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要是去不成，我也不去了
金湯中學近幾年新增一項學生活動，學校會在每年五月份為全體高一年級的學生組織一次研學游，為期兩天一夜。
學校舉辦這樣的活動在當時看來，十分有魄力。其他鎮子上的高中沒有一所這樣做過，縣城上的重點中學更是不願效仿。
原因有三點，第一，組織起來麻煩，需要對旅行社進行公開招标；第二，人員衆多，學生安全問題無法全面保障；第三，浪費時間，活動前後學生們心思無法集中。
而第三點，勸退了縣上所有重點高中。在這個分秒必争的高中時代，校方可不會管學生能不能擁有一個不一樣的高中回憶，高分才是他們眼裏的寶藏。
金湯中學能有這樣的改變，是因為學校的副校長，副校長極力建議開展研學游活動，而不是讓學生們死讀書，讀死書。他說，希望咱湯中的學生，以後都能有一段美好的校園記憶。
可今年的研學游和往年又有些不同。
今年因為下雨的緣故比往年推遲了幾天，而另一個更為不好的消息是，月考卻如期而至。
學校的研學游采取的形式是學生自願方式，畢竟需要交納一定的費用，考慮到部分學生的家境以及學生自己的意願。
小鎮上的收入大都不錯，但有些家長的觀念還是老舊，他們覺得學生把時間花在學習上才是正道，研學游在他們眼裏純屬浪費時間。碰巧這次趕上月考，如果考砸，研學游基本泡湯。
楚凡凡就面臨這樣的問題。
“整天就想着玩，你的成績那麽分配不均勻，馬上就是高二了，到時候分科可咋辦？”爸爸的暴脾氣聲音在電話那頭傳來。
“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嘛！”楚凡凡用着可憐巴巴的語氣說，“學習也不差這兩天嘛，況且全班人幾乎都去。”
“幾乎，那不是還有不去的嘛！”爸爸似乎有事情要忙，語氣變得急躁起來，“行了行了，你不是要月考了嗎？這次月考化學能考到八十分我就讓你去，挂了！”
看來楚凡凡父親的主觀意識還是希望她能夠選理科，電話裏的話語直接挑明了自己的心意。
還沒等楚凡凡說話，電話裏就只剩下嘟嘟聲。
八十分？你直接說不讓去不就行了？用得着這麽刁難人？楚凡凡憤憤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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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楚凡凡而言，自從上高中以來，她的化學還從沒有超過七十五分。初三的時候，楚凡凡的化學就有點偏科，到了高中難度直線上升，楚凡凡學得更是有些力不從心。
楚凡凡坐在柿子樹下的秋千上，一臉憂愁地望着天空。
韓莫離又去書店買回來好幾本文學雜志，趁着周末坐在窗邊看了起來。
或許是看得太入迷，楚凡凡在樹下坐了許久他也沒發現，而楚凡凡看他在看書也沒有打擾他，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待着，各懷心事。
楚爺爺來到院子裏打水，看見孫女悶悶不樂的，就說：“丫頭苦着臉幹嘛？你爸不出錢，爺爺出錢！”
楚爺爺按動手柄，井口上面的壓水器就流出碧清的水流，在閑暇的時光裏，看見這樣的景致，聽見這樣的聲音，也是一種享受。
潺潺的流水聲和楚爺爺粗礦的嗓音一下子引起韓莫離的注意，他微微擡頭，楚凡凡正雙手握在兩邊的繩子上，擡頭盯着上面那片繁茂的綠蔭。
楚凡凡看了眼爺爺，有些小自豪說：“我現在可比你收入高呢！”說完不自覺地看了眼韓莫離，而韓莫離正朝她看。
楚爺爺只是眯着眼笑，不說話，水流聲停止，水桶滿了。
韓莫離走到院子裏，半開玩笑說：“差點忘了，你還是個小富婆啊！”
楚凡凡有些不高興地說：“終于注意到我啦！我都坐這老半天了。”
韓莫離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剛在看個東西。”
楚凡凡有些好奇，可一想到自己的煩心事就又洩了氣。
韓莫離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開口問道：“怎麽了？”
“我爸存心刁難我！”楚凡凡說到這個就恨得牙癢癢。
聽了楚凡凡簡單的複述後，韓莫離露出苦澀的笑容，“或許你不是一個人。”
楚凡凡撇頭望向他，陽光在少年頭頂一閃一閃的，有些晃眼。
“我打電話給我媽了，她似乎也不太同意，說我的英語成績太差，有時間多學學英語。”韓莫離說着說着神情黯淡了下去，似乎又想起了家裏的不愉快的矛盾。
“真搞不懂這些家長怎麽想的？學習是靠那一兩天的嗎？一看他們當初就沒好好學習過。”
楚凡凡心裏對這次的研學游還是有着挺大的期待，徐峰說是去黃山。雖然不是去爬黃山，但是能出去看看，去那些古鎮走走，也挺不錯。
“距離考試不是還有一周嘛，我們一起加把油！”楚凡凡突然振作起來，“不拼一下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呢？坐以待斃可不是我楚凡凡的風格。”
韓莫離總是會被楚凡凡這股子突然燃起的熱血所吸引，“好！我幫你補習化學！”
“那你呢？”楚凡凡問。
“我……”韓莫離一愣，“我就算了，英語我是真的沒戲。”
其實他想說的是，他可能真的去不了。
無關成績。
“瞧瞧你，一副慫兵樣，”楚凡凡氣得直接從秋千上站了起來，“能不能不要總是遇到事情就往後退，英語怎麽了，再難咱們努力漲一分也是漲呀！我英語好，我督促你！你要是去不成，我也不去了！”說完氣呼呼地跑了。
韓莫離看着楚凡凡遠去的身影，他想不明白女孩為什麽突然之間如此生氣。可就在那一刻，他又有些明白，似乎有個女孩，一直在等他成長。
韓莫離和楚凡凡的雙人輔導小組正式成立，楚凡凡說為了慶祝這一偉大的時刻，必須喝一杯最貴的奶茶。
于是她拽着韓莫離一路小跑，來到晚風街那家他們常去的奶茶店門口。
韓莫離透過門口透明的玻璃門看了一眼貼在牆上的價格表，最貴的奶茶一杯竟然要20塊，而韓莫離一整個星期的零花錢才15塊。
這麽貴的奶茶在這樣的小鎮裏，真的能賣得出去？韓莫離不禁有些詫異，就是在縣城上，估計銷量都很慘淡。
是要說這家店的老板有盲目的自信和勇氣呢？還是說他太黑了？比高言還黑？
楚凡凡正要大步邁進去，卻被韓莫離一把拉住，“要不點個一般的奶茶吧，那太貴了。”韓莫離在她耳邊低語道。
楚凡凡也遠遠地看到了價格表上的價錢，有些心疼地說：“好像是有點貴哦，”可她突然轉頭望向韓莫離，表情堅定，“貴才能證明我們的決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你這歇後語用的……我怎麽覺得這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韓莫離拆穿楚凡凡的小心思。
“诶呀，大不了我這一個月都不喝了，兩個月，兩個月都不喝了還不行嘛！”
“可問題是……”韓莫離有些難以啓齒，“我錢沒帶夠……”
“我帶夠了呀！”楚凡凡露出笑容，“我請你。”
韓莫離還想拒絕一下，可楚凡凡已經走了進去，還甩下一句讓韓莫離一頭霧水的話。
“反正花的是你的錢，我也不算吃虧。”
他站在門口仔細想了想，忽然反應過來。
楚凡凡站在櫃臺前，十分大氣地說：“老板給我來兩杯最貴的奶茶，謝謝！”
老板看了眼楚凡凡，又看了眼韓莫離，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好勒，您稍等。”
楚凡凡和韓莫離坐在一旁等着奶茶，順便東瞅西瞅，看看屋子裏的變化，那面表白牆上的貼紙比上次韓莫離他們看到的要密集得多。
看來真的是春天到了！
韓莫離突然看見一片便利貼，是張粉紅色愛心形狀的貼紙，上面寫着：茜茜，從你站在我對面拿起酒瓶的那一刻起，我的全世界就只有你。
沒有署名，可韓莫離知道寫這紙條的人是誰。
楚凡凡也注意到韓莫離的眼神，目光落在那張紙片上，“要不咱們把它撕了吧，免得高言看見了難受。”
“還是留着吧。”韓莫離沒有多說什麽，他心裏想的是，有些事，別人是不能插手的，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少年終将破浪前行，所有的風浪或許是最好的禮物。
“你們的奶茶好了。”老板将奶茶放在櫃臺上，還是滿臉笑意。
“給你。”楚凡凡走過去将錢遞給老板。
“不用40，這是我們店新推出的情侶奶茶，情侶買兩杯打愛情價，只要30塊。”
老板此話一出，韓莫離和楚凡凡兩人瞬間石化，楚凡凡臉微微泛紅，拿回零錢，提起奶茶就推着韓莫離快速撤離戰場，連謝謝都忘了和老板說。
老板在身後笑着喊道：“祝你們長長久久啊！”
等到楚凡凡他們走遠之後又自言自語道：“這一對還挺害羞。”
韓莫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楚凡凡捧着書坐在他後面的空位上。這是別人的座位，不過現在人還沒有來。韓莫離說要不我去你那一塊坐，楚凡凡笑說不用，你這兒有窗戶，空氣好風景好。
說完這些，兩個人就沒有再說話。
一時間，空氣有些沉默。
今天的晚自習他倆早早就出發，一是為了去買奶茶，二是希望趕在班級沒人的時候給彼此補習。
而錢子昂已經很久沒和他們一起走了，在這個休息時間較長的晚飯時間段。錢子昂說，最近新賽季，他需要利用這時間來上分，就讓韓莫離他們不用等他。
楚凡凡還是決定打破沉默，她用筆輕輕地戳了戳韓莫離後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韓莫離就先發制人。
“這奶茶還挺好喝的。”韓莫離傻傻笑。
“那當然，這可是花了我30塊大洋呢！”楚凡凡也笑笑，兩個人再次十分默契的沒有提起情侶奶茶的事。
其實楚凡凡還挺想問，當時韓莫離你為什麽不否決？
這次她難能可貴的忍住了，并沒有問。
楚凡凡是一個将喜歡和不喜歡都說出來的人，放在明面上，從不藏在心底。
不知怎麽，在這個男孩這裏，她弱了下去，變得有些不像自己。
“我們快學習吧！”楚凡凡不再胡思亂想，而是将英語書打開，翻到單詞表的地方，“這些，你都要背熟，你現在就是詞彙量太少，必須要惡補才行。”
韓莫離一臉苦澀，他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将自己的化學筆記本遞給楚凡凡，“我上次看你的化學方程式全都寫錯了，你也背背。”
“好啊你！”
“一起學習，共同進步。”韓莫離咧牙笑笑，露出那顆小虎牙。
窗外是金色的夕陽，窗裏是少年少女的讀書聲，空氣中摻雜着一絲奶茶的香氣。
少年不經意地回頭，女孩低頭認真寫方程式的模樣，金色的夕陽落在她的發絲上，逐漸染成泛紅的霞光。
少女無數次戳過男孩的後背，卻敵不過，男孩那顆小小的虎牙，戳在少女的心上，一戳就是好多年以後。
第二天的時候，韓莫離接了一個電話，應該是他媽媽打來了，楚凡凡碰巧在院子裏洗水果，無意間聽見了些碎枝末節。
韓莫離電話那邊仿佛有男人的吼叫聲音，伴随着中年女人纖細的聲音，一起傳出，楚凡凡見他時不時緊皺着眉頭，表情并不太自然。
楚爺爺買了一大串葡萄回來，楚凡凡用一個小籃子裝住，心不在焉的在水池邊淘洗着，假裝自己是一個局外人。
“你們能不能別吵了？”韓莫離忍無可忍，挂斷了電話。
“怎麽了呀？你家裏發生什麽事了嗎？”楚凡凡端着洗好的葡萄走到韓莫離門口。
“沒事，”韓莫離看着楚凡凡遞過來的葡萄搖了搖手，“謝謝，我不吃。”
看來他家裏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楚凡凡忽然覺得成年人的世界好複雜，有的時候真的很難懂，想到自己以前以為的成長，以為的長大成人，突然間又不想長大了。
“有什麽事你可以和我說的，我還能替你分擔分擔出謀劃策呢！”楚凡凡看着韓莫離滿臉愁容的樣子，有些擔憂，“你可不能影響到我們的出游大計呀！”
楚凡凡特意強調了一下，是我們。
“我可能……”韓莫離支支吾吾。
他話還沒有說完，楚凡凡就轉身走了。
“可能的事就不要說了，你都不确定，說出來也沒有意義。”
令楚凡凡沒有想到的是，韓莫離的媽媽竟然來了。
韓莫離的媽媽一般都是一個月來一次，有的時候甚至将近兩個月才來一次。大多時候都是楚爺爺見到她，他們還在學校上課，并沒能碰面。
楚凡凡許多時候都想不通，韓莫離的媽媽難道真的有那麽忙？不能等到放學母子見上一面再走？
而韓莫離自己，早已習慣了。
他與父母之間形成了後天的自然而然的疏遠感，或許父母見到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相處。
全靠親情這個紐帶在束縛着，有種莫名的悲傷。
可父母終究是父母，沒有哪一對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
這回韓莫離的媽媽，并沒有走，而是做了一大桌子菜，和楚爺爺一起坐在桌邊，等待着他們回來。
韓莫離看見她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後有些生疏的喊了一聲媽。
楚凡凡笑了笑，喊了聲阿姨好。
韓莫離媽媽微笑，趕緊招呼他們坐下。
“我聽楚爺爺說，你好幾次說好久沒吃過我做的菜了，怎麽從來也沒聽你在電話裏提起過？”
韓莫離媽媽這話一說出來，倒是令整個場合的氣氛沉默下來，莫名的有些尴尬。
這種時刻別人的發言都不合時宜，所有人都在等韓莫離開口，可他一直沉默不語。
韓莫離心裏有些難受，可明明這種狀态他已經持續了好多年，韓莫離自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為什麽今天有一些難受？
韓莫離媽媽再次開口，“我今天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嘗嘗看，”她又扭頭笑着對楚凡凡說，“凡凡啊，你也快嘗嘗阿姨的手藝，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你爺爺做的那麽好吃。”
“哦，”楚凡凡剛剛還在偷偷觀察韓莫離的表情，心裏想着韓莫離心中在想什麽，此刻趕緊反應過來，笑笑，“好，阿姨，你做的肯定比我爺爺的好，我爺爺的我都吃膩了。”
楚凡凡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句話不太對，趕緊閉口不言，默默夾起桌上的菜吃。
她爺爺的菜，她已經吃膩了，可韓莫離媽媽的菜，韓莫離一年都吃不上幾回。
這頓飯大家吃的莫名的奇怪與尴尬，吃完飯後，楚凡凡就上樓午睡了，韓莫離和他媽媽也回到了那間小屋裏。
楚凡凡透過窗戶對樓下看了一眼，她什麽也沒看見，濃密的柿子樹葉，遮蓋了楚凡凡全部的視野。
楚凡凡不知道韓莫離母親和他說了什麽，但她欣慰的是，上個學期邁出一只腳的韓莫離似乎又回來了。
她突然有些感謝韓莫離媽媽的到來。
可不知道感謝的源頭在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