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餓了,想吃點東西。”程睦南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先轉移了話題。
“好,我馬上去給你買。”遲晚聽到程睦南沒有繼續趕她走,而是突然開口說想吃東西,心裏高興極了。
這至少代表着,他的态度有所軟化。
她急急忙忙出去往食堂跑,剛走了沒幾步,又折回來,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我手機摔壞了,身上也沒帶錢。”
“支付密碼沒有改,還是原來那個。”程睦南把自己手機遞給她。
遲晚接過手機,出了病房,心中又起了一番波瀾。
他口口聲聲說他們已經結束了,讓一切在哈瓦那終結,但是他的開機密碼沒有改,支付密碼也沒變,依然還是她的生日數字。
怕他消化不好,遲晚沒敢買油膩的東西,小米糊、紅豆粥各買了一小份,然後配了幾小碟小菜,外加一個水果拼盤。
中途去了一趟值班室,換了一身休閑方便的衣服,遲晚拎着吃的回了程睦南的病房。
“這個角度可以嗎?”遲晚搖着病床的靠背,耐心詢問,“需不需要再高一點?”
“可以了。”
推過來可移動的小桌子,遲晚小心翼翼地拿出飯盒,生怕弄灑,然後按次序擺放在小桌板上。
她用手摸了摸飯盒,熱度剛剛好,是溫的,不會太燙也不會嫌涼。因為電梯太忙,遲晚怕程睦南餓了等得太久,索性就爬了樓梯,一口氣上了六樓,所以這會兒,她額頭上沁着細密的汗珠,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喘。
“吃吧。你現在只能吃這些清淡的,等過幾天,再好一點,就可以吃些魚啊肉的。”
“謝謝。”
程睦南拿着勺子的手懸在空中有些微微顫抖,他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臂,使得粥不灑出來。
“我來喂你吧。”遲晚看他很吃力的樣子,忍不住想幫他。
“不用。”程睦南拒絕了她的好意。
他就這麽一口一口,吃得緩慢而艱難。
“你住在哪?把鑰匙給我,我去幫你拿一點幹淨的換洗衣服來。”等他吃完,遲晚收拾垃圾的時候,擡頭問程睦南,“醫生說,你還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天色很晚了,你先回家吧。”程睦南回她,“我剛才已經讓星河幫我請了護工。”
“你請護工我不攔着,但是我正常都是睡醫院值班室,不需要回家。”遲晚伸出手問他要,眼神中透着股不容拒絕的堅定,“鑰匙給我。”
“沒有帶在身上。”程睦南如實坦白。
遲晚想着他是被120送進來的,鑰匙沒帶也符合常理,于是換了思路:“那你把地址給我吧,我去找開鎖師傅。”
“嗯。”程睦南在手機上備忘錄裏寫上地址,交給遲晚。
“洗漱用品、換洗衣服,除了這些還有什麽要帶的嗎?”遲晚問。
“書房書桌上的一本書和一本筆記本帶過來吧。”
“好。”遲晚看了眼時間,囑咐程睦南,“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
“小區比較老,晚上你一個女生去我不放心。”程睦南緩緩開口,“找你的朋友陪你一起,要麽,就明天白天再去。”
“額……”遲晚抿了抿嘴唇,心想蘇檸這時候在辦暖房酒肯定不能打擾她,要說朋友,她還真的沒有很多。腦海裏倒是蹦出了池钊的名字,但是又怕程睦南介意……
“找一個男生比較合适。”程睦南看她為難,主動提醒,就差把池钊的名字說了出來。
“行吧。”
遲晚臨走的時候,特地去了一趟護士臺。
“那個病人,麻煩您這邊多上點心,他……情況不好,我怕我不在,再出什麽事。”
護士這邊或多或少也聽說了點程睦南的事情,雖說具體情況不完全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是外交官,所以天然地多了一層關注:“嗯嗯,知道的,你放心。”
池钊接到遲晚的電話,很快開着車到了醫院門口。
“麻煩你了……”遲晚坐上副駕,看了眼時間,略微有些抱歉,“實在是找不到別人了……”
“再說這些客套的屁話我就讓你下車了哈。”池钊指了指後排,“前幾天朋友剛送的新手機,一直放那兒我都忘了,你手機摔了的話,就先拿去用吧。”
遲晚手裏在用的,是程睦南的手機,她沒手機有很多事情不方便,所以這會兒便也不推辭了。
“行,多少錢,我轉你。”
池钊輕哼一聲:“你等我回頭把□□要到,按照□□價格多加500塊辛苦費轉給我。”
“500?”遲晚琢磨了下,一本正經說道,“還在能承受的範圍內。”
“滾吧,我缺你這點錢?”
“一碼歸一碼,親兄弟明算賬嘛。”
“行吧行吧,回頭再說,我真不知道這手機多少錢。”
“嗯。”
按照導航,池钊和遲晚來到了程睦南住的小區,果然是城中老破小,六層高的樓,沒有電梯,有點類似筒子樓的性質,房齡至少二十年,沒有物業,院子裏到處是違章搭建的棚子,小區上各種雜亂的電線飛線,樓道裏堆放着各種落了灰的雜物。
“外交部待遇這麽差?不是說給福利分房的嗎?”池钊走在小路上,覺得程睦南住在這兒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兒。
“分也是分北京的房吧。”路燈是壞的,遲晚打開手機的電筒,“這估計是他在津城的老房子。”
“比我想像中還要艱苦。”之前大學時期有聽聞過程睦南是貧困生,但當時單看他這個人,池钊只覺着他身上透着股不尋常的氣質,總之,和刻板印象中品學兼優的窮學生是不一樣的。
雖然池钊不是個多喜歡學習的人,但是他也敬佩,能在這樣環境中成長起來和走出去的人。
這一點,他承認,他比不上程睦南。
叫的開鎖師傅很快也到了,遲晚出示自己的證件,說明情況,師傅便很痛快地把鎖打開然後換了一個新的。
八十平左右的空間,內裏陳設都比較舊了,但是勝在幹淨整潔。兩個房間,一個有床,是睡覺的卧室,另一個則是小房間改的書房。
遲晚去房間裏拿東西,池钊則站在客廳裏,打量着這裏的一切。
白色的牆上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有點泛黃,池钊駐足在跟前,發現白牆上被一張張屬于程睦南的獎狀貼滿,從小學、初中到高中的三好學生,市級別的十佳少年,再到各類演講比賽、英語之星、模拟聯合國活動榮譽證書……
這些東西,但凡學生時代的池钊獲得過其中一樣,回到家都能享受非一般的皇帝待遇。但是程睦南,早已對各種榮譽習以為常,然而他卻沒有什麽人可以分享成果和喜悅。
只有日複一日地自我鞭策,不斷前進……
拿完東西,在路上,遲晚跟池钊講述了程睦南的遭遇,說老實話,他第一反應是覺得挺可惜的,即使他嫉妒程睦南獲得了遲晚的喜歡。
“所以……你們要複合了?”他問。
“我要複合,我要和他在一起。”遲晚目光堅定。
“所以是你要,他不要?”池钊進一步确認。
“目前算是這樣吧,他心裏那道坎,暫時還邁不過去。”
“你們之間,真的只有他心裏那道坎嗎?”池钊雖然同情程睦南,但是還是忍不住要告訴遲晚其中的利害關系,“你我都很清楚,他的病治不好。你不能憑藉着自己的一腔熱血和一時沖動,就回避你們倆以後的問題,你自己的幸福也好,他的治療預後情況也罷,這些都是很現實的,都需要長遠地、深入地考慮。”
“你想表達什麽?”遲晚皺眉,“你讓我權衡利弊,然後放棄程睦南?然後還要心裏安慰自己,不是我薄情寡義,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是造化弄人,是老天爺不公平,是他程睦南自己倒黴?”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遲晚情緒激動起來,“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想法,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推遠我!他已經這樣了,難道還要被全世界抛棄嗎?你們嘴上都敬佩他,稱贊他是為國犧牲的英雄,可是一到涉及自己利益的時候,你們首先想的是放棄他!”
“他涉及我什麽利益了?我就事論事而已。”池钊質問遲晚,“你家裏人能同意嗎?”
“不同意又怎麽樣?”
“我覺得你現在有些上頭。”池钊嘆氣,“等你冷靜下來再說吧,時間久了,也許你的想法會變。”
遲晚默不作聲,淚水不争氣地往外湧,她不是為別的,只是聽不得這樣的話,因為她為程睦南心疼,也為他委屈,更為他不平。
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遲晚已經将自己的情緒平複好,她剛打算推門準備進去,卻看見裏面來了好幾個醫生和護士。
“挂一點鎮定劑,藥物的話給他開一盒氟西汀……”
“按住他,把他的頭側過來……”
遲晚和池钊進來後,就看見程睦南整個人在床上抽搐,表情痛苦得幾乎變了形。
精神壓抑、注意力分散、記憶力下降,失眠都是海灣戰争綜合征最常見的症狀,除此之外,還會時常伴随視覺模糊、平衡失調、抖動和言語困難等神經方面的獨特症狀。
遲晚沖上去,握緊他的手。
程睦南很快意識到是她,他緊緊皺着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等到鎮定劑靜脈注射起效果,他緩緩掙脫她的手,握住病床旁的欄杆。
“讓我一個人靜一會。”他閉上眼睛,有氣無力,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請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