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弟弟
一個人,如果喜歡她的人占幾乎全部,那麽剩下的極少數人必定厭惡她到死。
喜歡她的人對她有多喜歡,厭惡她的人,就必十倍對她厭惡。
一顆嫉妒的心,足夠摧毀一切。
孫玉讨厭束沐到極致。
她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女孩一到班級來,就像是一顆星星落入凡間,吸引大家過去誇她好美,好閃耀。
這是孫玉對束沐的偏見。
束沐那天送給全班的滿天星,高言将花束放在她桌上剛走,她就緊皺眉頭瞪着站在講臺上的束沐,怒不可遏的将滿天星折斷,然後狠狠地踩在腳下。
裝什麽聖女?這是孫玉對束沐一貫的評價。
徐峰雖然将她們兩人分開,可孫玉對束沐的讨厭絲毫未減。
她在找束沐的破綻,一旦找到,束沐必定身敗名裂。
雖然這樣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孫玉在所不惜。
由嫉妒到恨,孫玉的心逐漸被魔鬼占據。
她終于得逞。
放學路上,小團隊齊聚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
楚凡凡興高采烈起來,她又一次救贖了韓莫離,還得到韓莫離媽媽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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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莫離因為楚凡凡和媽媽好幾天的調解,心裏逐漸接受事實,他也希望自己因此變得更強大。
能像見哥那樣最好。
韓莫離的事,只有楚凡凡知道。
就像當初,胡堯的事,只有穆心冉知道。
這是男孩心底的秘密,守護他的女孩,也會一并守護他的秘密。
錢子昂問韓莫離病好了沒,韓莫離笑着點點頭。
他又看了一眼楚凡凡,一切的一切都已知曉。
錢子昂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就沒有再多問什麽。
胡堯和穆心冉現在整天粘在一起,不過倒不是談情說愛,而是讨論問題,很認真的那種。
穆心冉想和胡堯考到一個大學,雖然很困難,但也要努力一下。
如果最後還是不行,退而求其次,考到一個城市也行。
高言的眼裏只有束沐,他看了束沐半天,“束沐,你臉色怎麽那麽差?”
束沐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像是在想心事,被高言喊得一驚,連忙笑了笑,“沒事。”
束沐一定有事!
高言的判斷是,束沐是個藏不住事的女孩,她一定是遇到了麻煩。
下午的時候在班級上,孫玉和束沐吵了起來。
束沐說:“你憑什麽亂發別人的隐私?”
孫玉壞笑着,“怎麽?敢做不敢當?我說過遲早有一天要揭開你的真面目!”
高言沖了進去,“孫玉你是不是有病?非纏着束沐不放?她哪裏得罪你了?”
孫玉大吼:“你個備胎出來逞什麽英雄!”
備胎?高言一愣,“你話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和你沒完!”
韓莫離趕了過來,問了一下周圍看熱鬧的人怎麽回事,他說,你還不知道啊?孫玉最新動态,束沐和街上的小混混手拉着手呢!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又有一個人在邊上說着。
小混混?束沐和小混混?怎麽可能?韓莫離詫異。
“我今天非得讓你心服口服!”孫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她從書包裏拿出手機,将屏幕對着高言。
屏幕裏的照片上,一群小混混在街上,束沐拉着其中一個小混混的手。
“這怎麽回事?”高言急了,他望向束沐,“束沐你快解釋啊,你快解釋啊!”
可是束沐只是呆住,沒有說一句話。
“當事人都默認了,你個備胎還在叫啥?”孫玉叫嚣着。
高言瞪了孫玉一眼,整個人像瘋了一樣往外跑,大家知道他為什麽這樣。
當初的他也是這樣,那時的高言呆站在太陽底下,老天爺沒有替他灑下一滴淚水。
少年的青春在喜歡裏,狠狠地摔上了兩跤,跌得頭破血流。
小鎮街道上的桂花香氣漸漸散去,束沐坐在自家花店門口發了很久呆。母親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話,母親問得多了她就回頭笑笑說沒事。
少女心底的花瓣,冬秋春夏,落了好多年。
高言自閉了好一段時間,錢子昂勸他說,這回不同,你不還沒表白嘛!
楚凡凡拽了拽錢子昂,朝他皺眉瞪眼,少說話,玩你游戲去。
随着時間的推移,束沐這件事漸漸淡了下去,班級裏談論的聲音變小,可對束沐的指指點點還在,異樣的眼光也還在。
楚凡凡盯着高言眼睛說:“我們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束沐,但你不能不相信呀!這件事你就願意相信所謂的‘眼見為實’?”
高言別過頭去,看了一眼束沐,束沐最近一直沒精打采的,一下課就趴在桌子上盯着手上那塊手表發呆。
束沐的左手上一直戴着一塊手表,淡粉色的表帶已經漸漸褪色,高言推測這塊表束沐應該已經戴了很多年。
穆心冉說:“你們倆這樣下去可不行,這都高三了,一寸光陰一寸金呀!”
韓莫離和胡堯在一旁對着某個東西嘀嘀咕咕了半天,楚凡凡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這兩人加入進來,韓莫離說:“這事沒那麽簡單。”
高言擡頭看了眼他。
“身為‘偵探’,你失去了最起碼的判斷,”胡堯将照片放在桌上,“這張照片當時拍得很模糊,距離很遠,我将其放大到只有人像的時候将照片洗了出來,你們可以看一下細節。”
高言将難受的情緒暫時抛至腦後,仔細端詳起來。
韓莫離緩緩說:“首先,與其說是拉,更像是拽,束沐拽着那男孩的手。”
“其次,”胡堯推了一下眼鏡,“你們仔細去看束沐當時臉上的表情,是極度焦急的,似乎是想要将男孩拽走。”
“綜上所述,”楚凡凡一下子機靈起來,“束沐是想要男孩遠離那群小混混,這男孩和她關系肯定不一般!”
“對。”韓莫離瞥了一眼楚凡凡,兩人的眼神碰撞,又都快速地收了回去。
錢子昂注意到他們倆,心裏有種莫名的感應,他拍了拍高言肩膀,“這件事你得幫束沐,她一個女孩子很難解決。”
“可那天她為什麽不解釋呢?”穆心冉說。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楚凡凡看了眼大家,“如果這個秘密的揭開比那些流言蜚語對你的傷害更大時,你寧願選擇後者。”
高言沉默許久,緩緩擡頭,“我選擇相信她!而且,這件事就此結束,誰也別深究了。”
大家一時間不明白高言的想法,可過了會又都明白了,因為楚凡凡的話。
如果深究下去,女孩心底不願揭開的秘密必定會出現在陽光下。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件事像風一樣吹過去的時候,這股風又折轉回來,像刀片一樣刮在衆人的臉上。
十二月初,十一月末的考試成績單發了下來,高三二班的生物成績竟然幹掉了一個重點班,全校排名第二。
小秦老師站在講臺上笑的十分開心,下面學生們起哄說,放電影,放電影。
高三不同于高一高二,高一高二的時候,放電影不是什麽稀奇事,校領導也不是太反對,但是到了高三,利用兩節晚自習放一場電影,對老師對學生而言,都太奢侈,校領導也是堅決反對。
可就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小秦老師竟然一時熱血答應了下來,學生們沸騰起來。
事後小秦老師後悔也來不及,找到徐峰,倆個人一起去校領導那裏打報告,雖然被狠狠批了一頓,但最後結果是好的,校領導說,絕沒有下次。
天氣一下子變冷,氣溫驟降,晚上的晚自習課上,不少人用起了暖寶寶,熱水袋。
高言手凍到麻木,不斷的哈氣,甩動,可手就是不聽使喚。
束沐看見了沒有說話,只是用手夠了夠他的胳膊。
束沐和高言隔着一條走道。
高言先是一愣,然後小聲地說,怎麽了?
束沐沒說話,将自己的熱水袋遞給他。
高言一個大男生怎麽能要女生的熱水袋,這種時候錢子昂那該死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完美的體現在高言身上。
何況那還是個粉色的熱水袋。
況且,束沐和他不是還處于不和諧的狀态嗎?高言心想。
他連連擺手,表示不要。
束沐将手縮了回去。
高言心裏落寞,早知道不拒絕就好了。
可沒過一會兒,束沐再一次伸手,這回是一個手表,外加一張紙條。
高言心裏七上八下,她這是什麽意思?
伸手接了過來,高言心裏咯噔一下。
手表是熱的。
打開紙條,上面寫着:你握在手裏會暖和些,但別捏得太緊,表好多年了,涼了就還我,我捂熱了再給你。
女孩寫的每一個字,少年的心都為之悸動。
周三的晚自習是生物,大家早早準備好零食飲料,高言從悸動情緒裏調整回來,難得的做起買賣來,這将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次生意。
“花生瓜子大辣棒,衛龍雪碧大刀肉,走一走瞧一瞧啊!”高言朝窗外看了看,确定沒有老師在便喊了起來。
靠窗的學生紛紛将窗簾拉了起來,仿佛拉起來這個地方就再也不被外人知曉。小秦老師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四周的窗簾全部合了起來不禁說道,你們這群小家夥還想藏着掖着呀。徐峰路過說,這樣也好,那些領導眼不見心不煩。
其實徐峰是想讓那些別的班級的學生眼不見心不煩,畢竟高三還能看電影他們班是特例,別的班老師打報告校領導批不批準他不知道,但一定再沒有一個班老師願意去提這事。
高三每個人都緊繃着一條弦,在別的班老師眼裏,高三二班這種行為簡直就是胡鬧。
上課鈴打響,教室的燈熄滅,只剩下投影儀射出一束熒光,幕布上出現色彩和人影。小秦老師放的是《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改編于張嘉佳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韓莫離很喜歡這部作品,裏面每個小人物的笑與哭,悲傷與快樂,仿佛是現實世界某個角落的投影。
錢子昂拿着一大堆零食從後排跑到前面來,由于看電影,大家都換起座位來,找到自己的好朋友坐到一起。
穆心冉看着他拿着一大袋的零食跑來眼都看直了,驚呼原來你才是我們當中的土豪啊!
楚凡凡一臉疑惑地盯着他,“你哪來的那麽多零花錢?”
“秘密。”錢子昂故弄玄虛。
在楚凡凡的印象中,自從錢子昂玩上現在的這款游戲,一有零花錢就充值進去買了皮膚。她還嘲笑他說,你不是靠實力取勝嘛。
錢子昂反駁道,我單純是為了好看。
韓莫離看了眼他倆,又回過頭去看着幕布。旁邊的胡堯沒有刷題,也認真看起電影來,他将做了一半的試卷對折,夾進了書裏。
從前的胡堯,絕不可能只做一張一半的卷子。
穆心冉注意到胡堯手上的動作,滿意地笑了起來。
每個人都開始改變,因為某個人。
或許不是為他而改變,但一定是因為他,一定是。
高言數完今天賺到的錢,心想能給束沐安排一頓豪華零食大餐,或許能讓她開心一些,忘記之前的不愉快。
也向她道歉。
自從高言上次朝她喊叫,之後兩人便一直沒說過話。
高言後來想了想,就算是真的,束沐也沒有虧欠自己什麽。
青春裏,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要對你好的。
青春裏,不是你喜歡她,她就要喜歡你的。
雖然這樣想有些殘忍,可現實往往偏不合你意。
可高言是幸運的,上次束沐對他那樣的舉動,沒有哪一個男孩不為之動心。
高言的心髒悸動,溫暖的像是春天來臨。
高言買好了“豪華大餐”,穆心冉伸一次手他打一次,他說,束沐必須第一個吃。
穆心冉瞪了瞪他,重色輕友。
可束沐還沒有來,上課鈴打響她沒有來。
電影開場,她還是沒來。
大家不知道束沐是不是家裏臨時有事,只好一邊看電影一邊等,電影看到一半,穆心冉悄悄将手伸向高言的零食袋,再次被高言抓到。
“束沐可能有事不來吧,”穆心冉機靈道,“買都買了,不吃就浪費了。”
“浪費了也不能吃,”高言一臉認真地說,“這是我向束沐道歉用的。”
高言提起道歉,大家的思緒又都一瞬間拉回到那天。穆心冉整個人焉了下去,可惜地說,“好吧。”
韓莫離他們坐在窗邊的位置,能看見遠處的街道,街道兩旁昏黃的路燈下出現一群人影,伴随着人影,一陣吵鬧的聲音向韓莫離他們飄來。
韓莫離朝聲音的源頭望去,路燈的燈光隐隐約約照亮了一個人的臉。
韓莫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眼,回頭輕輕叫了聲楚凡凡。
楚凡凡一愣,“怎麽了?”
“你過來看看。”
“好。”
楚凡凡将頭湊了過去,順着韓莫離手指的方向,她看清楚了,是束沐。
“束沐怎麽在那?”楚凡凡輕聲說,她心裏很震驚,但管住了自己的嘴,沒有大聲喊出來。
這種時候叫出來,又會将束沐推至風口浪尖。
高言一聽到束沐立馬撲了過去,當他看到眼前的畫面時,怒火在心底沸騰起來。
束沐這一次和上次明顯不同,她被其中的一個小混混推來推去。
“這幫禽獸!”高言猛地沖了出去。
那個不太高的男孩迅疾如風,聲嘶力竭。
大家正聚精會神看着電影,對于高言這種突然沖出去的行為,只會認為他是尿急。
“他幹什麽去了?”穆心冉還沒反應過來。
韓莫離看着高言跑出去的身影,想起那年見哥打架的夜晚,他也是這樣的身影。
可不同的是,那一年的高言,奮力逃離戰場,這一夜的高言,拼命奔赴戰場。
“出事了,”楚凡凡聲音很小,但表情急迫,“我們一個一個出去,中間留點間隙,別引起那些老師們的懷疑。”
現在這種緊要關頭,千萬不能出事,更不能在出事後被老師主任抓到。
大家很團結,在楚凡凡指示之後,每隔一分鐘,偷偷溜出去一個。
等到韓莫離他們趕到的時候,高言已經和那個推倒束沐的小混混扭打起來,而其他小混混則笑嘻嘻地站在一邊看熱鬧。
“這和我想的不一樣啊!”錢子昂納悶道,“按照電視上的劇情,現在不應該是高言被群毆然後我們沖上去救他嗎?怎麽這群小混混沒一個上手的?”
穆心冉說:“你是巴不得看見高言挨打呀?”
“可他現在還是在挨打呀!”楚凡凡着急地大喊,說着就沖了上去,“還不快幫忙!”
楚凡凡永遠沖在最前面,猶如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軍,眼底裏毫無畏懼。
可楚凡凡是害怕的,但看見朋友受難,害怕也要上。
楚凡凡沖了過去,幾名小混混将她攔住。
“讓開!”楚凡凡推搡着他們。
小混混們嬉笑着,楚凡凡壓根推不開他們。
就在這時,束沐大喊一聲,“別打了!他是我弟弟!”
高言聽見頓時一愣,被束沐的弟弟狠狠地一拳錘在鼻子上,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
以前看電視劇,每次看到雙方打架某一方被一拳錘在鼻子上的時候,高言都緊揪着韓莫離的胳膊,神情緊張,他說,這看着就好疼好疼。
今天,他終于嘗到了這一拳。
他才知道,這比他想象的,更痛!
韓莫離他們三個男生将高言擡了起來,向附近的診所跑去,楚凡凡和穆心冉将束沐攙回了教室。
束沐的弟弟臨走時,朝癱坐在地上的束沐怒吼道:“你煩不煩!別再管我的事了!”
糟糕的父親帶走了姐姐身邊的小男孩。
他是那麽乖巧,擺擺手和姐姐說再見。
束沐将自己所有的真相在衆人面前展開,像是一幅幅畫卷,可畫的不是美好,全都是殘酷。
束沐的父親常年賭博,家裏的錢都被他輸的精光,後來竟然開始小偷小摸起來,蹲了好幾回派出所。
束沐的母親一忍再忍,最終因為一件事情,沒有忍住,誓要和束沐父親離婚。
束沐父親逼着束沐辍學打工,給自己還錢。
束沐父親說,女孩學習有什麽用?只會浪費錢,不如早點掙錢。
束沐父親重男輕女到極致。
即使在離婚之後,束沐父親依舊不依不饒,多次到束沐學校鬧事,要把她帶去打工。這也是束沐多次轉學的原因。
這也是束沐渴望不被束縛的原因,不被束縛,不被幹擾,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人生。
束沐母親帶着束沐到處搬家就為了躲避他的父親,這一次,束沐搬到了離家很遠的金湯鎮。
束沐還有一個弟弟,被判給了父親。
束沐原本想着父親那般的重男輕女,應該會對弟弟好些,最起碼讓他完成學業。
可沒想到再見時,弟弟已是這般模樣。
她最不想見到的模樣。
上一次穆心冉提及到弟弟的時候,束沐在一旁強忍了好久,沒有吭聲。
後來給穆心冉弟弟準備禮物,束沐心裏想的全是自己的弟弟。
她好久不見的弟弟,現在是什麽模樣?
“手表,手表呢?”束沐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慌張地望向四周。
她伸手朝四周摸索着。
視線不遠處,束沐那個淡粉色的手表摔落在地上,表帶已經斷裂。
那是她十歲生日的時候,弟弟拿自己攢的所有零花錢給她買的手表。
弟弟說,我這錢藏在爸爸都找不到的地方,厲害吧。
弟弟又說,你丢了我這麽多年,現在還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