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星象
衛律不明所以被秦嫣噴了一通, 心裏正納悶。
“要我怎麽幫?說吧。”冤有頭債有主,秦嫣氣的是徐副将,跟衛律沒JSG關系,何況爹和哥哥們也還在城外, 她噴完之後, 又一副仗義的語氣說起了正事。
衛律調整一番心态:“好吧,你聽我說……”
很快, 晉王府中的秦落雁收到消息, 說是秦三姑娘找,這相當于暗語, 即便門房小厮不知道秦嫣是誰,秦落雁一聽這稱呼, 大概也能猜到是秦嫣。
秦落雁驚訝之餘,也還是親自出門看個究竟, 沒想到果真見到秦嫣一身清淡地出現在府門前, 少女嫣然含笑,活力十足地沖她招招手:“落雁!”
原本昨日跟晉王争吵,一大早就被晉王接來王府,秦落雁心情不安得很,她拿不準晉王想幹什麽。
正忐忑的時候, 秦嫣來了。
平日裏秦落雁養在深閨,甚少有朋友談心,難得秦嫣主動來找她, 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身後的丫鬟紅葉上次沒有跟着進宮,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秦嫣的真容, 不禁問:“那便是秦太後?”
“嗯。”秦落雁點頭, 正要上前,“姐姐進來坐吧……”
話音未落,一陣馬蹄聲急急而來,馬背上的黑衣男子蒙着面罩,俯身一撈,把秦落雁勾上了馬背,策馬遠去。
紅葉大驚失色,秦嫣已經比她先一步尖叫了:“救命啊——!有刺客!”
秦落雁被抓上了馬背,身後結實的胸膛撞得她眼冒金星,她驚恐地回過神來,發現他們在街上疾馳,她沖着路人大喊救命。
晉王府的府兵緊追其後,衛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飛身下馬,單手扣着她的細腰,輕盈飛跳下馬,迅速地竄進一條小巷裏。
秦落雁驚慌之中,就着他的手低下頭,用力地咬了一口。
衛律吃痛地叫了出聲:“嘶——!還挺烈的!”
說罷,他一掌敲向她的後頸,秦落雁一下子暈了過去。
衛律把她扛在肩上,松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還是打暈了安靜點。”
——
府兵追不上衛律,匆匆跑去指揮營向晉王禀報。
“你說什麽?!落雁又被劫走了?!”晉王噌一聲站起來,勃然大怒,“秦太後怎麽會出宮?!她現在在哪?”
要不是清楚秦落雁膽小懦弱,他簡直都要懷疑是不是連秦落雁也是秦太後一夥的!
府兵回答:“秦太後受驚過度,呼叫官府去追人,說是受驚了要回宮,她要走,小的們也不好攔着。”
“報——!”又一名府兵跑進來,恭敬一拜,“王爺,貴太妃不見了!”
晉王捏緊了拳頭,手上青筋暴突,狠狠地咬着後槽牙:“好你個秦太後,果真是睿王一夥的!”
府兵還安靜地等待指示,晉王怒道:“還愣着幹什麽?!派人去找啊!”
他想了想,陰沉着臉色:“派出死士跟着秦太後,還有宮裏那兩位,必要時……”
晉王使了個眼色,府兵當即明白,領命離開。
——
秦嫣在人前做了一場戲,但思及有過靈蕪宮騙晉王的前科,她不認為晉王會相信她。
衛律成功劫持秦落雁,潛入後宅的同伴也把貴太妃帶走後,秦嫣也不作逗留了,她帶着春香去茶舍跟秦澤會合,聽書一個時辰,然後到酒樓裏吃了個下午茶,估摸着時間差不多,她才去了星相樓等待小皇帝。
“姑娘,是不是有人跟着我們?”春香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我覺得應該是,畢竟我們弄走了秦落雁和貴太妃,晉王不找人跟着我們才怪呢!”秦嫣長嘆一聲。
她沒有感知到高手的存在,但以男主的尿性,肯定會安排人跟着她們了,她只好專挑人多不好下手的地方去。
“阿姐,我們會不會樹敵太多?”秦澤擔憂地問。
秦嫣苦笑一下:“小澤,晉王本來就是看我們不順眼了。”
秦澤想了想,被說服了:“也是,也不在意多得罪幾次了。”
皇城最邊上有一座高塔,塔有名為星相樓,星相樓不在皇城之中,卻比鄰皇城。
平日裏觀星儀式在星相樓進行,國師約了皇帝在子時開始觀星象。
天黑以後,秦嫣和秦澤來得最早,國師不敢怠慢,讓人備了茶水點心伺候着,沒多久皇帝就到了,讓人意外的是,王太後也跟着一起來。
“喲!王太後也來了?”秦嫣意外地調侃一聲。
王太後板起臉:“怎麽?秦太後能來,哀家就不能來?哀家還真不知你進宮不過百日,竟然能同陛下相約深夜離宮。”
秦嫣:???
這不就跟現代中學生約同學一起出來看流星的道理差不多麽?
王太後好大一股醋味是怎麽回事?
“參見陛下、太後娘娘。”秦澤恭敬地行禮。
“四郎,不必多禮。”小皇帝熟稔地虛扶一把秦澤,興高采烈地說道,“四郎看這觀星儀式準備得如何?”
“回陛下,澤寡見少聞,有幸得陛下相邀,才能一睹國師觀星風采。”秦澤笑答。
秦嫣掃了一眼上頭的擺設,實在搞不懂,觀星就觀星,居然還有儀式搞?真是花樣越多,信的人越多。
小皇帝也是第一次來星相樓,他興致勃勃地跟秦嫣秦澤聊了許多。
王太後得知皇帝和秦嫣深夜觀星,一時放心不下跟着過來,現在年輕人們聊天,完全把她這個中年人晾在了一邊。
秦嫣不禁感慨,代溝真是從古至今的親子大難題。
皇帝和太後一起出行,一大堆太監宮女跟在身後,浩浩蕩蕩向着星相樓的天臺移動,一時間熱鬧得很。
高祖信佛,大齊境內建了許多佛寺,先帝中年改信道,還招了個老道進宮當國師,斥巨資打造了星相樓,到了晚年體弱,更是沉迷丹藥治病,國師三岔五日就要進宮送丹藥。
這都是走在路上無聊,皇帝感慨起來說了一些舊事,秦嫣姐弟才得知這種深宮秘辛。
秦嫣免不了唏噓一頓,迷信害人啊!
丹藥是以丹砂為主要原料,這東西說白了就是水銀,吃多了只會中毒,堪稱慢性毒藥,殺人于無形。
老皇帝的死,除了年老體衰,估計也有國師一份功勞。
星相樓頂層有個開闊的平臺,站在邊上,能鳥瞰半個京城,許多高官府邸都在可視範圍之內,就連承德門、金銮殿也盡收眼底,若是白天,估計能看見百官上朝的盛況。
秦嫣不禁皺眉,這要是比鄰後宮,豈不是把大半個內宮的生活都納入了視線範圍之中?
先帝是有多糊塗,才将這一切暴露在國師的監視之下?又或者,其實是先帝想借機監視百官?
國師開始觀星,神神叨叨的做了一頓法,秦澤和秦嫣一直在留意,防着他有什麽小動作。
王太後趾高氣揚地盯着秦嫣姐弟,好像就等着他們做出什麽舉動,好抓住把柄挖苦一頓,秦嫣牙尖嘴利,她那弟弟倒是瞧着好欺負,溫溫吞吞,說話都是順着陛下,馬屁精一個。
坐在一旁的皇帝,以往他是太子,為了避嫌,幾乎沒上過星相樓,先帝駕崩後,他忙于朝政,也沒空上來,現在才是認認真真坐在此處,少年心生好奇,四下張望。
京城地勢平坦,星相樓是京城最高的塔樓,遠遠的甚至能看得見城外的高山。
忽然,他見城內星火點點,疑惑不已:“今夜是什麽日子?沒宵禁?”
此言一出,把秦嫣和秦澤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王太後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撚起水晶叉子叉起一瓣糕點放進嘴裏,才慢吞吞地說道:“這幾日,西北軍即将抵京,睿王帶了五萬兵馬,有襲京嫌疑,唯恐生變,晉王跟哀家奏請加強京師布防,以應對突發狀況。”
“加強京師布防?朕為什麽不知道?”皇帝蹙眉。
“事發突然,也是白天的時候,晉王來找哀家和丞相商量的,哀家覺得可行,便應允了。”王太後從容地回答。
“朕已經下旨,只讓有軍功的将士進城封賞,他們不會帶那麽多人的了,為何還要加強布防?”小皇帝顯然不滿,“這樣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西北軍,朕不信任三皇兄嗎?”
“陛下,您是君,睿王是臣,他還能不聽你的?”王太後反問,“他在西北多年,擁兵自重,君主不信任他不是正常麽?別說你了,就連先帝也很提防他,不然也不會老死不相往來。”
皇帝一時語塞。
也許一開始,先帝的“老死不相往來”是氣話,但睿王控制了西、涼二州的兵權後,先帝大概是忌憚,才不想讓他回京。
秦嫣瞥了一眼皇帝,少年一臉驚愕,除了最初的困惑,随之是憤怒與不甘,他身為天子,太後、晉王和丞相居然繞過他做決策,過後只是不鹹不淡地知會一聲。
這是多沒存在感的皇帝啊。
秦澤一聽,立即意識到不妥,他正要開口相勸,秦嫣拉住他,攔在他前面先說了:“突發狀況?王太後,且不管你們沒有事先請示過陛下,哀家倒要問你,哀家的父親是西北軍主将,我們秦家是純臣,就算睿王有反意,哀JSG家的父兄也絕不會妥協。”
“你這麽說,是懷疑我們秦家居心不良?”
“呵……”王太後揚了揚紅唇,“不是哀家不相信秦家,可衆所周知,西北軍的實權握在睿王的手中,哀家這麽做,也是考慮到秦将軍的安危啊。”
“若是考慮到家父的安危,不應該出動這麽多兵力吧?”秦澤指向京城越來越多移動的火把,“這麽大的陣容,怕不是要跟西北軍開戰?”
“放肆!你算什麽東西?敢妄議朝廷的做法?”王太後板起臉來。
秦嫣示意秦澤別說話,秦澤無官職,即便有家族勢力支撐,終究也不夠彌補本身的地位,王太後跟秦嫣不對付,自然會挑軟柿子捏。
“好!秦四郎不能問,朕呢?母妃和丞相、晉王擅作主張,卻沒有問過朕的意見,母妃這是何意?”皇帝冷着臉。
平日私下裏皇帝依然按從前一樣,稱王太後為“母後”,現在他在所有人面前稱她為“母妃”,高聲質問,讓王太後心中一梗,她又氣又委屈地反問:“陛下,哀家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秦家姐弟給了你什麽?你要這般信任他們?而不相信自己的母親?”
皇帝不語,他不是不相信王太後,而是怕王太後被利用。
兒時他不懂父皇教導他削弱外戚勢力的重要性,如今他是越來越能清晰地看清。
王太後沒有主見,對母族言聽計從,轉過來就會把他們想到的強加在他身上,逼迫他去做,她認為王丞相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确,并且逼着他按王丞相的意思去做。
王太後對他帶着刻在天性中的母愛,她的霸道是建立在把他當成小孩子一樣來管制的基礎上。
可王丞相就未必了,這般下去,天下都要改姓王了。
“不是朕不相信母妃,而是母妃沒有與朕商量,朕才是皇帝,如果誰都能跳過朕調動京師軍隊,那朕這個皇帝當得也未免太窩囊了!”皇帝冷下臉來,把道理攤開來講。
王太後被親兒子正面怼,還一口一聲“母妃”,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怨怼的望着秦嫣:“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哀家也有參與的資格,陛下有什麽事情也應該與哀家商量才是,而不是私下去找秦太後。”
秦嫣震驚不已,王太後話裏話外暗示着皇帝私下去找秦嫣,其實皇帝私下找她的次數不多,秦嫣推測很有可能就是秦落雁在宮中那次。
也就是說,要麽王太後派人監視她,要麽就是監視皇帝。
皇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正要發脾氣,國師卻蹦蹦跳跳地過來抖擻着:“不妙,大事不妙。”
“何事?”皇帝轉過身去,語氣裏充滿被打斷對話的不悅。
秦嫣暗暗嘲笑,皇帝登基已三個月,除了封後那天,秦嫣今晚才是第二次見國師,顯然小皇帝沒有老皇帝那麽迷信,對國師也就沒有老皇帝那般敬仰了,不會經常召見他問東問西。
這會兒國師如果識趣,就應該早點告老還鄉。
然而,國師并沒有這個覺悟,他蹦跶到他們跟前,神神叨叨得像個神經病:“星象告變,國運有厄!有大事發生!請陛下和娘娘們擺駕回宮!”
王太後大驚,倏地站起來:“國師,發生何事?”
國師恭恭敬敬地作揖:“臣建議先加強京師布防,以免亂臣賊子乘機襲京,謀朝篡位。”
王太後和國師一唱一和,皇帝板着臉默不作聲,秦嫣和秦澤也都沒說話,反倒顯得他們兩個的對話很尬了。
等他們說完,秦嫣不留情面地問:“我們今晚不是來算先帝入陵的黃道吉日的麽?怎麽變成算國運了?”
“太後娘娘有所不知,這星象預示未來,臣之所以看到了這個,也就是說要先渡過難關,才能讓先帝入陵。”國師解釋道。
“如此我們也不便留在宮外太久,陛下,不如先回宮吧。”王太後見好就收,皇帝也沒什麽心思看國師跳大神了,也就擺駕回宮了。
分別前,秦嫣拉着秦澤在馬車跟前低聲叮囑:“我看情況不妙,你回家立即寫信給爹,讓他們小心有詐。”
“我知道的,”秦澤點頭,“阿姐,你也要小心。”
“好,我會的。”秦嫣點點頭,擡手摸了摸秦澤的腦袋,他又長高了點,比她高出半個頭了,明明小時候姐弟倆差不多。
秦嫣收起了許多感慨,掉頭上了馬車,現在形勢不太樂觀,秦夫人又不肯離開将軍府,她只希望秦家能平安度過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