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好呀，天涯淪落人
楚凡凡幹了一件自認為驚天地泣鬼神，實則被爸媽大罵到差點人間悲劇的事。
好在有爺爺保護她，不然可能還得遭受家法伺候。
可當看見金湯鎮時，看見金湯中學的校門時，看見爺爺家後門上的那塊木頭牌匾時，楚凡凡忽然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楚凡凡的媽媽氣得好幾天沒吃下飯，可這也改變不了楚凡凡擅自做主改掉第一志願的事實，更改變不了楚凡凡被金湯中學錄取的事實。
楚凡凡的爸爸大罵她太任性了，放着更好的淮州二中不去讀，簡直是自毀前途。
爺爺生氣說，是金子到哪裏都能發光！你可別忘了自己的根在哪裏！當初你也是那所學校培養出來的！
爺爺這話明面上是說給爸爸聽的，可沉默的不光是爸爸，還有楚凡凡的媽媽。
楚凡凡有些受到驚吓，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低着頭盯着地面，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見父母和爺爺發這麽大的火，自己這次真得太過分了？
飯桌上的氣氛在第七天之後終于打破僵局，楚凡凡媽媽輕輕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不再是那個小瘋丫頭了，長大了，知道自己去做選擇了。”
“我……”楚凡凡看着媽媽有些慚愧，媽媽這話聽上去像是釋懷了，可楚凡凡還是聽出了責怪的意味。
“但是離長大成人還差一步，”媽媽突然看向楚凡凡的眼睛，“自己做的選擇不管對錯一定要學會負責。”
“嗯我知道了。”
車子上爸爸對楚凡凡說：“到爺爺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調皮，爺爺年紀大了，可經不起你折騰。”
爺爺罵他：“你這小子，沒空回來看我，現在還嫌我老了！”
“沒沒沒，您這孫女你還不知道嗎？”爸爸連忙解釋，“還有啊，我只給你一學期時間，期末考成績不好我就把你送到淮州八中去。”
楚凡凡一聽到淮州八中就連聲答應，因為她知道這是淮州有名的私立封閉式學校，聽說裏面極其恐怖，每一天過得都像名偵探柯南劇集那般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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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凡凡望着車窗外流動的光影，自認為這場盛大的逃亡已經完成，心裏不免有些竊喜。可她不知道的是，青春這場逃亡才剛剛拉開帷幕。
爺爺家在九號巷第十九號，前面是個兩層樓房，中間一個小院子，院子後是一間瓦房。瓦房在楚凡凡的記憶裏，就是爺爺家的小賣部，後門上那塊刻有“爺爺家的小賣部”字樣的木頭牌匾，正是她和爺爺共同完成的傑作。
而楚凡凡第一次見到韓莫離，就在後門前，那塊刻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木頭牌匾下。
那是一個瘦瘦的，不太高，也說不上矮的男孩。簡而言之就是普通。
碎劉海搭在額前，憨笑起來嘴角露出一顆尖尖的小虎牙。男孩這一笑倒是讓他的普通褪去了幾分。
男孩看着頭上的牌匾，樂呵呵地笑，手上還拿着一張紙，突然傳來喊聲，他連忙收起笑容，傻愣愣地扭頭看向她。
“喂，你撕了幹嘛！”楚凡凡邊跑過來邊朝他喊，一臉不悅。
“啊？我……”男孩慌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那個……我……”
“我什麽我？”楚凡凡跑了過來，手裏拿着兩袋雪糕，“這可是我貼上去的，你也敢揭？”
楚凡凡正準備組織語言轟炸這位“不懷好意”的人——紙上寫着租房兩個大字和一小串數字——因為他威脅到自己的零花錢。
而這一切的起因是一件挺難過的事。
楚凡凡發現爺爺将後面的瓦屋打掃得幹幹淨淨，便将臉湊在爺爺臉上死死盯着：“爺爺，你是不是要……”
爺爺一臉無奈地笑：“我是不是要什麽呀？”
“你是不是要重裝開業賺大錢？！”楚凡凡激動地大跳起來，“這樣我就有更多的零食可以吃啦！”
“想得到美。”
“哼！”楚凡凡美好心願破碎，難受地瞥了瞥爺爺，“那你費這麽大勁收拾幹嘛？以前的貨架呢？”
楚凡凡突然間意識到一件不好的事，“爺爺你該不會打算關店了吧？”
“爺爺老咯！開不動了，在去你爸媽家之前我就把店關掉了。”
爺爺沉默了一下，“現在你回來了，我可太開心了，看來之前的決定還是對的。”
楚凡凡知道爺爺沉默的那一下在想什麽，小賣部陪了他這麽多年，早已經是爺爺精神上的老夥計了，有感情在所難免。
小賣部關店，爺爺不舍，楚凡凡也很難過。這個小時候的榮耀，令楚凡凡在小夥伴裏身份高漲的象征，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即将徹底埋葬在過去。
“不過這屋子就這麽空着也有些空蕩蕩的，不如把它租出去，有人在就有生氣。”爺爺想了想說。
“你要出租呀！”楚凡凡一想到有人要來分享她的領地更加難受了，嘟起嘴來，“我不同意！”
“租金充當你的零花錢。”
“什麽時候租？”前一秒還在生氣的楚凡凡風雲大轉，立馬變成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那就得等有緣人咯。”爺爺看着眼前這個“小財迷”，“你寫一個租房告示貼後門上吧。”
“好嘞！”
楚凡凡看着眼前這個男孩，男孩也看着楚凡凡。
“說，你居心何在！”楚凡凡一把将男孩手上的紙奪了過來。
男孩被眼前這個一只手捏着兩袋雪糕袋角，一只手捏着紙做掐腰狀的女孩逗笑了。
“你還笑？”楚凡凡覺得這家夥簡直是對自己巨大的挑釁，氣得直直瞪着他的眼睛。
男孩慌了，立馬忍住不笑，“那個…我是來租房子的，這是你家的嗎？”
聽到這，楚凡凡一點氣都沒有了，語氣帶一點驚訝，“你是來租房子的啊！早說呀！”一邊說着一邊将雪糕遞向男孩，“請你吃雪糕！”
男孩一愣，沒想到眼前這個女孩如此喜怒無常，不知怎麽，竟覺得她有些可愛，可又覺得，是不是會很難對付，心想着以後還是少接觸為好，要不換一家租？
楚凡凡心裏樂開了花，自從告示貼上去之後，她每天傍晚都會來看看有沒有人中意，雖然她知道這其實是無用功，真有人中意肯定會打上面留着的電話，而不是傻傻地站在那等她。可眼瞅着暑假就快過完，新學期即将開始，周圍叔叔阿姨家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她家的電話卻一次沒響起過。
這下好了，真有個傻子站在原地等她。
楚凡凡忽然間對眼前這個男孩頗為滿意。
見男孩沒有接，她心裏有些着急，不會想變卦吧，那可不行！索性将兩袋雪糕都打開，一根塞進自己的嘴裏，一根遞到他的面前。
“***********”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男孩說。
楚凡凡一着急直接将雪糕塞進男孩嘴裏，男孩連忙張口接住，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盯着她。
楚凡凡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只手閑着，只不過拿着兩個包裝袋而已，立馬伸出手來拿掉嘴裏的雪糕，朝着男孩耳邊大喊：“我說，再不吃，雪，糕，就，要，化，啦！”
說完又看着男孩笑了起來，男孩嘴裏塞着雪糕一臉傻傻的樣子，在這個夏天，成了楚凡凡眼裏最不普通的一點。
仿佛你在人海裏吃根雪糕，我就認出你了。
“對了你叫什麽呀？”楚凡凡側眼望去，男孩的臉頰泛着淡紅色的霞光，她心想，其實還挺高的。
“我……我叫韓莫離。”男孩撓撓頭。
“我叫楚凡凡。”
“你怎麽一個人來租房子呀，你爸媽不陪你嗎？”楚凡凡問。
“他們太忙，沒空管我，我從小到大一個人習慣了。”
“你好呀，天涯淪落人。”楚凡凡突然邁出一步，轉身，向韓莫離伸出手。
韓莫離望着眼前這個才認識的女孩，一時間不知所措，可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了手。
夕陽的光紅燦燦地照射在他們身上，男孩和女孩的握手，為他們的青春打開了全新的篇章。
一個屬于韓莫離和楚凡凡的故事，一個關乎青春的故事，不急不慢，向我們走來。
“這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什麽？”
“你怎麽這麽笨呀！”楚凡凡朝韓莫離手中的雪糕瞥了瞥。
“你最喜歡的是香草味呀。”
“不，”楚凡凡突然間霸道起來，“它叫楚凡凡味。”說完又笑起來，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話傻傻的，還特幼稚。
“好，我記住了。”韓莫離卻是一臉認真地看着雪糕回答。
楚凡凡一下子不再笑，她看着韓莫離的臉龐，有些出神。
她的一句玩笑話，男孩卻回答得如此認真。
“那我先走了。”韓莫離不知道她為何發呆，就在她耳邊輕輕說。
“等等！”楚凡凡一下緩過神來，“我得帶你去見我爺爺。”
“啊？”韓莫離再次愣住，交個新朋友還要見家長？
楚凡凡從沒遇到過把自己的玩笑話聽得如此認真的人，而這個人現在還是她的金主！她差點忘了正事！
金主可不能弄丢！楚凡凡心裏想的是，趕緊帶他見爺爺，把租房這事敲定！可不能讓馬上進口袋的零花錢長腿跑了！
“為什麽要見你爺爺？”
“這是一種儀式嘛。”楚凡凡不由分說拉着韓莫離的手就走。
“什…什麽儀式呀？”韓莫離第一次拉女孩的手，準确來說是被拉，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比剛才夕陽撒上的紅更紅，“你家這什麽習俗啊？交個新朋友還要舉行儀式？”
“啊？”楚凡凡突然站定，韓莫離急忙剎住，險些撞了上去。
“什麽新朋友？”楚凡凡拍了一下頭，“哦對，我們是朋友了。”
她又回過身繼續向前走，“不過你在想什麽呀，我帶你去見爺爺，是為了定下你這位租客诶。”
“萬一被別人租走怎麽辦？”楚凡凡又回頭看他，“畢竟我們說的話在大人看來并不作數。”
“可我們不算孩子了吧。”
“啊？”楚凡凡一愣，半天沒說話。
“沒什麽，”韓莫離尴尬地笑笑，“帶我去見你爺爺吧。”
爺爺看着韓莫離有些疑惑，“孩子你家大人呢？租房這件事你可以做決定嗎？”
“可以的，楚爺爺。”韓莫離大抵知道楚爺爺擔心的是什麽，“從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做決定的，我爸媽忙，沒什麽空管我。”
爺爺突然間心裏有些心疼眼前這個男孩，“那好，你是要租一年還是三年，三年可以便宜些。”
“三年。”
“那好，這房子就正式出租給你了，”爺爺眯眼笑，伸出大手，“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家庭。”
韓莫離也笑笑，握上了楚爺爺的大手，很粗糙，卻頗有溫度。
他突然産生出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握着的，是自己爺爺的手。
可他的爺爺，韓莫離從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也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了。
一種親情的溫暖在韓莫離這個少年心裏微微生出，仿佛沉睡已久的種子突然發了芽。
楚凡凡本以為韓莫離搬過來的時候，他的爸媽會出現，可直到韓莫離将貨車上的最後一件東西搬進屋裏，依舊沒有他爸媽的身影出現。
楚凡凡一瞬間同情起這個男孩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是被爸媽困在身邊，韓莫離是被爸媽徹底流放。
現在的父母真不靠譜！楚凡凡不由地想，可自己還有爺爺，韓莫離什麽也沒有。她跑了過去幫韓莫離擺起東西。
韓莫離接到父親的電話，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似乎是在應酬中，韓莫離父親簡單問了問搬家的情況，最後說了句要好好學習，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自始至終韓莫離就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應答，他“好”字還沒出口，電話裏就只剩下“嘟嘟嘟”的聲音。
“現在你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楚凡凡看到韓莫離臉色有些落寞，拍了拍他肩膀，“以後我爺爺就是你爺爺，随便使喚別客氣。”
手上擺着書的韓莫離一愣，他看向楚凡凡，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我是說你別拘束在我家，”楚凡凡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太對，這樣顯得她爺爺成了工具人似的，“咱們一起努力好好學習，我爺爺負責後勤保障！”
韓莫離看着楚凡凡離去的身影，突然間想起什麽，朝她喊去，“謝謝你！”
“我夠義氣吧！”楚凡凡回眸一笑。
男孩擡眼望去，夕陽西下，女孩的笑容爛漫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