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1)
一張俊臉,想着興許治好了那就是賺了,治不好也沒虧很多。
誰知道一個月的功夫,用的都是最廉價的湯藥,為了圖省事,都不怎麽給他飯吃,只往湯藥裏加些蒙汗藥,這人竟也活了下來。
昨天聽人說這人能下床了,她趕緊過來瞧瞧,只看了一眼,就被楚傾那清致出塵的樣子給驚豔到了。她覺得這是老天砸下來的餡餅,将來這就是她南風樓裏的頭牌了!
不過楚傾瞧着是個不好相與的,若非身上傷的太厲害,又似乎本來就有病,估摸着是個寧死不屈的,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喂了啞藥。
一來怕他鬧騰起來惹了客人心煩,二來也是擔心他接客時喊得太厲害身體撐不住。
觀察了一天發現楚傾安靜的很,也沒因為被喂了啞藥鬧騰,她這才放了心,今兒一開張就帶了個肯出高價的凱子來。
果然這人一個照面就被迷住了,兩眼放光,眉娘心裏得意,價格上更是不肯松口。
她可是檢查過了,這人是個雛兒,開苞的話少說也得二十兩。
男人果然一副迷戀的樣子,眼珠子都快黏在楚傾身上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口不對心地道:“肯定二十了。”
楚傾心裏暗罵,我快三十了好嗎!我老得很,你快滾吧!
眉娘搖頭:“今年十七。”
楚傾差點吐血。
男人搖頭:“少說十九了。”
楚傾頭頂冒煙,心說總算明白為什麽給他灌啞藥了,這老板娘實在是太精明了,人才啊!
這種人才将來應該怎麽處置呢?
誅九族吧。
然後,把她弄去诏獄裏,叫成文越好好地伺候他一下。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可是問題來了,他現在要怎麽辦?
257、南風樓
楚傾無力地閉上眼,這倆人在眼前實在是叫人惡心。
可眼不見為淨,但耳朵堵不上,倆人的對話實在叫他想殺人。
“反正二十兩,一個字兒都不能少!”
楚傾心裏罵娘,老子就值這麽幾個錢嗎?
前世他都那個鬼樣子了,安樂侯府的下人還花了五兩銀子呢!
想想又不大對,自己怎麽計較起這個來了?
“我說眉娘啊,你看看他這個小身板,這臉色兒,別回頭一晚上挺不去死了。二十兩太多了。”
“死了,你得賠錢啊!”眉娘沖過去,肥手托起楚傾的下巴,叫道,“你看看這臉,看看這鼻子,看看這嘴,還有眼睛,哎呦呦,這可是将來我們南風樓裏的招牌!今兒給你開苞才收二十兩,便宜你了。”
楚傾氣的渾身發抖,可那只手捏着他的下巴,他怎麽都躲不開。
他閉着眼睛睫毛輕顫,那委屈又無能為力的樣子透着一股子倔強和不甘,看在男人眼裏,真是百爪撓心。
更不要提他身邊的胖女人,竟然看的呆住,暗道,真是男人妖起來就沒女人什麽事了,這話說的真是沒錯!
這欲拒還迎的小姿态,拿捏的分寸不要太好,比多少青樓紅牌都要起到好處啊!
還有跟着的兩個小厮也幾乎驚呆了,真是沒想到,前幾天還半死不活的一個人,眼看着就要獨挑南風樓大梁了。
楚傾要是知道此時此刻,自己都氣成這樣了,反倒叫在場的人看出了情色的味道,估計還是想哭。
他現在就想哭,因為他聽見那個男人說……
“當今聖上曾經身邊有個青少君,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料想也不過如此吧。”
“那青少君我是不知道,可我家小清,這是你瞧見的,天上有地下無,二十兩你現在給錢,明天卯時之前,随你折騰。只一樣,明天我見到的人,必須是全須全尾的。”
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拍給她:“三十兩,備一桌酒席來,再給小清來一套玩意兒,我倆助助興。”
眉娘皺眉:“我說你可悠着點。”
她是真擔心楚傾這個身子骨被玩死,不過手上這三十兩的銀票卻是怎麽都不肯撒手了。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藥丸,捏着楚傾的鼻子給他塞進嘴裏。
楚傾奮力掙紮,卻被兩個小厮死死按住,急的他胸口一陣鈍痛,藥丸還是在嘴裏化開,不見了蹤影。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藥,但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身子一松,小厮已經退開。
眉娘拍了拍他的臉:“別想着逃,也別想其他的,慢慢來,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事是個享受。”
楚傾冷冷地盯着她,終于緩緩地閉上了眼。
眉娘臨出門時還在叮囑那男人下手輕點,然後又警告了幾句這才出門去。
那藥丸很快起效,楚傾身上漸漸發熱,臉頰也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男人走到他身邊,笑眯眯坐下來将他攬進懷裏。
“小清是吧?這名兒可真配你。”
楚傾想躲開他,可身上酸軟四肢無力,掙了一下就又落回到他身上。
男人笑了笑,解開他的束腰,長衫便松松垮垮地挂在了他肩上。
楚傾原本的身體非常好看,肌肉線條優美勻稱,可現在卻已經瘦的不成人形,而且胸前後背上滿是虬曲的傷疤縱橫交錯,看起來觸目驚心。
楚傾無力阻止,眼看那人要把自己剝光了,他深吸一口氣,猛地轉頭,瞅準了位置,一口咬在那人脖子上。
他這一下咬的極狠,滾燙的鮮血噴進嘴裏,他才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松了牙齒。
“啊!”
男人慘叫一聲将他推開,捂着脖子站起身,不住地喊叫。
眼看着房門被推開,一群人沖了進來,楚傾只覺得頭皮發麻,暗道天要絕我。
他冷冷一笑,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突然暴起,三兩步沖到窗前,就着打開的窗子縱身一躍。
身後一陣驚呼聲傳來,在他聽來卻已經是遙不可及的人世裏,最後的念想了。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楚傾眼前的景物驟然清晰起來,他無力地笑笑,終于還是這麽個結局吧。
唯一的希望是,這一回可別摔不死,讓人抓住還要活着受罪。
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三年不到,當初那個重生而來躊躇滿志的皇帝哪去了?那個要為國為民勵精圖治的楚傾又哪去了?
閉上眼,臉上似有濕涼劃過,楚傾用力向下紮,頭朝下,可能就不會死不了了。
阿琅,我的阿琅,你還在等我嗎?
……
258、阿琅,我好想你!
楚傾覺得可能自己還是沒死成,但是他陷在一片黑暗裏動彈不得,而且身體發燙,像是被扔進了火堆裏,怎麽都逃不開。
他想喊,可發不出聲音,他想睜開眼,眼皮卻好像粘住了,怎麽都睜不開。
直到一雙微涼的手觸到身體,他才确信自己是真的沒死。
他還活着,而且還在被人摸!
楚傾的心裏是崩潰的。
跳崖沒死,最後要被人糟蹋。跳樓也沒死,現在即将被人糟蹋。
楚傾想了想,難道自己就是這麽個命?
不能夠吧……
那只手自胸前緩緩下移,微涼的觸感,極大地緩解了楚傾身體的燥熱感覺,他舒服地想哼哼,可張了張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那只手還在向下,摸到腰間停了一下,一根手指在他腹間打起了圈。
楚傾全身緊繃,閉着的眼睛眼珠來回地滾動,睫毛也顫動不停。他想擡一擡手,最後卻只動了下手指。
他知道,自己被困住了。
身體越來越熱,皮膚卻愈加敏感,那只手所到之處,他幾乎是丢盔卸甲一敗塗地。
意識越來越模糊,楚傾覺得自己變輕了,一點點地漂浮起來,周圍卻仍舊是一片黑暗。
又過了一陣,那只手離開了他的身體,楚傾不耐地動了動,梗了下脖子,卻還是沒有醒。
他有點怕,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尤其是那只手在他的兩腿之間停下來的時候,他恐懼得全身都在抖。
那只手果然握住了他,楚傾腦子裏轟然一震,完了!
他想起了跳樓之前被迫吃下的藥丸,心裏嘆氣,這不會是那個三十兩吧!
可是又不像,三十兩的手肥肥膩膩的,楚傾記得那人的手接觸自己皮膚時令人作嘔的感覺,和現在這只手完全不同。
這只手,像是記憶裏的那個人,曾經無數次地想念的那個人……
阿琅,是你嗎?
或者我是在做夢?
耳邊響起一陣婉轉的歌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楚傾的心砰砰直跳,這聲音,是他吧!是他嗎?
“小傾,你醒醒,你聽的見我說話是不是?”
“小傾,小傾……”
一聲聲的呼喚,楚傾猛地睜開眼。
迷離地茫然四顧,被人一下子抱住。
楚傾張了張嘴,才想起自己啞了。他低下頭,一個人正擡頭看他,那人臉上戴了一張銀色的面具,擋住了多半張臉,只露出了嘴巴。
楚傾攸地瞪大眼睛,就算是銀具遮面,他依然認得出,這人就是謝琅!
那是被自己刻進骨血裏三世的人,怎麽可能隔着一張面具就認不出來了呢?
楚傾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他應該早料到的,謝琅那麽厲害,他主動跳崖,怎麽會輕易就死掉了。
那具和他一模一樣的屍體,一定也是他找來蒙騙自己的。
眼淚滑下,楚傾點點頭,阿琅,我好想你。
下集預告:阿琅,我的阿琅……我想你,你聽見了嗎?我後悔了,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愛着你,你信嗎?
259、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接下來的事似乎順理成章,可楚傾一直也不大明白,怎麽謝琅好像一點也沒有要和自己解釋一下的意思,反而很自然地照顧自己。
他照顧楚傾可以說實在當得上“無微不至”四個字,吃飯、洗漱、穿衣、睡覺,所有的事都要他來打理,絕不用楚傾沾手。
他們住在一個十分精致的小院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周圍似乎也沒有什麽鄰居。
謝琅每日一大早都要出去一趟,帶回些日常吃用的東西和藥。
楚傾說不出話來,謝琅也和他說的很少,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們是在什麽地方,謝琅跳崖後發生了什麽。
楚傾不知道的是,他這一回跳樓,驚懼之下高燒了一天一夜,又加上被喂了春藥,就算吃了藥體溫還是不降反升。
謝琅在他昏迷的時候幾次三番幫他纾解,最後親自上陣,才把那藥的效力完全去除。
可楚傾卻更加虛弱,醒來之後連床都下不了了,每日裏更多是昏睡不醒,連發病的次數都少了。
謝琅心急如焚,卻并不知道楚傾恢複了跳崖之前的記憶,卻忘了和自己一年來的相處。
他這麽個嗜睡的狀态,其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怎麽面對謝琅,自己又口不能言,幹脆就下意識地逃避起來。
謝琅只以為他身體每況愈下,每天都想盡了法子給他治病補身,從藥補到食療,針灸到按摩,膏藥到藥浴,幾乎無所不用其極。
可楚傾還是老樣子,他已經瘦的不能再瘦,以往還算有些神采的眼睛現在也一片渾濁,無論是誰見了,都會下意識地覺得,這人要不行了。
謝琅也有這種感覺,所以他就更着急。
他怕楚傾出什麽事,想帶他回錦繡城找許之恒師徒倆治一治療。
可那天他找到南風樓,在下面接住跳樓的楚傾時,分明看見了一前一後從樓上跳下來的龍十七和成文越。
這兩人是已經和他見面相認了,還是剛好趕到,恰好撞見?
謝琅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他不敢冒險,如今錦繡城情況不明,楚傾一旦暴露就會很危險,就好像李雲霄和他那個管家。
且不說到了錦繡城之後太子是個什麽态度,這一路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個問題。
雖然他信龍十七,可成文越在謝琅心裏總是打個問號,他直覺這人不簡單,可他為了楚傾幾次三番的出生入死,叫人挑不出一丁點毛病來。
可偏偏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忌憚,這種時候他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只是因為這是他從小練就的生存的本能。
所以楚傾幾次表示想到外面走走,都被他裝作看不懂他比劃的什麽給胡亂混過去了。
楚傾躺了好些天,自己覺得力氣回來了些,雖然吃的依舊少,可他不願意總是躺着,越趟就越想睡,睡得他渾身骨頭都酸了。
可是謝琅吧,怎麽說呢,好像很不願意讓自己出門。
他知道謝琅懂自己的意思,他們倆曾經那麽好,心意相通了兩輩子,他絕對相信只需要一個眼神謝琅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且謝琅很奇怪,楚傾自從能起床溜達之後,就發現謝琅對自己的态度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他對自己寵溺多于戀慕,溫柔多于乖順,有時候會像個家長約束他罵他,有時候又像個情人寵愛他,給他歡愉。
至于楚傾,他還記得曾經的事,對着謝琅難免尴尬,可他說不了話,又免去了些局促,大部分時候都是聽之任之,由着謝琅怎麽對自己都好。
他能再見到謝琅,就已經很好了。
這一天兩人起了個大早,一切收拾停當,楚傾趴在桌子上發呆。
他眼睛越來越不好,看什麽都模糊,眼前總是迷蒙一片,這會也不知道看什麽,就眯眼看着桌上一個圓圓的東西發愣。
謝琅洗過碗推門進來,就見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把他抱回床上。
可手按在他肩上才發現他是睜着眼的,嘆了口氣在他旁邊坐下,謝琅把那個東西拿到他跟前。
“看不清就拿近點,是不是累了?”
楚傾這才看清楚,眼前正是那個“後庭遺曲”的小鳥。
他在南風樓裏躺了一個月,也沒顧得上這玩意,誰知今天竟然又出現了。
他曲着手指将小鳥拿起來,心裏酸酸脹脹的,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
“昨晚上南風樓起火,我剛巧在那個老板娘房裏瞧見了這個,想必是被她一直守着的,就拿回來了。我猜你會喜歡。”
楚傾擡眸,奇怪地看了謝琅一眼,又盯着小鳥發呆。
“你可能忘了,這是你自己做的。”謝琅拉過他的手,輕輕地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等以後手好全了,還是可以做的。就怕你忘了,忘了自己曾經喜歡過。”
就好像你忘了愛過我,也恨過我,忘了曾經被我害死,也害死過我。
謝琅微微勾唇:“其實忘了也好,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求仁得仁,便是圓滿。”
楚傾手一抖,小鳥從掌中滑落,吧嗒一聲落在桌上。
謝琅初時以為他又手疼拿不住東西了,趕緊把小鳥撿起來,笑着塞回給他:“別摔壞了,我可不會修。”
可手卻忽地被按住,謝琅吃驚地擡頭,卻見楚傾半張着嘴,瘦削的臉上,兩只突兀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淚,他就那麽驚惶失措地看着自己,幽深的黑瞳裏仿佛蓄積着風暴,一觸即發。
“你,你怎麽了?”
謝琅還是覺得他可能是不舒服了,因為之前有幾次也是這樣,楚傾忽然就犯病,哭的稀裏嘩啦,偏他還啞了,張着嘴無聲大哭的樣子要多揪心就有多揪心。
楚傾手上用力,将他拉過來,一把将人抱住,眼睫輕顫,滾燙的熱淚流出來。
阿琅,我的阿琅……我想你,你聽見了嗎?我後悔了,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愛着你,你信嗎?
260、看他走不走
“哎我說,你确定是這裏?”
尉遲恒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裏提着兩大包的東西,身上還背着一個藥箱,跟着龍十七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擡頭看了看幽深的小巷子,不由得有點害怕。
龍十七不耐煩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心道書生就是沒用,廢話還多。
“當然确定,我在南風樓蹲了十幾天,昨兒終于瞧見他現身,一路跟到了這裏。”
只不确定是哪個院子罷了。
“他可真狠啊,南風樓一場火,所有人都燒死了。”
尉遲恒心有餘悸地感慨了一句。
龍十七撇撇嘴:“死有餘辜罷了。要不是為了等他現身,我早弄死他們了。”
尉遲恒對此不以為然:“那些客人可都是無辜的啊。”
“你以為成文越這個錦衣衛是吃幹飯的?”
“你什麽意義?”尉遲恒心裏升起不太好的預感。
龍十七詭異地笑笑,卻也懶得跟他多做解釋:“總之沒有一個冤枉的就是了。”
尉遲恒點點頭,心說反正敢把皇上給逼的跳樓的,都該好好地死一死。
擡頭看了一眼,前面就是巷子的盡頭,不由問道:“是哪一家?”
龍十七也正着急,昨天追到巷子口就不見了人,他怎麽知道是哪一家。
不過面上卻仍舊淡定:“把你那些東西拿出來,按計劃行事。”
尉遲恒點點頭,把包裹打開,掏出兩套衣服,兩人換上之後,又把白面饅頭拿出來,跟着龍十七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院門。
謝琅這個時間都會出門買東西,回來就直接進門。
楚傾正在屋裏溜達,可外面忽然有人敲門,他看了看時間,覺得可能是謝琅回來了。
可能是買了太多東西不方便開門,楚傾便緩緩地走出去,把門從裏面推開。
一般情況下,謝琅都是會在院門外上鎖的, 可今天門一下子就被推開了,楚傾更以為是他已經開了鎖,只需要自己搭把手才會敲門的。
然而門才打開他就愣住了,張了張嘴才想起自己早啞了,神色一暗,飛快地向後退了一步,就要關門。
可龍十七是誰啊,反應迅捷無比地伸出手,一把将門拉住。
“別……你,你!你……”
你了半天,龍十七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其實他和尉遲恒也是驚呆了,拉門的動作只是下意識的反應,腦子根本就來不及思考。
将近兩年的時間,日思夜想到處尋找的人,如今此刻就在眼前,龍十七覺得自己簡直要死了,還說什麽話啊,他不知道要說啥啊!
尉遲恒想的則是另外一件事,随便碰運氣都能找到人?這緣分不要太強啊!自己跟皇上有緣?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楚傾本來身體還虛着,手上沒力氣,他往裏拉門,卻被龍十七這麽猛地別住,一下子腳下不穩,晃了晃就跌坐在地上。
他連忙側身,下意識地用手去撐地,卻忘了手指還未完全恢複,劇痛傳來,胳膊用不上力氣,反而跌的更慘。
龍十七和尉遲恒俱是呆住, 還是尉遲恒先反應過來,低低地叫了一聲。
龍十七猛地回神,飛快上前将楚傾扶住。
因為疼痛,楚傾的手抖的厲害,他把手夾在腋下,弓着身子坐在地上,靜等着這陣疼痛過去。
“陛下,你怎麽了?”龍十七小心地問了一句。
楚傾額頭上都是冷汗,剛才那一下力道太猛,右手的五根手指像是又斷了一次。
他咬着牙搖頭,卻也沒再阻止他們進門。
尉遲恒沖進來把院門關上,轉身沖過去拉他左手手腕。
楚傾皺着眉頭向後縮,連連擺着擺手又搖頭。
尉遲恒皺眉,看了龍十七一眼:“陛下怎麽不出聲?”
龍十七也是一愣,從始至終都沒聽見楚傾發出一點聲音,就連摔倒都沒哼上一聲。
擡手按在楚傾肩膀上,龍十七心頭更是震動,怎麽瘦的像個紙片似的?
楚傾莫名地就想躲開,也顧不上手上還疼,彎了彎腰飛快地轉身手腳并用地爬了幾步,然後起身跑回房裏,一下把門關上。
龍十七和尉遲恒面面相觑,這是什麽情況?
良久,尉遲恒才讷讷地開口:“這,老陸,咱沒認錯人吧?”
龍十七眉頭擰的死緊,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沉聲道:“問一下就知道了。”
誰知他才剛邁出一步,耳邊忽然勁風襲來,龍十七餘光所及,幾道銀線從四面八方朝自己飛來。
大驚之下,龍十七來不及取出随身兵刃,只得矮身往旁邊一滾,這才堪堪避過。
龍十七滾了兩圈,眼看着亮銀色的透骨釘齊齊釘在眼前的青石地磚上,這才一手向後撐地讓自己停了下來。
擡頭,謝琅正自院牆上飛身躍下,輕巧地落在院子裏,沒發出一點聲音。
“你……”
龍十七未及說出後面的話,謝琅身形一動,又是一陣暗器挾着勁風撲面而來。
幸好這次有了防備,雙刃自袖間滑落,龍十七将雙刀舞得密不透風。
暗器盡數被擋掉,緊接着他飛身向前,雙刀直刺謝琅眉心和胸口。
可謝琅比他更快,腳步一動,避過了刀尖,接着更是不退反進,以一個極為不可能的姿勢一掌扣住龍十七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雙臂上輕點。
“咣當”
雙刀落地,奇恥大辱。
龍十七的臉扭曲了一瞬,就又被謝琅一掌拍飛。
“慢着!”尉遲恒暗道不好,趕緊撲過去擋在龍十七跟前,“青少君,手下留情啊!”
謝琅看了他一眼:“你又是哪個?”
“在下尉遲恒,少君,咱們見過。”
謝琅想不起來誰是尉遲恒,只淡淡地地掃了他一眼,冷聲道:“這世上再沒有什麽青少君了,我叫林朗。”
龍十七嗤笑一聲:“那你還霸着陛下不放?”
“是啊,就霸了,你搶的去嗎?”謝琅輕笑一聲,厲聲道,“識相的就趕緊滾。”
“謝琅,你把陛下放了!”
“我放他,可也要看他走不走。”謝琅狀似誠懇地說完,轉身走到房門外,“小傾,你開門。”
楚傾拉開房門,就見謝琅戴着銀質面具站在門口正在沖自己笑。
261、皇上你傷了我的心
楚傾不知道他容貌已毀,這些天對他戴面具早就不以為然了,擋來擋去,還不是被十七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真是多此一舉。
謝琅一手搭在他胳膊上将他拽了出來,然後往院子裏一推,沖龍十七揚了揚下巴。
“帶走吧。”
楚傾莫名地回頭看他,回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抓他的。
謝琅微微側身:“小傾,你家裏人來尋你了,你跟他們回去吧。”
楚傾搖頭,心裏想的卻是,謝琅是不是有病?
尉遲恒上前拉着楚傾道:“陛下你怎麽不說話?”
楚傾推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搖搖頭。
龍十七沖過來,怒指着謝琅:“陛下怎麽說不了話了?”
“嗯,被人灌了啞藥。”
楚傾一愣,誰啊,誰這麽缺德!
“你!”
“不是我。”
“那是誰?”
楚傾也盯着謝琅,早也不說跟自己交個底,謝琅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南風樓的老板娘。”謝琅渾不在意,“前兒已經死了。”
“啊!那個,那個放火的人,是你吧?”尉遲恒皺眉道,“成大人還說……”
“尉遲!”龍十七喝道,“你給我閉嘴!”
尉遲恒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捂了下嘴巴,又去拉楚傾:“陛下,臣給你瞧瞧,啞藥什麽的,很多都管不了多長時間,說不準臣能解呢。”
楚傾眼中燃起些希望,轉頭看向謝琅,他直覺謝琅有點問題,他不想現在和他分開。
謝琅卻沒理會他,甚至都沒瞧他一眼,轉身就往房間走。
楚傾着急甩開尉遲恒,追了兩步抱住他的胳膊,之盯着他不住地看。
謝琅嘆了口氣:“小傾,他們是你家裏人派來的,之前我騙了你,你不叫秦傾。你姓畢,單名一個夏字,夏天的夏,只是這名字說出去犯忌諱,所以我才胡亂編了個名字給你。”
楚傾詭異地看向謝琅,心道這人不會是跳崖摔壞了腦子吧!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龍十七和尉遲恒對視一眼,也都疑惑起來,這謝琅莫不是個傻子吧……
楚傾搖頭,急的沒奈何,忽然拉着謝琅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寫字。
謝琅皺眉:“你要紙筆?你手指如今這個樣子,握不了筆的。你想說什麽,在我手上寫吧。”
楚傾垂頭想了想,在他掌心畫了幾下。
謝琅震驚擡眸,楚傾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沖他輕輕搖頭。
謝琅盯着他看了半晌,終于閉了閉眼,點頭道:“好。”
龍十七和尉遲恒正要走過去,只聽見謝琅說了一個“好”字,緊接着兩人眼前一花,謝琅竟然一手夾着楚傾一躍上了房頂,幾個縱躍不見了影子。
“哎,你怎麽不追啊!”尉遲恒回過神來,推了龍十七一把抱怨道,“跑了呀!”
龍十七哼了一聲,轉身一屁股坐在臺階上,自暴自棄:“你以為我想追就能追上?你知道他那輕功是真的踏雪無痕嗎?怎麽追,你追個試試。”
“還龍影衛呢……”尉遲恒小聲嘟囔了一句,忽然好奇道,“青少君怎麽那麽大本事啊,跳崖也死不了,還這麽厲害。”
龍十七撇撇嘴:“千手鎖魂能不厲害麽。”成文越都叫他踩廢了,自己怎麽追他?
“不懂你們江湖上的事。”尉遲恒聳聳肩,“現在怎麽辦?成大人會知道咱們找過來麽?”
龍十七愣了片刻,一拍大腿:“哎呦我去!我特麽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謝琅跟成文越不對付,可他之前在南風樓和成文越一起出現,謝琅是瞧見了的。
他和尉遲恒摸過來,成文越不知道,可謝琅不知道他不知道啊!龍十七心裏差點把自己罵死……
“你怎麽又一驚一乍的。”尉遲恒搖搖頭,往旁邊挪了挪,“也不知道皇上以前怎麽就能忍得了你。”
龍十七擡頭看天,皇上以前好像說過讓自己跟十三多學學的……皇上,你幹嘛要躲着我們呢?你這樣,叫我好傷心啊……
楚傾當然想躲着他們,他太多事弄不清楚,又有太多的顧慮,無論做什麽現在都還不是時候。
謝琅帶着他蹿房越脊,天漸漸大亮,最後只好挑了一條僻靜的小路一直往城外走。
謝琅一身輕功全力施展的時候,旁人是瞧不見他的射你用的,只以為一陣風吹過而已。
楚傾只覺得眼花缭亂,腦袋也是懵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被放了下來。
雙腳剛一沾地,楚傾眼前一黑,搖晃了兩下就要倒。
謝琅伸手托着他後心,緩緩地度進些真氣。可楚傾的身體太虛,即便是他放緩了力度,也是被這股真氣沖的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胃裏實在翻騰的難受,楚傾擰眉,揮手一推,向前踉跄着沖了兩步,張嘴吐了個幹淨。
好在他早上沒吃什麽,吐得大部分就是酸水,只胃抽得厲害,腿一軟跪在地上無聲地嘔個不停。
謝琅過去把他拉起來,不由分說地把人背上,走過一段路,便是個小漁村。
迎面吹來的風帶着些腥味,隐隐地似乎聽到些海浪的聲音,楚傾看了一眼周圍,覺得這倆地方很是眼熟,可是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謝琅熟門熟路地走進村子裏,沿途遇上些村民,那些人見了他們便笑着打招呼,寒暄幾句便又走開。
對于這些人的熟稔,楚傾很是莫名,他搜羅曾經所有的記憶,過往的人事,他從來都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就算亡國被俘虜上一世最後也是死在了北國,這南方的漁村是什麽鬼啊!而且那些人都在說些什麽?
“呦,這不是小林嗎?帶你弟弟回來了?”
“哎呦,小傾這氣色可不大好,怎麽好像又瘦了些。”
“聽說你們在臺江府落腳了,是不是很熱鬧啊?”
“小林你上回沒跟咱們出海,你是不知道啊,老花和他弟弟撈着一顆黑珍珠,那成色,啧啧啧!”
……
楚傾暗暗蹙眉,怎麽都聽不懂……
下集預告:謝琅偏頭看過去,那紙上還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262、再回漁村
反倒是謝琅,雖然對人依舊溫和,卻也沒有過多寒暄,他背着楚傾一路走,顯得很心急。
村民也知道他這個弟弟身體總是要完要完的,看他又把人背回來,都不敢耽擱他們,至多說兩句也就走開了。
一路到了他們曾經住的小院,謝琅推門進去,直接進了屋把楚傾放在床上,拿了枕頭叫他靠着。
這裏他們許久不曾回來,可東西都是不缺的,之前在臺江府,春風樓裏什麽都不缺,謝琅便沒再回來收拾這,想不到今日反而用上了。
楚傾什麽也顧不上,歪在床頭靜靜地緩了許久,才終于壓下那股惡心頭暈,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謝琅提着水壺進來,又把杯子洗洗燙過,給他倒了一杯吹涼了些送到嘴邊。
楚傾就着他的手喝了兩口,便向後仰頭,那意思是自己不想喝了。
謝琅嘆了口氣:“再喝一點吧,平日裏這會你都喝一壺水了,今兒一口不喝怎麽成呢。”
楚傾掀起眼皮,指了指自己的胃,又擡手向上。
謝琅皺眉:“還惡心?我幫你順順吧。”
他把楚傾扶起來,讓他靠着自己,然後擡手按在他後心,運氣真氣在他後背上緩緩地向下推着順氣。
楚傾只覺得一股暖流自上而下地注入身體裏,然後遍布四肢百骸,他舒服地仰了仰下巴,微微眯上眼睛,像只懶洋洋的貓咪似得弓起了身體。
謝琅微微勾唇,在他發頂上親了親:“陛下覺得舒服些了嗎?”
楚傾點點頭,忽然又仰起臉,在他下颌上親了一下。
謝琅一愣,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果然他是想起來了。
其實剛才他在自己手心裏寫了三個字“對不起”,謝琅便知道了,可他還是不甘心,心裏仍尚存了一絲希冀。
畢竟楚傾說不了話,這個樣子的楚傾,竟然讓他産生了些自欺欺人的可笑心态。
直到現在,他騙不了自己了。
“陛下要躲開他們,是想和我說些什麽嗎?”謝琅的聲音有些發涼,他自己可能沒察覺到,但其實絕望早已經開始吞噬他。
因為他終于證實了一件事,他自始至終,一直都是貪戀着楚傾的,貪戀他的身體,貪戀他的笑,還有他給自己的那一絲絲不着痕跡的溫暖。
可是現在,終于要失去了。
楚傾半張着嘴,擡起頭按住謝琅的腰,把他往床上推,眼裏全是不容置疑。
謝琅也沒再說什麽,順着他的力道躺在床上,看着他俯身吻過來,卻把頭偏了偏。
楚傾一吻落偏,卻也不惱,只一路順着吻了下去。
謝琅自變故之後,也是清減得厲害,雖不如楚傾形銷骨立,卻也實在是和從前相距甚遠。
衣領被扯開一段,原本漂亮的鎖骨突兀地露了出來,那深深地肩窩,看的楚傾眼神一涼。
到底是傷了他的心吧,楚傾輕輕地嘆了口氣,自己真是混賬的可以。
一吻落下,謝琅咬着嘴唇,全身抖了一下。
忽然,他猛地翻身,一把将楚傾推開,從床上一躍而起。
“楚傾,事到如今,你還覺得我會任你為所欲為嗎?”
楚傾起身,坐在床上擡頭看他,神色平靜,眼中也沒什麽情緒。
謝琅移開目光,道:“那日在山上,我早說過的,我欠你的已經還了。”
楚傾笑了笑,又迅速地歸于平靜,依舊維持原來的樣子看着他。
“既然你說不了話,那就聽我說吧。”謝琅垂眸,片刻後才似鼓足勇氣一般望向楚傾,“曾經的事,就當做了一場夢。于你于我,都是一場噩夢。”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你和我,你知道是什麽嗎?”
楚傾挑眉,神色似乎有些松動。
謝琅上前幾步,俯身拉住他的手。
四目相對,視線交纏着不願分開。
謝琅擡手把面具摘了下來,露出臉上的傷痕,朱唇輕啓,他說道:“是孽緣。”
楚傾吃驚地看着謝琅臉上的傷疤,一瞬間就明白過來,謝琅跳崖,竟然傷在了臉上!
這讓他實在難以接受,記憶中謝琅無時無刻不是美的。
他最愛謝琅張揚驚豔的容貌,那張臉美得瑰麗耀眼奪人心魄。
可如今呢?
楚傾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崩壞,他擡手撫上謝琅的臉,指腹輕觸,順着疤痕的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