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神大人許願吧

第14章

——001

時間是櫻花落盡的四月初，地點是海常高中男子籃球部的活動場所，室內籃球場。一天的訓練已經接近結束，于是在單純因為運動而發出的聲響中，也慢慢參雜進了一些細碎的交談聲——

“喂喂，看到剛才那一下了沒？”

“怎麽，被黃濑吓到了？”

“嘛……也還好啦，反正是奇跡世代嘛。”

“……哈哈哈，以後海常比賽就輕松啦。靠他就足夠了嘛……說起來，他肯定是首發的吧？”

“當然的咯。畢竟是黃濑嘛。”

而衆人前方的那個話題對象，黃濑涼太，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議論着自己的聲音。他只是拽起短袖運動衣的領口順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然後對着門口只是因為這樣簡單的動作就爆發出尖叫的女生們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于是尖叫聲更甚。

不遠處，包括隊長在內的三年生們似乎都對這樣的狀況視而不見，依然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份內的訓練量。

對于這明顯有點異常的情況，即便是場中那些最不知情的一年生們，似乎也察覺到了其中的微妙氛圍。于是剛剛響起了一小會兒的交談聲也漸漸消失在了籃球場內。

“全員集合！”

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現任籃球隊主将，笠松幸男終于停止了訓練，召集起了全員。幾十號人迅速列隊完畢，雖說的确也有海常籃球部本身的素質因素在其中，但包含更多的，卻是大家對于隊長的信服。

今天的訓練也算是順利完成，在例行的隊長訓話、教練總結完畢之後，就順理成章地到了解散的時候。

“以上，解散。”

笠松以簡短的口吻說出了大家最為期待的幾個字。那之後二年生三年生立即開始準備離場，一年生也迅速地開始分配任務準備收拾場地，明顯看得出一種迫不及待的情緒藏在每個人的行動裏。然後，就在教練離場之後，主将果然不負衆望地向場內那唯一一個不慌不忙的家夥開了口。

“黃濑，你過來一下。”

來了來了。

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劃過了這麽一句。特別是在王牌的表情也迅速變得難看起來之後，那種幾乎立刻就要爆發戰争的感覺也越發的強烈起來了。

黃濑将剛拿到手的毛巾挂在了脖子上，活動了一下脖子之後才步伐輕緩地走到了似乎正在生氣的主将面前，動作看起來很是挑釁。雖然很想跟着黃濑一起過去一探究竟，但在主将面前落下愛打聽的印象可不是什麽好事，于是周圍的一年生們打掃的打掃，收拾的收拾，似乎誰都沒注意到那個角落一般。

黃濑扯着毛巾悶不作聲地擦着汗，頭低得有點過于是視線範圍內只能看到笠松的下巴和鎖骨。然後，就在他朦胧地意識到對方下巴突然咬緊了的下個瞬間，自己的腰側就受到了一擊突如其來的重擊。

“唔噗……”

“你今天究竟是在搞什麽，剛才那個賣弄得要死的投籃是怎麽回事？你到底還想不想打籃球啊混蛋！”笠松一面怒吼着一面收回了自己的拳頭。看那表情，似乎還挺滿意适才那一擊的手感的。

“……嗚啊，痛痛痛痛……笠松桑……前輩，好、好痛啊……”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黃濑彎着背捂着腰叫得厲害，似乎因為疼痛的關系，連眼角都帶上了淚。對面的笠松先是有些緊張地看了黃濑的腰一眼，但還是什麽都沒表示，繼續硬着頭皮說了下去。

“裝什麽裝，跟你說正經事，給我站直了。”

盡管這麽說了，但到底還是放低了一些聲音。

黃濑幾乎算是撅着嘴站直了。也不管這麽大的男生做出那樣的表情究竟有多滑稽，就一臉指控甚至眼角帶淚地看着笠松，話也不說一句。結果對視了一陣之後，笠松稍稍有些狼狽地轉移了視線。

“我說你這家夥……在鬧什麽別扭。”

黃濑小小地吸了吸鼻子——雖然一開始的确是裝出來的，但是眼淚挂久了也有點假戲真做的成分在裏面，于是在确認的确已經調整好自己的聲音不會顯得太古怪之後，他才終于開了口。

“還不是因為前輩。”

“我根本就沒做什麽事好吧？”

笠松正氣淩然地擡起了腦袋，然後又被黃濑的表情吓了一跳。

“我、我究竟怎麽了……？”

“都讓我裝作和你不熟的樣子了……怎麽可以算是什麽都沒做過。”

說到這裏，黃濑臉上委屈的表情顯得更是明顯了。明明好不容易才又聚在一起的，明明還親自邀請自己給了自己希望的，明明……明明都以為這已經是又一個好的開頭了的。結果笠松竟然在開學的第一天就明确地告訴了黃濑——

“別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和我太熟了。”

黃濑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兩人明明是相互熟識的，甚至光就表面上看來都算得上是友達以上的關系了，卻還得裝作根本不熟的樣子究竟是為什麽。一開始他還以為那只是笠松的一句玩笑話，但在經歷了好幾次在校園裏偶遇卻被對方故意無視，即便進了籃球隊甚至被教練關照了但也只能被對方以主将的身份平等處理之後，他才終于明白笠松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笠松是認真的不想和自己扯上太近的關系。

事實上，就算是今天的這場訓話，都還是一周以來黃濑第一次能和對方進行一對一交談的機會。就他的本意來說，其實是不想和笠松鬧騰什麽的。

但果然……還是忍不住。

笠松明顯嘆了口氣，捂着額頭皺着眉頭又是連着嘆了兩口氣之後，他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那股想揍人的沖動，于是直接一拳頭揍到了黃濑肩上。

“你脖子上的東西是擺設麽！？”

“痛！啊啊，好過分啊！為什麽前輩要這麽說我？難道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就想用罵人将話題帶過嗎？”

“嗯？這個辦法聽起來還不錯的感覺……”

“……前輩！不可以這樣！！”

聽到笠松不合時宜的玩笑，黃濑越發的有些着急，擡頭見他有點較真了，笠松也就順着剛才打人的動作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

“我說，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想明白……什麽？”

見黃濑的确沒有領悟自己的深意，笠松又是一個毫不掩飾的嘆氣。

“你的身份，在這個時間段不适合和我們這些三年生走太近啊。”

黃濑愣了一下。想了想之後這麽說道：

“以我的實力，是不會讓別人以為我是靠關系進來的。笠松桑……前輩，你擔心得太多餘了。”

笠松抽了抽嘴角。眼睛稍稍有些危險地眯起。

“我怎麽……？”

黃濑咽了咽口水。其實已經有點害怕了，畢竟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可是……比起讓笠松看不起自己。比起讓笠松認為自己只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小鬼……

“笠松桑的擔心，真的太多餘了。”

黃濑認真地說道。

“我也有自己的立場，更何況，我也有實力在，所以……所以，笠松桑過度的保護根本就是多餘的。”

笠松的嘴動了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忍耐着什麽一般地，吸了口氣。他伸出手，制止了黃濑想要靠近的意圖，然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這個蠢貨。”

黃濑也跟着咬緊了牙關。

“一直笨啊蠢的罵，就算是笠松桑我也會生氣的。”

“所以說你完全沒明白我的意思啊，笨蛋。”這麽說着，因為注意到周圍人擔心的視線的關系，笠松伸手拉住了黃濑脖子上搭着的毛巾，讓他靠近了一些。

“你才一年級，以後還有兩年的球要打，難道不該和周圍的人處好關系嗎？反正你過幾天就會确定進首發，和我們這些三年生二年生的關系完全可以慢慢培養。如果一開始就和我們走太近了，其他一年生根本就沒辦法和你說話的吧？”

黃濑只分了一半的心思在笠松的話上。感動之餘還是忍不住在紛紛擾擾地想着自己今天下午似乎忘記補香水了，也不知道這會兒汗水的味道重不重，啊啊……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一點，都有點感覺到笠松桑身上的熱度了。

不過……為什麽自己在感動之餘，還會有些小小的不安呢？

為什麽，笠松桑要這麽介意自己在球隊裏的人際關系呢？事實上，即便現在有些不順，随着時間的流逝，也會變得好起來的吧？為什麽……要那麽的介意。那完全屬于多餘的考量吧。

笠松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席肉麻的心裏話，卻半天得不到黃濑的反應，心裏就有些忐忑。但擡頭看去的時候，卻發現黃濑的表情似乎有點開心又有點窘迫，于是也猜測着對方大概是被自己的意圖感動到了，便有些高興地輕輕拍了拍黃濑的肩。

“這下懂我的意思了吧？”

“嗯……謝、謝謝前輩。”

黃濑是真不大好意思地道了謝，然後就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我還以為前輩認為在把我拉入海常之後自己就功成身就，可以輕輕松松地把我丢在一邊了呢。”

還是因為之前已經等待了太久的關系。因為曾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的緣故，黃濑總是能在面對笠松的時候，将自己的思維拐入不好的那個方向中。即便進入了海常，即便現在每天都能看到笠松，卻還是會因為無法說話而感覺距離遙遠，會以為……兩人之間的距離依然沒有任何拉近。

因為，笠松曾經因為海常而選擇放棄自己。

笠松苦笑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可能在把你拉入海常之後就丢下你不管了？”

“唉……前輩的意思是……？”

“當然是要等到把你培養成一個優秀的海常人之後，那才算完啊。”

“一個優秀的……海常……人？”

黃濑剛剛凝聚在臉上的笑容猛地僵硬了下來。而笠松，則笑着拍了拍黃濑的上臂，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期待。

“啊，我想如果是你的話，将來一定能夠成長為相當優秀的籃球手……或者主将的吧。黃濑，你将來一定能成為海常的靈魂……我是這麽覺得的。所以，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不管嘛。”

因為，我也是靠着你才走出來的呀。海常，也是因為你才能堅持到現在的。

但這句話，笠松沒能說出口。

這個時候的他，雖然依然記得自己和黃濑相處的點點滴滴，但那之中蘊藏着的情感，卻似乎随着那延遲的一個多月的時間消逝在了由時間堆積而成的墳墓之中。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身為笠松個人對黃濑所抱有的感情，只是直覺地認定，自己一直是以海常主将的身份去看待黃濑，去感激黃濑的。

而直到這個時候，黃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笠松，似乎已經無法像當初一樣回應自己的感情了。

到底，還是錯失了那麽一段時間。

錯過了，即便彼此已經可以碰觸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