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婚宴
平定侯府。
秦落雁回家休養了一段時日, 起初兩天還會做噩夢,丫鬟紅葉守了她幾晚,總算沒再半夜驚醒了。
今日晉王來看她,她冷不防又想起綁匪跟她說過的話, 整個人有點緊張。
中堂後面有個湖, 秦落雁坐在湖心亭等着,思緒萬千。
春雨朦胧, 晉王在一衆仆從簇擁下走來, 随從收了雨傘,晉王上前輕喚一聲:“落雁。”
秦落雁回過神來, 意識到失态,連忙起座行禮:“王爺安。”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晉王伸手攙扶她的雙臂, 見秦落雁乖順恬靜,心裏那股惱火下去了不少, 他拉着秦落雁坐下, “這段時日本王忙着追查綁走你的人,沒有來看你,最近你可好?”
“勞王爺挂心,落雁一切尚好。”秦落雁禮貌地回答。
“怪本王沒有給你安排人,讓人把你給擄走了, 本王保證不會讓這種事情再發生。”晉王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大概是心裏藏了許多事情,秦落雁有點招架不住晉王這眼神,她擡眸問道:“王爺可查到了綁走落雁的是何人?”
晉王愣了一瞬:“此事關乎朝堂黨派相争, 落雁莫要過問了。”
秦落雁順從地應下, 她從小受的教育便是如此, 晉王不讓問, 她就閉嘴, 乖乖安守後宅女子的本分。
兩人一陣靜默,秦落雁沒有再說話。
晉王柔下語氣,牽着她細嫩的玉手:“你被擄走後,本王怕母妃憂慮,沒有告訴她真相,這段時日母妃十分挂心你,改日本王帶你到宮中去陪她說說話。”
秦落雁點頭應允:“好。”
她從來都是對他言聽計從,晉王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但今日她安靜得太過奇怪了,不免讓他有點不悅:“落雁就沒有別的要對本王說?”
秦落雁愣了愣神,想到了綁匪跟她說過的話,也想到了對她溫柔的堂姐秦嫣,不由得鼓起勇氣,她問:“王爺,秦太後進宮與落雁有關?”
晉王一聽,立即板起臉來,連語氣都是壓抑不住的惱怒:“是誰跟你說這種話的?秦太後?”
他陰冷的語氣把秦落雁吓了一跳,她知道晉王權勢滔天,朝堂上只有王丞相一黨與之抗衡,若是他要對秦嫣不利,那是真的很容易下手。
秦落雁連忙否認:“不是,是綁匪無意中提到的……”
“綁匪還跟你說這些?”晉王捏緊了拳頭,強忍着怒氣,“莫非落雁還信了他們不成?”
“落雁正是因為不相信,才要親口問王爺。”秦落雁被他吓得不敢再說什麽了。
“沒有的事,秦太後進宮是天命所歸,與你無關。”晉王生氣地別過臉去,“本王還有事,今日不多待了。”
原本貴太妃讓晉王來訂親,結果被秦落雁一番質疑,氣得他連訂婚的事都沒再提了。
說罷,他拂袖而去,秦落雁在後頭福了福身子,忍不住一陣酸楚地落淚。
丫鬟紅葉上前安撫:“姑娘,王爺許是太忙了,您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秦落雁委屈地拭淚。
——
西北軍營一片喜慶洋洋,西州都護府挂滿了紅綢與雙喜,蕭景淮換下了盔甲,身穿绛紫色衣袍,身後的青絲夾雜了幾片霜花,初七跟在他身後,大方地招手,孤舟和長河帶了一小隊人擡着箱子進來,禮房先生鄭重其事地記下,高聲唱禮單。
祝永峥和楊文也被奉為座上賓,聽到這個數目不禁吃驚,西涼二州本就貧瘠,這邊的官員也拿不出多少厚禮,一個邊陲副将的婚禮,睿王能煞費苦心準備了十幾箱賀禮,還真是大手筆,也足以說明主人翁在睿王跟前的地位。
徐陽一身紅衣,胸前挂着大紅花,精神抖擻地迎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王爺!您這……這太客氣了……”
“新郎官!恭喜恭喜!”蕭景淮拱手道賀,“這是本王一番JSG心意,你必須收下!”
“多謝王爺!待會兒一定要多喝幾杯!”徐陽親自請他入席。
徐陽的義父——西州知州黎傑雄也上前問安,黎傑雄沒有兒子,黎夫人和妾室一共為他生了六個女兒。
那年恰逢黎夫人族妹一家在關外遇上馬匪被殺害,黎夫人憐憫,就把徐陽收為養子。
徐陽感恩又孝順,黎傑雄也願意把徐陽當成親兒子看待,這些年就沒再執着納妾生子的事情了。
黎家二小姐與徐陽青梅竹馬,是遠房表兄妹,長輩想着正好親上加親,成就了一段良緣,三年前訂了婚,徐陽便上了戰場。
如今大獲全勝徐陽還立了功,睿王跟黎知州一商量,支持第一時間就把婚禮給辦了,免得讓黎家小姐繼續苦等。
雖然徐陽也覺得婚禮倉促了點,但一想到馬上要班師回朝入京,又要有一段時日見不到表妹了,他便覺得王爺這提議不錯,先把婚禮辦了,起碼把夫妻名分坐實了,才不委屈表妹。
西北民風彪悍,不像京城那麽講究,大喜之日,親眷中許多姑娘家在現場觀禮,也有長輩私下叮囑她們多留意前來喝喜酒的那些新郎同僚,西北大捷,這次立了功的将士必然會加官進爵,若正巧碰上哪位年輕小夥看對眼了,将來也能當個官夫人衣食無憂。
軍中那些小夥似乎也有相似的心思,萬一在婚宴上被哪家姑娘相中,那可真是就一口氣解決了終身大事。
年輕人多,鬧騰起來氣氛高漲,長輩們也有所感染,蕭景淮坐在一旁平靜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徐陽小心翼翼地牽着新娘子拜天地。
若他當初答應了阿嫣,她是不是也這樣風平浪靜地嫁給他了?而不是他才剛離開,就被迫接旨入宮。
許多事情一旦定了就無法回頭,現在她成了皇太後,他名義上的母後……
他想求娶她,簡直是挑戰世俗人倫。
酒桌上,軍中的弟兄起哄着輪流給徐陽敬酒,蕭景淮身份尊貴,加之一直沒怎麽說話,沒人敢開他的玩笑。
他們還在軍中,即便是喝喜酒也得有所顧慮,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秦威喝了幾杯,很快就坐到一邊去了,見蕭景淮安靜地獨酌,不由得坐了過去,笑呵呵地端起酒杯:“呵呵,王爺,我敬你!”
蕭景淮不語,微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秦威愣了愣:“王爺,你……心情不好?”
蕭景淮手裏把玩着酒杯,冷嗤一聲,似笑非笑地望向秦威,娓娓道:“若不是秦二郎阻撓,我與阿嫣也已成親了吧。”
他沒有自稱“本王”,而是“我”,就像生死之交一般平等地對話。
秦威的笑容漸漸消失,似乎沒料到,三個月過去了,睿王居然還惦記着秦嫣。
他沉沉嘆了一口氣:“王爺,阿嫣若知道你是王爺,恐怕就不會那般追求了,我們一家不想卷入黨争,即便阿嫣是女子,她也會有分寸的,所以……”
“秦威。”蕭景淮把酒杯放下,肅着表情,“你是你,她是她,本王與她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王爺,我不知道你進宮以什麽身份見了阿嫣,但你是王爺,阿嫣現在是皇太後,你們……”是繼母繼子的關系了。
秦威試圖提醒,但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
他也算是見證過這倆人有多親昵,睿王也許現在喜歡阿嫣,可帝王家的真心值幾個錢?江皇貴妃就是前車之鑒。
“你想說的,本王都知道,”蕭景淮冷着臉起身,“明日寅時點兵,別讓他們喝多了。”
秦威目送蕭景淮一行離去,心裏一番無名的懊惱,他拿不準睿王想做什麽,也拿不準秦嫣的心思,越想越郁悶,又自己倒了一杯酒喝掉。
——
秦嫣跟王太後不對付,王太後最近尤其厭惡她。
皆因小皇帝對秦嫣有禮有節,對王太後卻是潦草塞責,讓王太後不得不對紀嬷嬷的提醒上了心。
今日,王太後特意到靈蕪宮來,還叫了陛下一起過來。
秦嫣原本還在後院指導秋林和冬雪練劍,王太後和陛下的到來打她個措手不及,盡管外界傳言她會武,她也不想讓王太後和小皇帝發現她在後宮練武,還教宮女學武。
張嬷嬷說得對,在後宮生存,藏拙是很有必要的。
她匆忙收起東西後,還去換了一身衣服,發型就來不及換了,只在發髻上插了一支發簪便出去了。
“今兒吹的什麽風?王太後居然會來哀家這靈蕪宮?”秦嫣含笑而出,身上月白色的衣裙像水紋一般輕盈飄逸,随着她移動的步伐一蕩一漾,晨光透過窗戶撒在她身上,添上了幾分柔色,像仙女下凡一般缥缈。
小皇帝自覺作揖,禮貌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秦嫣也行了個萬福:“陛下安。”
王太後瞥了禮貌問好的倆人,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母子一樣,在她這個親娘面前上演母慈子孝,一時間,王太後的心裏像吃了一百只酸檸檬那麽擰巴。
“秦太後方才在忙什麽呢?莫不是不待見哀家?”王太後笑問。
“怎麽會呢?”秦嫣面帶微笑,嬌柔地打了個呵欠,“春日困乏,哀家方才還沒睡醒。”
王太後噎了一下,想當年,先帝未登基她就嫁入王府,她得小心伺候着婆母皇後,還得協助婆母跟後宮妃嫔周旋,回頭還要要管理府上大小事務,和王府中的美妾鬥智鬥勇。
後來先帝登基,她成了皇後,更早時刻保持着國母的威嚴,做好榜樣,時不時敲打那些不安分的後妃,還得打點前朝後宮,拉攏黨派,為太子謀劃未來。
回頭想想,王太後才發現自己身處高位,到了這把年紀,竟沒有過一天平靜的日子,更別說像秦嫣這般睡到日上三竿。
夏葵中規中矩上了茶,秦嫣笑吟吟地調侃道:“陛下和王太後大駕光臨,總不會只是過來給哀家請安吧?”
王太後又一陣心梗,以往只有別人給她請安,如今換成了她給秦嫣這種黃毛丫頭請安了,偏偏秦嫣就是正宮,這位置還是她自己讓出來的傑作,現在她生氣還沒地方撒氣。
“當然不是,”王太後努力維持表面的客套,“哀家确實有要事和妹妹你商量。”
這妹妹喊得甚是親切,秦嫣心裏惡心了一把。
陛下有點尴尬地開口了:“其實……朕覺得也不急,畢竟還在守孝期……”
秦嫣疑惑:“什麽事?”
“是這樣的,”王太後端着優雅的架子,慢慢說道,“哀家瞧着陛下年紀也不小了,今年已有十五,許多勳貴子弟在這個年紀即便未成婚,也會養幾個侍妾了。”
“再過一段時日,先帝的後妃們就要出宮了,後宮一下子清淨了下來,難免缺點人氣,哀家想着,等先帝入了皇陵,就開始着手今年的選秀吧。”
秦嫣挑眉,不動聲色地瞥向小皇帝,敢情這是皇帝被催婚了啊?!
小皇帝才十四歲,這就要選後宮了,進來的估摸也是一群十三四歲的姑娘!
将來放眼後宮,豈不是看一群十幾歲的孩子早戀?
二十一世紀好少女秦嫣內心奔騰過一百萬只草泥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