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城北蘇家小公子叫蘇棠。
作為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的直系幺兒,唯一作用就是吃喝玩樂,在這種精神的指導下,蘇棠被其家人寵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二世祖。
他上面有年少有為、少年英才的大哥,七歲中童生,十三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人,堪稱天才,一直是家中公認的繼承人。二哥性子老實,平時為大哥和父親打打下手,管理一下家族內務,他乖乖呆在左膀右臂的位置十來年沒有做出一件出格的事情。三姐四姐出落得亭亭玉立,各自找了門當戶對的人家,不久就會出嫁。他們一個百來號人的大家族,既沒有什麽龌龊争端,也沒有姊妹不和。蘇棠是蘇家族長幾十年正妻劉夫人所出,也不是會争奪財産的私生子,所以蘇棠的出生,實在是毫無用處。
小兒子也不需要有什麽大用處,幺兒就是要拿來疼愛的。蘇家族長蘇大老爺老來得子,喜不自勝,恨不得把以前幾個小孩過于早熟而無處發洩的父愛全部傾注在蘇棠身上。
故而雖然那時蘇大老爺的身體已經不若以前健朗,他還是被蘇大老爺親手帶大到了三歲。
蘇大老爺年輕時當過混混,當過海盜,一把大刀耍的威風凜凜,老了以後餘威仍在,平時家裏幾個小孩在蘇大老爺面前乖順得就像兔子,就算再野的小孩兒,只要蘇大老爺眼睛一瞪,胡子一翹,也都像拔了爪子的小老虎一樣任人摸毛。蘇大老爺還曾經因為吓哭小孩子一度暗自傷心。
偏偏蘇棠被蘇大老爺寵得無法無天。
蘇棠最喜歡的娛樂就是坐在蘇大老爺脖子上騎馬馬,要是蘇大老爺不給他哼歌弄得他不高興時蘇棠就要邊哭邊扯蘇大老爺的胡須。蘇大老爺太愛他,也只有忍着痛哄他的份兒。
寵孩子的父母很多,蘇大老爺也不是最厲害的一個,在深深忏悔這個問題以後,蘇大老爺不顧管家的勸誡,變本加厲地把溺愛這個詞在蘇棠身上進行到底。
蘇大老爺認為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就在蘇棠三歲時花了幾千銀兩為他建了一所莊園,并且強忍不舍把孩子送過去讓他當莊主管理莊園,并且要求不準任何人去看他,直到蘇棠十二歲他才要親自去驗收蘇棠的勞動成果。可惜的是,蘇大老爺在前面幾個孩子身上沒有下過一絲的注意,所以他注定要在蘇棠身上教育失敗。他高估了蘇棠的智商,他真心只是一個三歲的普通小孩,不是什麽神童轉世。
蘇大老爺的溺愛簡直就是毒藥。
于是在莊園第一年的時候,派到莊園的老媽子丫鬟們脫離了劉夫人的管教全部像脫缰的野馬各自尋找春天去了,留下的老弱病殘和侍衛們無力管理蘇棠的生活,蘇棠慘得衣服都沒有人洗;第二年侍衛們被家裏的女人或者外面的狐貍精勾走了,蘇棠莊園裏遭遇大大小小失竊搶劫不可計數;第三四年老弱病殘們幾乎都面見閻王去了;第五六年新來的佃戶們不服主子的管教,農收絲毫不交,蘇棠第一次嘗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滋味。
還好不放心的劉夫人偷偷去看兒子。看見兒子孤零零在破敗的莊主府邸裏面像個野孩子一樣燒火煮飯,劉夫人差點沒有哭出來。
劉夫人帶着兒子回家把不靠譜的蘇大老爺罵了一頓。
得知小幺兒這幾年生活如此艱辛,老兩口傷心到了極點。于是後來蘇棠逐漸長大,他提出來的要求他們幾乎是言出必從。
比如隔壁小哥哥去打獵,他的箭好帥,是孔雀翎做的。蘇大老爺愛憐的回答,好吧兒子,爹給你做一把碧玉箭。其實當時蘇棠連馬都不會騎,弓也拉不開;又比如他說汪家的小公子身邊的小丫鬟全都是美人,帶出去好拉風,因此劉夫人把蘇棠的貼身丫鬟全部換成了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造成了只要蘇棠一出門,就有一條街的人圍觀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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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父親母親心裏面覺得虧欠自己,只要自己提出的要求幾乎沒有不答應的,蘇棠的性格就變得極其争強好勝,只要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不然搶也要搶到手,其實他倒是未必很喜歡這樣東西。
蘇棠在蘇家長輩的嬌慣下越長越大,越來越無法無天,幹的事也越來越出格。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他搶了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長得普普通通,只是因為溫柔地和蘇棠說了幾句話,蘇棠就猛然在這個男人身上體會到了從來沒有在類似母親姐姐一類角色身上體會過的體貼。
于是不顧人家要死要活把他搶回家。
劉夫人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因為小孩子說缺一個玩伴,好吧,那就把人弄回來做玩伴吧。
人家是一個無權無勢書生,急着進京趕考,但是就因為自己幾句無心的話,把他弄到了蘇棠的身邊,毀了他一生的仕途。
有一就有二。蘇棠小時候一個人長大,沒有玩伴,長大就特別渴望有人陪伴。于是他每每看見優秀的男人,就心動的想方設法弄回來養在莊園。
久而久之,西城就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言:蘇家小公子蘇棠極好男色,只要稍稍有點姿色的男子就會被他搶回家在床、上玩三天三夜,玩不死的就養在他的莊園當他的小妾。所以他的那個莊園,啧啧,真是千姿百态,争奇鬥豔,堪比皇帝後、宮。
這樣不堪的傳言,要是哪家的父母聽到,真真是會被活活氣死。可惜的是,蘇棠的父母已經過世一年,無法再出來管教蘇棠了。
蘇棠他的能幹的哥哥們懶得管他,一個扶不上牆的名聲不好的弟弟總比一個太過出色的弟弟威脅力來的少。就算每個月他死皮賴臉要零花錢也沒有關系,一個小孩子每個月花的了多少錢?量他也翻不上天去。
常言道,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蘇棠常年欺女霸男,老天看不過眼,終于降下了懲罰。
在蘇棠十五歲的那年,看上了一個男人。是真的愛上了那個男人,一見鐘情。
這一年蘇家的家業也做的很大了,蘇家的影響力遍及整個江南地區,西城的父老鄉親們說起蘇家都會是一臉驕傲。
而蘇棠看上的那個男人,是一個落魄大家族的最後的男丁。
在第一眼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是在一個當鋪裏面,他要抵押家裏的貴重物品,老板極力想要壓低價格,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老板,這種壓迫感居然就把老板吓出了一身冷汗。蘇棠出于好奇,上前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轉過身,蘇棠就立馬迷失在了男人的眼睛裏。
男人長着一雙鳳眼,眼神又冷又利,可是因為瞳仁極其的黑,深邃得就像埋藏了遼遠的天際,反而讓人品味出一種宛若天山上晶瑩碎冰的冷冽剔透來。
只要一眼,就會被這種深邃的眼神所俘獲。
蘇棠頓時就失了心神。
蘇棠回家就撒嬌耍混要哥哥把男人家裏弄垮。哥哥受不了蘇棠的死磨硬泡,居然無奈地答應了他這個荒唐的要求。
一個月後,蘇棠心滿意足地把男人領回了家。
蘇棠給男人取名字為蘇黎。自己是酥糖,他就是酥梨,他們剛好天生一對。蘇棠給男人修了一個豪華的小築取名為金屋,意即金屋藏嬌。蘇棠為男人用最好的貢布做內襯,這樣白色的柔軟布匹就會與男人小麥色的膚色相映成趣,讓蘇棠癡迷;蘇棠為男人用的香料是自己也舍不得用的龍涎香,因為龍涎香最為匹配男人尊貴的氣質;蘇棠為男人準備的茶是親手去山崖擦摘得到的大紅袍,大紅袍每年産量不過幾錢,如此稀少的東西才配得上男人這樣稀有的人物。
男人的照明物品是蘇棠劉夫人準備給兒子做聘禮的夜明珠;他的軟榻是幾百年一成的香樟木。可是即便是蘇棠這樣把男人捧在手心裏面小心呵護,男人也不開心。
他深邃的眼睛一天天逐漸憂郁,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只要蘇棠稍稍離他近一些,他就會露出厭煩的神色來。
蘇棠不知道該怎樣哄一個讨厭自己的人,尤其還是一個男人。
有人給他說一個男人,特別是像蘇黎這樣的男人,他是不甘心像個女人一樣被人養在院子裏面的,他的人生活該是像鷹一樣活在天涯,死在海角的。
這樣說蘇棠就更難過了。他絲毫不敢給蘇黎一點自由,他害怕自己不留心,對方就走得再也不見了。
于是蘇棠就只有看着蘇黎對自己不理不睬,一天天消沉下去。
臘月初八那一天,沒有對蘇棠說過一句話的蘇黎突然開口對蘇棠說,
“我已經被你關了一百多天了,要是你真的心裏面有我,就放我離開吧。”
蘇棠不理會蘇黎的溫言軟語。
“可是在這個院子裏面也沒有人陪我聊天,實在無趣,再這樣下去,我會受不了瘋掉的。”
蘇棠有些動搖了,“那麽你想要幹什麽?”
“我以前在家裏面常常幫父親管賬,我也幫幫你管賬吧。”
蘇棠這個傻瓜真的把家裏面的賬本偷偷拿給了蘇黎。
臘月十九,城北蘇家因為涉及一件極大地受賄案,被當今聖上抄家,聖職诏曰,十六以上男子十四歲以上女子皆斬首示衆,其他童男女收入官坊,為奴為婢。剩下幾個逃脫的蘇氏子弟盡皆流離失所,不得所蹤。
百年望族,一夕破敗,
距離蘇黎第一次對蘇棠言笑晏晏,不過十來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