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陰謀
小皇帝這段時間很忙, 既要批閱奏折,又要顧着自己的學業。
他是皇帝,在國子監讀書時都要端着架子,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他, 給他騰出空間,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前天,秦四郎秦澤總算來了國子監, 許多權貴子弟私下向秦四郎求墨寶, 秦四郎只畫了一幅,讓他們競價。
皇帝不喜這種行當, 但秦四郎得了金錢,當天宴請同窗, 深得人心,還順道邀請了他。
秦四郎有文人的才氣, 也有武将的豪爽, 比許多古板老臣都要思想開化,皇帝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皇帝還要回宮批閱奏折,也就委婉拒絕了宴席。
但是那一刻,他知道他有多羨慕秦四郎,羨慕他的才情, 羨慕他的人緣,也羨慕他能左右逢源游刃有餘。
皇帝拿着最新的軍報,彷徨地發呆。
“太後娘娘駕到——!”殿外的宣告聲拉長了音調, 他卻遲遲不起身。
這段時間王太後時常來煩他, 他索性把先帝後妃的安置權都交給她, 他一點也不想參與這些事。
秦嫣走進殿內, 皇帝沒有相迎, 坐在上首,拿起奏折擋住臉,幾乎頭也不擡。
“朕很忙,母後沒什麽事情的話,不用天天到禦書房來。”
秦嫣微微一頓,這孩子大概又跟王太後鬧別扭了,青春期少年就是這般倔強。
她和藹地說道:“哀家不知陛下在忙,叨擾了。”
皇帝愣了愣,回過神來,一抹明豔的倩影映入眼簾,他放下狼毫:“……母後,兒臣失禮了。”
秦嫣懵了一下,笑問:“陛下是遇到什麽難題了麽?”
“沒什麽……”皇帝從容不破地打開最新的軍報,映入眼簾的是西北大捷,徐陽斬北狄主将副将,北狄投降,粉碎西戎北狄聯盟;秦威擊殺西戎主将,斬敵首三百;秦源領兵破敵陣,俘虜了西戎王子,西戎請求和談,睿王連來使也一并扣下了。
皇帝陰霾盡掃,頓時大喜,不由自主地笑了:“母後,西北大捷!”
秦嫣怔住了,她比皇帝更激動,脫口而出:“那我爹和哥哥們是不是可以班師回朝了?!咳咳,哀家,哀家的父兄。”
她太過興奮了,以至于連稱謂都忘了換。
皇帝沒有猶豫:“打了勝仗,朕自會有賞!”
“謝陛下!陛下是個好皇帝!”秦嫣立即吹起了彩虹屁。
少年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清了清嗓門:“但先前無诏斬朝官之事尚未了結,一切待他們回京後再說罷。”
秦嫣點頭:“沒關系,哀家相信他們。”
皇帝擡眸看她,少女笑得眉眼彎彎,比往常那嚣張刁鑽的模樣更迷人,更讓人驚心動魄,說到底,她也只不過是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而已。
他在宮中人人敬他畏他,說話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王家過後降罪,唯獨秦嫣,在他面前是帶着同齡人的平等态度,或者說……讓他感到他不是孤獨的。
“那……陛下打算怎麽封賞?”秦嫣蠢蠢欲動地八卦起來。
小皇帝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才發現,這事他沒經驗,到頭來還是要詢問王丞相,他還是擺脫不了王家的掣肘,他一下子就不太開心了,道:“……此事待明日上朝再議。”
秦嫣見狀也就識趣地收斂了,青春期的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啊!
“母後過來不會是因為此事吧?”皇帝離開座位,走到一旁去請秦嫣入座,吩咐宮女備茶。
軍報是快馬加鞭送到皇帝手中,秦嫣進門之前肯定不知道,那必然有別的事情。
“是這樣的,還有十來天先帝靈柩便滿百日了,哀家想提前跟你商量,先帝後妃安置的事宜。”秦嫣帶着笑容,溫吞又和藹,試探了幾次她就拿捏了叛逆期小皇帝的要害,只要語氣溫和,跟王太後形成鮮明對比,小皇帝就不好意思冷下臉來。
“此事……朕已交給朕的母妃操辦……”皇帝有點底氣不足,按禮法,王太後已不是先帝的皇後了,而嫡母秦嫣還在,王太後并沒有權力管這事,只是那日王太後鬧得厲害,他嫌煩就索性都丢給她管了。
在秦嫣面前,皇帝也不好意思稱王太後為母後,只能稱母妃。
秦嫣沒有反對,聽到西北大捷,反而就着方才的事情延續話題:“既然陛下已讓王太後安排,哀家也就不再過問了,但是有一點,哀家認為,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先前睿王因戰事不能回京奔喪,如今西北大捷,即将班師回朝,陛下何不等他回來再讓先帝下葬?”
皇帝遲疑了片刻:“母後的意思是……”
“睿王雖在八年前與先帝有争吵,但是陛下,父子哪有隔夜仇?雖然哀家不認識睿王,但他遠在西北八年,也夠苦了,哀家想為他求個情。”秦嫣語重心長。
皇帝聞言,果真陷入了沉思。
“哀家入宮後,與先帝素未謀面,封後大典,哀家回到洞房時,先帝已駕崩,但哀家從先帝留下手谕的舉動可以看出,先帝仁愛慈悲,既然都能免了哀家殉葬,想必他對自己的孩兒更是十分疼愛的,當時把睿王趕去西北,多半也是氣話。”
“先帝都不在了,睿王連奔喪都不能,總不至于連最後一面也不讓他見吧,這會讓睿王抱憾一生,恐怕還會讓不明真相的世人對陛下有所誤解,反之,若陛下等一等睿王,既能獲得仁君美譽,又能讓睿王心中記恩。”
“哀家作為嫡母,自是要一JSG碗水端平,對每個皇兒都公平才是。”
“陛下,你認為呢?”
秦嫣擺出一副溫柔賢淑的大愛者姿态,站在道德制高點,再努力擠出個慈母的笑容,她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要冒聖光了。
西北軍馬上要班師回朝了,她不為睿王争取點福利,将來睿王要反,秦家父子肯定要被拖下水的,倒不如先施恩,她再去游說。
“母後所言極是,朕深以為然,只是下葬幾日由國師觀星選定,若要推遲,恐怕還得請國師相商。”皇帝顯然被說服了。
秦嫣松了一口氣,心裏罵了一百遍國師,就是那個臭老頭害她進宮的!
“說起來,先帝下葬必須得選個好日子,不知下次國師占星是何時?不如哀家親自前去等候?”秦嫣心中登時起了惡意,提議道,“陛下若是得空,不如一起去?”
皇帝當然也好奇,可是王太後三令五申讓他別跟秦太後走太近,說秦太後不講禮法,不守規矩,容易帶壞他。
秦嫣見他遲疑,抿嘴一笑,給了個臺階:“其實哀家還有私心,舍弟四郎對占星也略有涉獵,哀家想讓他跟着去見識見識,但哀家不懂這些門門道道,怕到時候冷場,只好邀請陛下一起了。”
人越多國師越不好整,若讓她姐弟倆逮着機會,非得把那老道往死裏弄。
得知西北大捷,秦嫣第一時間寫了信,只有短短三個字:“何時歸?”
春香送信到國子監給秦澤,秦澤拿着信,心中五味陳雜。
徐副将人在西北,阿姐寫信都那麽頻繁,要是回來了,她還能壓抑住情感嗎?要是壓抑不住,他們之間還能發展到什麽地步?阿姐願意下嫁,徐副将會娶她嗎?
秦澤索性也附上一封自己寫的信,洋洋灑灑地寫着希望徐副将能摒棄世俗目光,求娶阿姐。
——
天祥宮。
“什麽?等睿王班師回朝再讓父皇下葬?”晉王難以置信地問,“母妃是從何得知的消息?”
貴太妃挨近了兒子,小聲說道:“禦書房有本宮的人,探聽到一二。”
晉王陰沉下臉色,聯想到前段時間的事情:“這麽說,秦太後是睿王的人……”
他随即反應過來:“看來上次落雁被綁架,秦太後也是同謀!不然怎麽可能那麽巧,恰好秦太後省親,恰好落雁被關在附近。”
晉王越想越像那麽一回事,氣憤地捏緊了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茶杯蓋子也被震得砰的彈了彈:“本王好不容易得來的攝政王之位,怎能讓他回來搶了去?”
貴太妃也憂心忡忡:“這麽說來……本宮真是小看了秦太後……”
母子倆現在很頭大,原本晉王在京中握着實權,和王家勢均力敵,這段時間小皇帝隐約有擺脫王家的意圖,但顯然魄力不足,無奈還是受制于王家。
睿王一旦回來,插入了第三方勢力,局勢就不一樣了,誰知道睿王是站哪邊的呢?又或者,他想自己奪權呢?
貴太妃靈光一動:“賢兒,本宮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母妃請說。”
“那睿王帶兵班師回朝,動辄上萬兵馬,誰知道他會不會借機謀反……”貴太妃勾唇一笑,暗示道。
晉王恍然大悟:“兒臣明白了,屆時兒臣一定全力護駕!”
“如此甚好。”貴太妃贊許地點頭,“時間不早了,賢兒不如留下來用飯?”
“那兒臣便多叨擾母妃一陣了。”晉王應下,“兒臣定想辦法,不會讓母妃到回龍庵去的。”
“本宮知道你有孝心,本宮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和落雁的事情,”貴太妃提醒道,“雖說現在你要守孝,但先訂了親,把事情穩下來了就不一樣了。”
“母妃……落雁是秦太後的堂妹,您就不怕……”晉王有所遲疑。
“秦太後替睿王說話,倚仗的不就是秦家父子那點幹系麽!他們遠在西北,秦太後也未必先搭上線,甚至都沒見過睿王,倒不如先讓落雁跟她打好點關系,讓她幫襯着點。”貴太妃勸說道。
“這……行麽?”晉王猶豫不決,“萬一秦太後不吃這一套呢?”
秦太後何止見過睿王,睿王潛入宮中,她還幫忙掩護,可見關系匪淺。
然而晉王沒敢告訴貴太妃,否則很難解釋他自己為何半夜出現在靈蕪宮,神使鬼差進了秦太後沐浴的淨室。
他猛然覺得,說不定一開始就是個圈套!
那晚秦太後哭得梨花帶雨,看似被睿王威脅了,但現在聯想到她為睿王說話,分明就是串通好,演戲給他看的!
“你不試試又怎知道呢?落雁好歹是她的姐妹,女子之間話題比較多,套套近乎也無妨。”貴太妃勸說,“你可別忘了,秦天德為咱們拉攏了不少人,他們一家還是能用的。”
晉王沉吟片刻,自從上次落雁狼狽地回來,他一想到她有可能被外男玷污,心中膈應,已有一段時日沒有去侯府看她了,如今貴太妃說起,為了他們的助力,他只好硬着頭皮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