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梨花帶雨OR母豬滾泥
月色黯淡,雲移風起,星子數點。
董家堡東邊的一處院落中的北邊正房中,如豆螢燈微弱的燈光将窗前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屋中,一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将頭上的蒙面黑布扯落,單膝跪倒在地,喘着氣向站在窗前身着一身火紅連兜披風的人說着什麽。
聽完那手捏蒙面黑布的人的敘述後,背對着此人的身穿火紅連兜披風的人驀然轉身,右手屈指一彈,一縷勁風從其指尖疾射而出,如一支勁弩般狠厲無比地貫穿那黑衣人的肩膀,只聽得“噗”一聲,大片的血花從那人肩部的一個拇指大的血洞中濺出。
黑衣人肩部劇烈抖了一下,頭上霎時冒出大顆的冷汗。
“蠢貨!”身穿火紅連兜披風的人拂袖依然轉回身去,冷聲叱罵道。
“屬下無用……”黑衣人忍痛聲音愈加恭謹道,随後又說了一句,“屬下不明白為何不直接取了那君家大小姐的性命。若是今晚要取她的命的話,怕是已經成了。”
“我也是昨日才接到少主的飛鴿傳書,令我務必要将那君如月活着擒住。”
“……要是今晚沒有那董家堡的少堡主董華昭壞事,屬下定然已經将那君如月生擒帶了回來了。”
“要是我所料不差,那董華昭回去定然要其父徹查董家堡中的來客了。且別管他,我們下一步就這麽做。”
“不知道屬下該做些什麽?”
“附耳過來。”
“是。”
“如此,如此……”
——
董家堡大宅,堡主所住的“金碧居”中。董元凱将今晚來參加宴會的客人都送走後,前腳剛踏進院落,後面就傳來自己兒子董華昭頗為急切的聲音,“爹爹,我有要事要向你禀告。”
董元凱轉身,看到董華昭急急走來,不由得挑眉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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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華昭走到父親身旁站定,道:“今兒晚上,碧落宮的君姑娘險些被奸惡小人暗算,幸虧我及時趕到,才躲過一劫……”
董元凱聞言也是一驚,想來碧落宮的少宮主和其夫人算是董家堡迎接的最最尊貴和最重要的客人,可如今碧落宮的少夫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盤裏遇到這種事,不出事還好,要出事了自己可怎麽向人家碧落宮交代。而這敢在自己的地盤裏出手的人,簡直是絲毫沒有把董家堡放在眼裏,做這樣的事不啻于打自己的臉。
“走,咋們進屋裏去,你跟我細細說說這事兒。”董元凱當先轉身往屋子裏去。董華昭随後大步跟上。兩父子進到董元凱的書房中先後坐下,待婢女送上茶退下後,董元凱便将衣袖一拂,書房門随即便被他袖中揮出的勁風阖上。
“是這樣的……”董華昭将今晚發生在君如月身上的事兒仔細說了一遍。
董元凱聽完卻看着董華昭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華昭,人家君如月已經嫁人,你就別惦記了。”
“爹爹,我是為君姑娘不平而已。您不是說過,雖然我們做買賣只認銀子,不管這跟我們做買賣的人是正是邪,可是這路遇不平拔刀相助還是要講的。今晚夜流光和那鳳傾城勾搭的事你也看見了……”
“住口!人家碧落宮少宮主是怎麽樣的人品還輪不到你去評議。你少往人家夫人跟前湊,否則會徒惹閑話不說,還會惹得夜流光不高興。他這一回來可是跟咱們談大買賣的。這銀子沒到手前,你給我收斂點。”
董華昭低頭“嗯”了一聲,複又擡起頭問:“那這意圖對君姑娘不軌,陷咱們董家堡于不義的奸惡之人還查嗎?”
“當然要查!明日便讓咱們董家堡的四大護法去大張旗鼓地查!”
“為什麽要大張旗鼓,這麽着還能查得到嗎?”
“這是在外面做樣子給人家碧落宮還有那暗中圖謀不軌的人看,而暗地裏爹讓你去查。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麽做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即便你查不到,可是明面兒上我們可是做足了功夫給碧落宮的人看,只要他們和咱們做了買賣,我們拿到了銀子,便送這一尊大佛出董家堡,以後再有什麽事兒也和我們沒關系了。”
董華昭沉吟了一下,道:“爹爹這法子确實是好法子。那,爹爹你可有什麽線索提供給我嗎?”
董元凱摸了摸下巴說:“最近這三天我們董家堡除了碧落宮的人進來以外,還有三撥人進來,這三撥人分別是煙波門,合歡門,還有鎮遠镖局,剩下的就是一些零散客人。煙波門和震遠镖局的是江湖有名的正道門派,我覺得都不大可能。倒是那合歡門算是邪派,那修煉的功法也是男女雙修之類,門中弟子都比較好色荒淫,或者有門中弟子見了碧落宮少夫人的美色而出手也有可能……”
“那我明日就暗中去查一查這合歡門。”董華昭眼眸微眯道。
——
次日一早,一向比較平靜的董家堡到處都是亂哄哄的。而這亂哄哄的源頭有二。其中之一是董家堡的四大護法正帶着堡中弟子挨着院子,一個個地查問昨晚**點鐘堡中衆人的行蹤。凡是說不出個所以然的人,就會被董家堡的弟子帶走單獨詢問。而董家報的弟子一抓人,自然就會引起這人的親眷來攔阻哭鬧。
另一個源頭則是在碧落宮衆人居住的院落中,碧落宮少夫人君如月和少宮主夜流光夫妻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吵架事件,吸引了堡中至少一半居民的圍觀。
只見江湖第一美女君如月把屋子裏,院子裏能砸的東西都砸光了,還要拼着老命地去抓扯夜流光,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控訴夜流光的勾搭小三的惡行。而夜流光則大罵君如月是個潑婦和醋缸,說娶了她倒了八輩子黴了,回去就要休妻!
君如月聽了這種話,更是要死要活,鬧得不可開交!
不過在這過程中,夜流光貼身的小厮豆包突然出現,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夜流光神色肅然地吩咐了豆包幾句話,豆包便急急地離去了。
這一場夫妻的吵鬧事件一直進行到君如月坐在地上大哭,披頭散發,十足地像個潑婦為止。一向愛整潔愛美的流光公子再也忍受不了見到如此惡心人的場面出現,便帶了其他弟子拂袖離去,在出院門時,吩咐留守的二十幾個弟子看好君如月,不讓她亂跑。自己則帶了剩下的人往董家堡大宅而去。剛出院門就遇到了煙波門的門主鳳傾城,鳳傾城一早聽到她們這邊院子吵起來就過來圍觀了,這個時候見夜流光氣得面色青白地出來,倒勸她,“為何不好好哄一哄你娘子,瞧她哭得梨花帶雨的……”
“梨花帶雨?我看她是老母豬滾泥,你瞧一瞧,十足的潑婦,真是不可理喻。”說到這裏十分不耐地拂袖離去。鳳傾城忙跟上,問:“流光公子這是要去和董堡主談鑄造寒碧劍的事?”
夜流光停步“嗯”了一聲,随即問:“鳳門主這也是要去和董堡主談事?”
“是啊,昨兒個跟董堡主談了下關于鑄造斬龍劍的事,還有些微小事沒談好。”鳳傾城答。
夜流光便展顏一笑,邀請她,“不如我們同行。”
“好啊。”鳳傾城嬌羞一笑,便伸出手去挽住夜流光的手。夜流光含笑攜着她的手離去。在兩人身後的無數董家堡居民見狀自然議論紛紛,都說:“看來流光公子有了新歡,所以才會要休妻呀。”
更有人說:“明明是流光公子的發妻君如月像個母老虎,也怪不得流光公子不要她了。”
這董家堡的常住民中也有許多夜流光和君如月的粉絲,因此這話題一起,圍觀的人民群衆就自動分成兩派,開始罵戰,繼而群毆。一時間董家堡中亂成了一鍋粥。原本在暗中調查合歡門的董家堡少堡主董華昭聽說了在女神君如月住的院子門口發生了鬥毆事件,便心急火燎地帶了人來平息紛争。
而把這些鬥毆的粉絲們拉開後,董華昭自然要進去看看自己心目中的君如月。
“大小姐,你快別哭了,來擦擦臉……”春卷淌着淚拿了一塊擰幹的帕子替坐在一張靠背椅子上的君如月擦臉。今兒一早起來,剛打開門,她就聽到少宮主和自家大小姐在屋子裏吵架,當時她還很奇怪,昨兒晚上不都很好很安靜嗎?怎麽一早起來吵成這樣。一直到後來,鬧得沸反盈天不可收拾。少宮主在,她一個做丫鬟的也不敢上來多說話,可是她真得氣死了,少宮主怎麽能這麽對自家大小姐呢,一口一個要休妻。明明是少宮主自己行為不端,卻說自己家大小姐是潑婦是醋壇子。真是太可惡了!
“春卷兒,收拾東西,我要回娘家!”君如月擦完了臉忽然憤然說道。
春卷倒是贊成自己家大小姐給夜流光一點臉色瞧一瞧,回娘家去不理他。等回到碧落宮後,宮主罵他一頓,讓他反思一下,再上君家來接小姐回去,那時候再踩一踩他的威風。
可是她往門口一看,卻看到了碧落宮的二十幾個高級弟子守在門口。臨走的時候,她可聽少宮主說了不許大小姐出門的。看來這幫助大小姐回娘家的想法也要落空了。哎,春卷不由得十分沮喪。
就在嘆氣的時候,忽然聽到院外有人走了進來,春卷舉目一觀,見是那渾身金衣金靴的董家堡少堡主帶了幾個人走了進來。因為他是董家堡的少堡主,所以碧落宮的高級弟子見了他也不敢攔他。
見到這個人,春卷忽然有了主意,心中不由一喜。忙拉了拉君如月的袖子,湊到她耳邊低聲如此如此一說,說完後,君如月翹起了嘴角,點了點頭說:“好,就這麽辦。”
董華昭一進來就看到君如月兩個眼腫得似個桃兒,心中好一陣心痛。不由得把那夜流光又給暗暗罵了一頓。
“啊,君姑娘,你這是怎麽了?哎呀,快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啊!”
君如月從袖子中掏出一張柳綠色絹子擦了擦眼角,語帶悲聲,剛一開口,那眼中的淚又如斷線的珠子般一顆顆墜下。
一旁的春卷也擡手用自己的袖子抹淚,抽抽搭搭得說:“少堡主,你也知道了我家大小姐的事兒,我們少宮主他真是……”
董華昭恨恨接話道:“夜流光真不是個東西,放着這麽好的娘子不要,偏要去勾搭什麽煙波門的鳳門主!”
“所以我家大小姐不想再跟他過下去了,這就想回娘家去。”春卷不失時機地遞過去一句話。
“行,君姑娘要想回娘家去,我董華昭極力贊成,甚至願意送姑娘一程。”
“可是,少堡主,您看,方才我們少宮主走的時候留下了二三十個碧落宮的高級弟子守住院門,不讓我家大小姐出去,這想回去也回不成啊。”春卷一邊低聲說話一邊拿眼瞟了瞟院落門口。
董華昭循着春卷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到在院落門口那數十個身穿碧落宮服飾的高級弟子正排成兩列守在門前。于是不禁皺了皺眉。到底要怎麽幫助女神回娘家呢?
想了半天,忽然他靈機一動,打了個響指看向君如月說:“有了,君姑娘,我有好主意了……”
君如月忙問:“是什麽?”
董華昭神秘地拍一拍自己腰間的一口袋說:“就在這袋子裏。”
說完把自己帶進來的幾個董家堡弟子叫了進來,又指了指裏屋道:“君姑娘,春卷,我們進裏面去說話。”
君如月和春卷互看一眼,面帶疑惑地跟着他往裏屋去。約莫半個時辰後,董華昭帶着跟着自己進來的幾個弟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院子,而君如月和丫鬟春卷站在屋子門口含笑相送。
——
董家堡外的官道上,一輛奢華的寬大的馬車急速奔馳着,帶起陣陣塵土。
車廂內,兩位董家堡弟子裝扮的人相視呵呵一笑。然後互相伸出手在對方臉上一抹,随即手中便各自揭下了對方臉上的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乳白色皮質面具。
“大小姐,這下好了,咱們終于瞞過了碧落宮守門的弟子,順利出了董家堡,這就可以回浮雲山莊去了。”
“是啊,多虧了董少堡主想出了這個金蟬脫殼之計,将我們裝扮成了董家堡的弟子脫離了夜流光的監控。真是太感謝董少堡主了。”
“還是那句話,華昭能為君姑娘略盡綿力真是三生有幸。請讓華昭護送你回浮雲山莊。”
“行,如月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董少堡主了。”
“君姑娘,客氣了。”董華昭颔首笑道,随即轉臉又朝外頭喊了一嗓子,“董三,再快一些,務必在晌午之前趕到臨安城的浮雲山莊,以便君姑娘能吃上晌午飯。”
外面那趕車的名叫董三的董家堡高級弟子大聲應道:“是,少堡主!”
随即揮動手中鞭子連續在拉車的兩匹駿馬上“啪啪”抽打起來。馬兒負痛長嘶,跑得越發快起來。
如此一個時辰後,眼看還有五十裏路便要到臨安城時,馬車卻劇烈地抖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停了下來。坐在車內的董華昭便問:“董三,怎麽停車了?”
“少堡主,前方官道上倒伏着一棵大樹。”董三在外面回答。
“哦,待我去看一看。”董華昭一邊說一邊跳下了馬車。董三随即也下車跟在他身後。兩人往官道上那一棵攔住去路的粗大樹木走去。
董三一邊走還一邊抱怨,“這也不知是誰弄這麽大棵樹擋在這裏,難道是截道的山賊?”
董華昭聽到這裏,忽然停住腳步,喊了聲,“糟了!”
迅疾轉身之時,卻見數位以黑布蒙面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了君如月和春卷所坐的馬車。
“你們是誰?竟敢攔路搶劫?”董華昭暴喝一聲,腳尖在地上一點,手在腰間金帶上一抹,一把金色軟劍已然持在手中,然後向那輛馬車飛去。
他輕功尚好,速度很快,暴喝聲剛落,已經飛到了馬車跟前,舉劍便向那幾位以黑布蒙面的男子刺去。而那幾位蒙面男子也各自拿了自己的武器和他交起手來。跟在董華昭身後的董三也不知從哪裏拔出一雙短劍持在手中,飛躍過去幫忙。
“叮叮當當”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音不斷在官道上響起。
幾位以黑布蒙面的男子顯然比董華昭和董三的武功修為高,只不過二三十招後,董華昭和董三就落了下風。其中一位蒙面男子突然虛晃一招,揚手一劍将董三刺倒在地。
“董三!”董華昭驚怒出聲,一面繼續抵擋着這幾人的圍攻,一面大聲道:“各位好漢,你們也不過是劫財,我以董家堡少堡主的名義保證,只要你們放過馬車中的人,要多少銀子你們只管開口,我董華昭絕對會雙手奉上!”
此話出口,蒙面男子中的一人冷笑一聲,道:“我們不要銀子,只要人,兄弟們給我上!”
董華昭勉力又抵擋了幾招,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咬牙道:“好漢,求你們放我一命,我這就走,不再管這閑事。”
幾位蒙面人聞言俱都輕蔑地一笑,手上也是一頓。不過,就在他們稍微松懈的當口,董華昭忽然雙手一抖,只見十個極小的帶刺的拇指大的金球從其十只手指上戴着的金戒指中暴射而出!眨眼之間便射入那七八個蒙面男子的胸口,然後在其胸口炸開,血肉飛濺,帶起大捧的血花!
接二連三的幾聲悶悶地爆炸聲過後,先前一直圍攻董華昭的蒙面人紛紛捂胸倒下。官道上一霎時又恢複了平靜。董華昭見狀拍拍手,踢了踢倒在身邊的一個蒙面男子得意笑道:“我董家堡的金刺雷可不是浪得虛名。管教你們這些賊人有去無回,哈哈哈哈!”
不過他笑聲剛落,忽地覺得自己胸口一陣劇痛,一個拇指大的血洞赫然在其胸口出現,流出汩汩鮮血。
“這是……”他緩緩轉身,卻見到一位披着火紅色連兜披風的人鬼魅般地出現在自己後方不遠處。那人頭上戴着紅色的帽兜,臉上戴着一個慘白的吐了半截舌頭在外的吊死鬼面具。雖然是在朗朗晴空之下,這人卻讓人感到厲鬼般的陰冷。
随着汩汩鮮血的流出,董華昭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冷,腳下不穩,踉跄後退,一直退到馬車旁,一只手扶住車轅,一只手指着那披着火紅連兜披風帶着鬼面具的人咬牙問:“你是……是誰?竟敢傷我!”
“死人沒有必要知道太多。你只要知道,這世上有些閑事不能随便去管就好。”
如此說着,身形一晃,已經站在了董華昭身前,伸出一只青白然而蓄着五六寸長指甲的手,往董華昭胸口狠狠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