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少年和煙花雨
高三那年的聖誕，楚凡凡在滿懷期待中失落度過。
小鎮的東邊有一片別墅區，聽別人說，有很多外國人居住在那裏。對于外國人而言，聖誕節就是他們的新年，因此他們打算在聖誕夜舉行一次煙火晚會。
煙火在不遠處的天空綻放，楚凡凡他們趴在教室前的陽臺上就能看見。
可到了聖誕夜的那晚，一場傾盆大雨，将一切都澆滅，留給楚凡凡的，只剩下烏雲密布的天空和嗖嗖的冷風，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小團隊七個人排成一排在陽臺的邊上，在這樣寒冷的冬夜，似乎并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錢子昂在一旁無所謂地問：“煙花有那麽好看嗎？”
高言也在一旁問，不過問的是束沐，“煙花有它的花語嗎？”
束沐想了想說：“煙花不算花，但要是給它定義一個花語，那就是永恒的美好吧。”
“永恒的美好？”高言一頭霧水，“煙花不是轉瞬即逝的嗎？”
“當它在你眼前綻放的那一刻，美好就一直留存心間。”
楚凡凡伸出手去，天空竟落下雪花，是很小瓣很小瓣的那種，雖然觀賞性差了些，但對于南方人來說，平安夜能落雪，十年都碰不到一回。
算是失落時光裏莫大的慰籍。
楚凡凡和穆心冉激動了半天，束沐站在一旁時不時看她們，時不時看天空。
“沐沐，雪花應該也有它的花語吧。”穆心冉問。
“雪花的花語……”束沐想了一會兒，“應該是冰封的愛吧，內心的熾熱全部都冰封起來，自己獨自承受。”
束沐話剛說完，小團隊的所有人全部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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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莫離和胡堯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兩個人站立在一旁，手揣着兜，靜靜地看着夜幕下的雨柱。
束沐的事情最終還是沒能完美結束，她弟弟沒辦法諒解這一切，束沐希望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婉轉，大家只好作罷。
生活還要繼續。
高三上學期接近尾聲，大多數人都開始疲憊起來，一下課就趴在桌子上睡覺。只有極少數人，還能生龍活虎地東跑西竄，比如高言。
束沐向高言鄭重地道歉，說弟弟不應該把他打成這樣。她也向大家道歉，說不應該一直瞞着大家害大家為她擔心。
大家夥心裏都清楚，這事放在誰身上也不願意說出來。
高言說：“你現在先別想你弟弟的事了，好好複習，等考完高考，我幫你把他揪回來！”
束沐被他激昂的語氣，認真的神情逗笑。
高言也笑，“這就對了嘛，多笑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楚凡凡打趣道：“你是不是還要唱一曲呀？”
高言說來就來，“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
“打住！”穆心冉連忙捂起耳朵，“高言你的吆喝聲都比這好聽……”
天氣越來越冷，教室瞬間成了香饽饽，大家一吃完晚飯就火速趕到班級。錢子昂瞅了瞅班上的同學，路過楚凡凡那裏的時候，問了聲，“現在大家都這麽拼了嗎？”
穆心冉側過臉看向他，“你以為都像你一樣呀，還沒有緊迫感……”
“我……我不是試訓嘛！”錢子昂撓了撓頭，“我可是有事業的人了！”
“對了，你的試訓結果還沒下來？”楚凡凡望他，“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最起碼要得一個才行……”
楚凡凡想說的是，你別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也不願意看見錢子昂這個結局，大家都是三年的好朋友，誰都希望彼此越來越好。
“還沒……不過應該快了！”錢子昂敷衍道，“我先回座位了。”
他心裏其實也沒底。
“過幾天就是元旦了，”穆心冉小腦袋瓜不知道又想到什麽新奇點子，一臉神秘地說，“馬上就要畢業了，還沒整出什麽幺蛾子呢，我們搞一項秘密活動吧。”
“你這麽想出幺蛾子？”楚凡凡一臉驚訝，心想這姑娘腦袋裏到底在想啥。
“瘋狂點嘛，我就找個類似的詞說一下而已。”穆心冉指了指楚凡凡的化學書扉頁，“這不寫着嘛，有錯別字，才是青春。”
犯點錯才有青春的樣子。
“況且只要我們跑得快，那些所謂的大人就抓不到我們的錯誤了。”
穆心冉的秘密活動就是，趁着元旦放假，偷偷翻牆進學校爬到頂樓放孔明燈。
高言問：“哪裏放孔明燈不好，非要冒這麽大風險翻牆，還去樓頂？”
穆心冉罵他：“你懂個屁！這叫心誠則靈！你不付出點努力，老天爺怎麽能看到你的心意嘛！”
韓莫離心中對心誠則靈這個詞再度刷新了認知。
元旦放假，學校裏幾乎沒有人，黑漆漆的一片。七人小隊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集結，穆心冉手上拿着許多包裝袋，裏面是各種顏色的孔明燈。
楚凡凡想起來小的時候爺爺帶她放孔明燈，她一個也沒放起來過，便問：“心冉你這個孔明燈質量過關吧，能放起來不？”
“肯定能呀！”穆心冉想都沒想。
“你試過嗎？”束沐說，“好多孔明燈都放不起來。”
穆心冉有些心虛，因為她壓根沒試過，而且買的時候因為錢沒帶夠，還買了一個便宜的。
“放心放心，”穆心冉想轉移話題，“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七個人先是翻過圍牆，再小心翼翼地順着走道來到樓梯口。
“好黑呀！”穆心冉有些害怕。
“這不是你提議來的嘛！”錢子昂說，“你打頭陣。”
韓莫離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我走前面吧。”
衆人眼前一下子明亮起來，穆心冉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麽沒想起來。”
她也掏着手機打算點亮手電筒，胡堯攔住她，“一個就夠了，太亮了引起別人注意就麻煩了。”
一行人很快來到樓頂，穆心冉分發起孔明燈來。
天色太暗，她也不知道那個便宜的孔明燈分到了誰手裏。
穆心冉買了四個孔明燈，老板趁着元旦漲價，一個孔明燈賣十塊錢，穆心冉身上只有35塊錢，只好買了四個。
最後一個她說，老板我都買了這麽多了，你便宜點行不行。
老板說，那不行，我五塊賣給你要虧本的，那邊的是五塊的，你拿一個吧，我再送你幾個打火機。
穆心冉從兜裏拿出幾支水彩筆遞給大家，“大家兩人共用一個。”
高言朝束沐湊了過去，束沐在孔明燈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寫完将筆遞給高言，高言樂呵呵地在另一邊寫下自己的名字。
“你們正幹着每個青春劇都幹的老套劇情。”胡堯說。
“你懂啥，這叫歷史，”穆心冉弄着手中的孔明燈，“這說明當時那群人正經歷着像我們這樣美好的青春呢。”
胡堯愣住了。
他微微揚起嘴角，在穆心冉的另一側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錢子昂和韓莫離手上各拿着一個孔明燈，楚凡凡不知道自己該選擇哪邊。
韓莫離心裏有些遲疑，可就在錢子昂喊出聲後，他還是喊了出來。
“楚凡凡你和我一起吧！”兩個人的聲音相差三秒鐘。
楚凡凡左右看了看，腳步不知道應該往哪邊邁。
我該選擇誰？
楚凡凡想着，腳步走向錢子昂，錢子昂開心地笑了。
心底的聲音終究還是藏不住。
“錢子昂你自己放吧，韓莫離離我近一些。”楚凡凡直白的拒絕，朝韓莫離那邊走去。
楚凡凡知道這個理由爛到爆，可她做不到。
青春裏的喜歡，一個眼神就能暴露，洞穿到心髒。
錢子昂心裏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輸了。他落寞地在孔明燈上寫下大大的錢子昂三個字。
楚凡凡與韓莫離對視了一眼，兩人微微一笑，心意相通。
“吉時已到！”穆心冉望着手表大喊，“大家準備點火！”
楚凡凡問：“不會把學校燒了吧？”
“應該……”穆心冉大喊，“不會！”
第一個飛起來的是錢子昂的，穆心冉說，大家在放飛的時候心裏默默許願就好，錢子昂許了三個願望。
緊接着胡堯穆心冉的孔明燈也飛了起來，穆心冉問胡堯虛了什麽願望，胡堯說高考順利。穆心冉有些落寞說，沒了？
胡堯看了她一眼，“也祝你高考順利。”穆心冉笑了。
韓莫離許願的時候楚凡凡湊近耳朵聽，可什麽都沒聽到，她抱怨道：“你這人怎麽什麽都藏得嚴嚴實實。”
說完自己許起願來，我希望我們高考順利，親人朋友健康平安……說到最後一條，她的聲音變得極小，小到只有韓莫離能聽見。
我希望你，如願以償。
高言願望很簡單，希望束沐開心快樂。
束沐說：“你都不為自己許願嗎？”
高言撓頭笑笑，“我這人沒什麽願望……”
其實高言心裏的願望是，和束沐一直一直在一起。
束沐和韓莫離一樣，沒有将願望說出來。
突然樓下傳來聲音，“樓頂誰在那！”
楚凡凡微微向前探過身去，樓下廣場上的保安正拿着那種很亮的手電筒朝樓頂照着。
“快跑！我們被發現了！”
所有人快速地跑起來，聽聲音保安是從西邊樓梯上來的，他們就跑到東邊樓梯下了樓。
七個人氣喘籲籲地趴在落日橋的欄杆上，朝遠處的天空望去。
“好險呀，還好跑得快。”
“怎麽只有三個亮點？”錢子昂說。
大家朝天空數了數，真的只剩下三個。
穆心冉心想大事不妙，急忙解釋道：“可能還有一個被風吹散了吧。”
“或許吧……”
大家沒再深究，已經十二點半，都紛紛回家睡覺去了。
事實上是，那個便宜的孔明燈，在他們下樓的時候，已經在半空中熄滅了火焰，朝地面墜去。
會是誰的？
元旦假期剛過，韓莫離收到了一個天大喜訊，他成功進到了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
韓莫離正趴在桌子上，對着眼前的數學題發呆，他被眼前的這道題目難住。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男生突然跑了進來，問道你們班誰是韓莫離。
楚凡凡不在班上，不然肯定第一個答複他。
大家不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就是對着書本發呆，沒人有精力去管這閑事。
韓莫離從桌子上爬了起來，走向門口，男生在門口等他。
“你就是韓莫離吧，放學的時候去一趟校門口門衛室，你有一封郵件在那。”男生說完就走，完全不等韓莫離回複，一看就是一個被迫跑腿的。
下午放學的時候，韓莫離帶着心中的疑惑前往門衛室，其實也是剛好順路，反正都要出校門。
“小夥子，你叫韓莫離呀，來，簽收一下。”門衛大叔遞過來一封郵件。
韓莫離看着大叔遞給他的郵件，揉了揉眼睛。
這是真的？
這是真的！
他有些不太敢相信，反複确認郵件上的字樣，自言自語道：“我進複賽了？”
“我進決賽了！”
這是韓莫離第一次忍不住表達自己的心聲，那麽熱烈，像熾熱的海浪。
校門口門衛室的大爺不太清楚這個比賽，連忙催促他離開，“小夥子啊，你激動歸激動，先到邊上去，你這擋着道呢。”
韓莫離側過身望去，從教學樓往下湧動的，洶湧的人潮。
小團隊五人正站在梧桐樹底下等他，楚凡凡不在，今晚剛好是她掃地。
“你幹嘛去了呀？那麽磨蹭？”高言問道。
大家還并不知道他去拿郵件的事。
韓莫離話還沒說，錢子昂就一把拿過他手上的郵件，“新概念作文大賽？這不是你參加的那個作文比賽嗎？”
“我的媽呀！”穆心冉尖叫，“韓莫離你出息了呀！這種比賽你進複賽了？！”
穆心冉說完就後悔，自己這話的意思，仿佛他不該進複賽。
“我的意思是，”穆心冉立馬替自己解釋，“你太棒了吧！凡凡要是知道絕對比我還激動，甚至比你都激動！”她太了解楚凡凡，楚凡凡對韓莫離的心意，天涯海角，海枯石爛。
“所以我想請大家吃飯，”韓莫離笑着，“我想好好感謝大家。”
“你就不用感謝我們了，都是凡凡的功勞，你要好好，好好，好好感謝她！”穆心冉作為楚凡凡最鐵的姐妹，得為她這幾年的付出邀功。
穆心冉所說的，也是韓莫離從校門口走過來這段路，腦海裏一直在想的。
那個女孩。
七人再次聚在一起，韓莫離請客。
高言将腿擡起來踩在板凳上，手裏拿着菜單，“這麽大的喜事，得好好宰你一頓才行。”
等高言點完菜，楚凡凡将菜單拿去一看，又用筆塗塗畫畫。
高言連忙喊道：“你別替他省錢啊！”
楚凡凡白了他一眼，“現在大戰在即，酒就先別喝了。”
大家吃起菜來，舉着飲料祝賀韓莫離進入複賽。
飯吃的快結束的時候，楚凡凡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望向韓莫離，“對了，你哪天去呀？”
韓莫離想了想，“上面的時間寫的是……”
他話還沒說完，楚凡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我在外面吃飯呢，什麽？”楚凡凡一臉驚懼，“我馬上回去！”
“我爺爺不知道怎麽了身體不舒服，我爸打電話給我了，我得趕快回去！”楚凡凡說完就沖出飯館。
韓莫離趕緊去前臺付了錢，向回趕去。
“我們也去，”穆心冉說，“人多力量大。”
到了楚凡凡家，楚凡凡爺爺已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120救護車在十分鐘後趕到，楚凡凡滿臉淚花地陪着爺爺上了救護車，韓莫離和錢子昂想要上去，被醫生攔下，非家屬不許上車。
楚凡凡的爺爺不小心摔倒，醫院診斷為腦出血，需要緊急治療，後續能不能醒還很難說。
韓莫離看着沉默的楚凡凡，連續兩天都沒怎麽開過口。
他将自己餐盤裏的雞腿夾給楚凡凡，“學校食堂的雞腿特別好吃，你嘗嘗。”
楚凡凡幹巴巴地嚼着白米飯，沒吃幾口就将餐盤端走了。
穆心冉等人全都不回家吃飯，而是在食堂裏陪着楚凡凡，生怕她想不開。
楚凡凡這三年裏在大家耳邊經常提起她爺爺，她爺爺的糖醋排骨多麽多麽好吃，她爺爺笑起來的眼睛多麽多麽小，小的時候她爺爺每次都替她背鍋……
種種的美好，在這種時刻，顯得更為悲傷。
大概過了一周的時間，楚凡凡的爺爺依舊沒有醒來，她多次打電話要求自己也去醫院照顧爺爺，可都遭到了爸媽的反對。
楚凡凡爸媽說，你要好好準備高考，不然爺爺醒了會不高興的。
可爺爺還能醒嗎？
楚凡凡躲在被窩裏失聲痛哭。
韓莫離的複賽日期到了，他收拾好行囊，看了眼楚凡凡的窗口，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一聲。
還是算了吧。
韓莫離背上背包，輕輕地将門鎖了起來。
就在韓莫離走到車站時，手機發出滴滴滴的響聲。
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烏雲在低空聚集盤旋，一場暴雨即将傾盆而下。
手機屏幕上七人群聊瘋狂地跳動，韓莫離點開一看，高言打字說看見楚凡凡往金湯湖方向去了，她該不會想不開吧？
其他人瘋狂Q他，你快跟上去啊！千萬別讓她幹傻事！
高言連忙發收到。
韓莫離大腦一片空白，她想幹嘛？
腳下的步伐越發沉重，韓莫離向前走得越來越慢，還差三步，他就能邁上公交車，到達火車站。
每走一步，韓莫離都會想起許多。
第一步，你好呀，天涯淪落人！楚凡凡的模樣第一次出現在韓莫離的眼眸中，那種可愛，有點兇。
第二步，楚凡凡在他最慫的時候拉了他一把；兩個人一起執筆寫的情書；星光和螢火中，楚凡凡說，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第三步，楚凡凡坐在床邊喂他喝粥，告訴他我們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孔明燈下，她閉眼許願，我希望你，如願以償。
這個女孩的萬千畫面，在韓莫離腦海裏奔流不息。
“小夥子，你還上不上車？”公交車司機不耐煩地催促，“我們要發車了！”
韓莫離頭一回沒有禮貌。
他轉身向回跑，拼命地跑。
他拼盡全力，向着與夢想相反的方向奔跑。
楚凡凡，你可千萬別做傻事！
韓莫離跑到九號巷路口的時候撞見錢子昂，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一起向金湯湖方向跑去。
跑了幾步，錢子昂突然停了下來，“你把書包給我，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你去吧。”
韓莫離看向他的眼神變得犀利，将背上的包丢給他，又向前跑去。
錢子昂站在原地，對着韓莫離的背影說，“她需要的是你。”
說完轉過身，向反方向奔跑。
雨點忽大忽小，砸在韓莫離的肩上，手臂上，頭發上。韓莫離意識到自己沒有帶傘，現在的氣溫，淋一場雨會凍得不輕。他想着要在暴雨落下之前将楚凡凡拽回來，一定要拽回來。
韓莫離跑上河堤的時候，高言正小心翼翼地蹲在河堤最上面的臺階上，遠處是坐在河堤上望着湖面的楚凡凡。
高言看到韓莫離來了拍了拍他肩膀，“我剛才想去勸勸，她不讓我靠近，你去試試吧，我回去給你們拿傘。”
高言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密集的烏雲，“怕是有一場暴雨啊。”
高言走後，韓莫離輕輕地走到楚凡凡身邊。
“叫你別來！讓我一個人靜靜！”楚凡凡說。
“今天的金湯湖，”韓莫離看了看湖面，“比起上一次，更像海了。”
波濤洶湧，一點也不溫柔，像極了喜怒無常的大海。
楚凡凡微微擡眼，韓莫離已經走到她身旁，順勢坐了下來。
韓莫離說完那一句之後再也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湖面，和楚凡凡一樣。
“你別擔心，我沒想着跳湖。”過了好久，楚凡凡緩緩開口。
“楚爺爺會好的，一定會的。”韓莫離摸了摸她的頭。
“我突然想起來自己的任性，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爺爺包容着我，我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楚凡凡看他，卻不像是在問他。
而是責問自己。
“有錯別字，才是青春。”韓莫離想起這一句話，“我們無權對自己所作的選擇進行審判，對與錯，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可爺爺……就是因為我才成為這樣。”楚凡凡聽不進去韓莫離的大道理。
“我一直覺得，你做的挺好了。”韓莫離安慰她，“你不要把無需有的罪名安在自己頭上。”
“你說這下面的湖水冷不？”
“你別想着做傻事，楚爺爺知道了，肯定要生氣。”
“我爺爺待的地方現在是不是比湖水底下還冷，他冷的醒不過來。”
“你振作點！”韓莫離生氣，“楚爺爺看見你現在這樣能開心嗎？！你對生活都沒信心，楚爺爺就更沒有信心醒過來了，你還是那個永遠滿心自信的楚凡凡嗎？你要将自己的信心傳遞給他呀，喚醒楚爺爺！誰都可以放棄，你不能！”
喊了幾句之後，韓莫離身體軟了下來，“要是連你都放棄的話，楚爺爺真的要放棄了……”
楚凡凡第一次見他生氣，整個人傻愣了半天。
過了一會兒，楚凡凡開始抽泣起來，“都怪我，畫紙扔的一地，爺爺不是因為我也不會摔倒，是我害了爺爺……”
楚凡凡強行找到理由，自己害了爺爺的理由。
她突然很後悔，“你說，我當初是不是不該回來？我不回來，爺爺生活才沒有這麽累，身體好得很，現在因為我變成這樣……”
“那你後悔遇見我們大家了嗎？”韓莫離語氣平靜下來，他扭頭看向楚凡凡的眼睛，“你後悔遇見我了嗎？”
“我……我不後悔。”
“我也不後悔，永遠不後悔！不管往後有多難，我都陪着你！”
楚凡凡撲進韓莫離懷抱裏。
這是女孩第一次在男孩面前如此痛聲地大哭，女戰士的眼淚流向大海。
韓莫離知道此刻說再多的話也無濟于事，他摸了摸楚凡凡的頭，天空的雨水像是楚凡凡的眼淚，傾瀉而下。
如果這場雨是你終究要淋的，那麽，我陪你一起。
雨水模糊了兩人的雙眼，浸濕了他們的全身，像是寒冰從發絲貫穿到心髒。
楚凡凡哭着哭着才反應過來，掙脫他的懷抱，大喊道：“你傻呀！快走呀！這雨這麽冷！”
“那我們一起。”韓莫離堅定地望向她。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楚凡凡以為是打雷，吓得一下子又躲進韓莫離的懷裏。
聲響還在繼續，楚凡凡和韓莫離扭頭看去，是一朵朵煙花在盛開。
雨下的那麽大，楚凡凡的眼睛全是水花，每一顆水花裏，都倒映着無數朵璀璨爛漫的煙花，美到她快睜不開眼睛。
韓莫離頂着風雨大喊：“即使風雨再大，煙花依舊盛開，你別害怕，我一直都在！”
少年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去拯救女孩，在狂風暴雨裏，在煙花爛漫下。
錢子昂跑了許多家店，店老板們紛紛搖頭，現在離過年還遠，店家都沒什麽存貨，也不願意放存貨。
晚風街最遠的一家店門口，錢子昂朝店裏面張望，嘴角終于揚了起來。買到煙花，他找老板借了店門口的三輪，在雨中拼命地踩。
錢子昂騎車來到公園的空地，那塊原先準備舉辦煙火晚會的地方。
擺放好煙花，錢子昂伸出手去擋雨，擋不住，他就将身上的羽絨服拉鏈拉開，遮擋着煙花，心裏默念一定要點着，一定要點着。
寒風刺骨地刮着，錢子昂拼命地按動火機，火苗一出來就被寒風撲滅。
這種時候，越着急越不順。
終于，三個煙花全部點燃，錢子昂躲到一邊，他擡起頭，雨水瘋狂地砸向他的臉龐。
錢子昂沖天空笑笑，一朵朵絢爛的煙花在他頭頂盛開。
他朝天空大喊：“楚凡凡！這是我最後為你能做的了！”
少年為女孩點燃一場雨中的煙花，這是少年最後的告別。
那份從沒說出口的喜歡，在煙花和雨水中，化為永恒。
永恒的過去。
少年笑着揮揮手，雨水在他的眼眶墜下。
這是我為你，唯一盛開的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