的深處會真的出現一個聲音。但是那個人顯然沒绮禮這麽“悠閑”。
“快過來。”嘶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那東西撐不了多久……看在天父份上,過來!”
少年循聲快步走去。沒走幾步他就被人一把捉住,迅速跑了起來——這人身上帶着和他一樣的十字架,蟲子們逼退得更遠了,他們趁機一口氣跑到壁邊。
“跟上。”
簡單命令句擦過他耳邊。男人不知怎麽一弄便在牆壁上弄出小小入口,恰好容一人進入。绮禮還在猶豫,男人幾乎是将他塞進洞穴,然後自己也鑽了進來——他們一路從狹小洞穴中滑下,将蟲子窸窸聲全留在身後。
在片刻之間,绮禮想起被留在蟲穴另一頭的驅魔師。他會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了嗎?他會來尋找自己——還是會繼續享用城主府那危險的晚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