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書信
秦嫣沒料到, 她才提了個話茬,皇帝就給了這麽大的恩典。
皇城是禁地,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意進出,皇族出宮一趟得按規矩做足一系列繁瑣的流程, 自古以來, 只有皇室子弟可以出宮,那些進了JSG宮當了皇帝女人的後妃, 基本一生都要在宮裏度過, 除非真的是寵冠後宮,帝王天恩, 才能回門省親。
秦嫣自從穿來這裏,就沒聽說過後妃省親的傳言, 顯然,大齊沒有這個先例。
原本她是尋個由頭, 好方便讓春香給府中送信, 娘親謹慎膽小,嫂嫂們全聽娘親的,唯獨秦澤信得過,她才在皇帝面前提的,結果皇帝直接讓她本人回去。
秦嫣大喜過望, 回到靈蕪宮跟春香提及此事,選了幾名聽話的宮婢随行。
她自己會武,春香也會, 現在靈蕪宮的宮人雖然安分了, 但正如徐副将提醒的, 起初他們就是王太後安排過來的, 秦嫣始終用着不放心。
未雨綢缪總是必要的, 起碼近侍要忠心于她,萬一将來春香有什麽事情不在身邊,她也好有多個能差遣的。
“娘娘,您要帶的藥品都列好了,您看看還需要些什麽?”張嬷嬷恭敬地呈上。
秦嫣掃了一眼,張嬷嬷有點文化,能識字寫字,從前是三皇子,也即是睿王的教引嬷嬷之一,多少應該對宮中的情況知曉。
“張嬷嬷……”秦嫣放下清單。
“娘娘請吩咐。”張嬷嬷鞠着身子耐心聽。
秦嫣靠近一點,低聲問:“嬷嬷可知宮裏有哪些門路,能招一兩個忠心耿耿、手腳靈活的宮女?”
張嬷嬷摸不清她的意思:“娘娘要做什麽?”
“哀家想挑一兩個好苗子,教她們學點武功,以後帶在身邊也方便。”秦嫣直言。
“娘娘可以直接向內務府要。”張嬷嬷恭敬地回應。
“內務府也是王太後的人居多呢,你看看哀家這靈蕪宮,除了你們幾個,其他都是王太後給哀家安排的人,哀家放心不下。”秦嫣皺眉,托腮嘆了一口氣。
張嬷嬷在宮中數十年,見過了不少女人之間的鬥争,來了靈蕪宮這麽久,她也知道秦太後的為人了,當真是個率真的少女。
雖說這麽想有點大逆不道,但确實得虧先帝死得早,她沒有經歷到後妃争寵的血雨腥風,才保持住這麽一顆純良之心。
秦太後倒也是個機靈的,知道培養自己人,這個年紀在張嬷嬷眼中跟小孩子一樣,她耐着性子解釋:“娘娘,宮中人心叵測,尤其是女子,更要小心謹慎,百姓家的女兒進了宮,大多會藏拙,小心行得萬年船。所以即便是有點能耐,也不一定有人願意承認。”
秦嫣聽了微微颔首,正如她也沒有四處炫耀自己會武一樣,普通宮女為了避免麻煩,估計也不會表現得自己有多突出。
“好吧,哀家知道了。”秦嫣氣餒地揮揮手,讓她退下。
張嬷嬷遲疑片刻,還是提醒道:“不過,大多數宮女都看錢辦事,娘娘可以私下給錢打點,讓她們去打聽哪個宮女身手靈活或者力氣大,篩選一輪,娘娘再花錢讓人查一查她們的底細,挑幾個合心意的就行了。”
秦嫣震驚了,說到底,就是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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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通知将軍府準備太後省親事宜的名義,秦嫣洋洋灑灑寫了三封信,一封給娘親,另外兩封表面上都是給秦澤的,實際上有其中一封是準備寄給徐副将的。
春香親自送信回府,秦澤重傷未愈,收到信後大受震撼,姐姐進了宮居然還跟徐副将藕斷絲連,要是被逮到可是禍亂宮闱的大罪。
然而,秦澤始終不忍姐姐放棄自己的幸福,他很快就回了信,答應秦嫣幫忙傳遞,也不知怎的,天黑後,衛律果真來了,他悄無聲息地來,外面的老奴和小厮都沒發現。
秦澤盡管虛弱地躺在床上,卻斂起一臉溫和:“衛大人,你留在京中不随軍歸隊沒問題嗎?”
衛律笑着作揖:“小公子,我和主子趕回來就是為了救秦姑娘,而且是得了秦二郎的批準的,如今宮中情況穩定了,秦姑娘內心孤獨,想要和我主子書信往來,小公子總不會連這點情面都不給吧?”
“你們能随意進出皇宮,你的主子是誰?”秦澤目光不善。
衛律挑眉,這小公子不太好騙啊,他笑答:“正是年節時和秦姑娘一見鐘情的徐副将。”
他沒撒謊,年節時王爺就叫“徐副将”。
秦澤遲疑片刻:“你們都是睿王的人?”
衛律不承認也不否認,開始吹噓:“秦姑娘與主子真心相愛,據我所知,他們在一起只顧風花雪月,主子未曾動搖秦姑娘的立場,對秦姑娘一片真心,蒼天可鑒,想必前段日子小公子也是有目共睹的,你大可放心。”
秦澤蹙眉:“那你怎麽送信?萬一被人發現,你可想過我阿姐的下場?”
衛律拱手深深鞠躬:“飛禽送信。”
秦澤無話可說了,不情不願地把寫給徐副将的書信交給了衛律。
——
西北大營。
海東青盤旋而下,初七吹響了口哨,招手大呼:“小八!這邊這邊!”
海東青似乎聽懂了一樣,撲拍着翅膀降落在他身旁的木樁上。
徐陽大步流星走過來:“初七,是有軍情嗎?”
初七噎了一下,解下小八爪子上的信件:“不是,是京城來的書信。”
徐陽不經意瞥見上面的字,疑惑不已:“這是給我的信?”
“不是。”初七把信藏在身後,飛快地跑進蕭景淮的營帳。
“初七!”徐陽快步追上,撩開帳簾入內,初七已經把信交給睿王了,徐陽氣結,“王爺,那是給我的信。”
蕭景淮好整以暇瞥向他,答:“是給你的,但也不是給你的。”
“啊?”徐陽滿頭問號。
蕭景淮不再多說:“以後小八帶回來的書信都不是給你的,別再問了。”
初七板着臉:“是機密!”
徐陽頓住,好呢吧,既然是機密,那他真的不便多問,王爺是皇族,想必與京中的勢力要保持聯系。
把徐陽趕出去後,蕭景淮打開書信,映入眼簾的是寫得歪歪扭扭的潦草字體,張牙舞爪,還沒看內容,蕭景淮就不禁笑了。
秦嫣寫的字不多,只寫了五個字——“望平安,想你”。
僅僅五個字,卻讓蕭景淮心裏一陣暖意。
大概是第一次遞信件,她的警惕心也很高,署名是“三妹”,大概是考慮過萬一被人抓到,可以說是寫給父兄的家書。
碰巧他也是排行老三,蕭景淮當下有了個主意,唇角不經意地勾起。
初七在旁邊候着,捂嘴竊笑:“王爺,京中有什麽開心的事情?”
“沒什麽……”蕭景淮把信放在燈火上燒了,“初七,去磨墨。”
——
秦嫣讓春香去物色了一批宮女,粗使宮女一般都沒有近身伺候主子的資格,但她們相對而言力氣大,能幹重活,可以教她們習武。
春香也很快就從內務府那邊挑好了,把王太後安排過來的人都換掉,還選了幾個底細清白的讓秦嫣備選作大宮女,秦嫣選了兩個讓她帶來靈蕪宮,兩個宮女生怯怯地跪着。
秦嫣坐在上首,慢悠悠地問:“叫什麽名字?”
“奴婢林兒。”
“奴婢雪兒。”
“進宮多久了?”秦嫣盯着她們的神色,“可有近身伺候過哪位主子?”
林兒答:“奴婢入宮五年,先前在孫答應跟前伺候。”
雪兒答:“奴婢入宮四年,是劉常在的大宮女,後來打碎了劉常在喜愛的花瓶,被調去了千秋園做粗使。”
秦嫣了解了個大概,她們所回答的跟春香在內務府查到的資料基本一致,可以認定沒有撒謊。
兩人都是十三歲進宮,跟的主子都是見風使舵的小妃嫔,沒什麽威脅力。
确認兩個都沒有撒謊,秦嫣總算是放心了,這就讓春香去把她們領過來,改名秋林和冬雪,換掉先前王太後給她安排的另外兩個近身大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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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皇帝的命令,禮部匆匆忙忙,在七天內準備好秦太後省親的儀仗,随行的有當朝資格最老的太醫,還從禦藥房調用了宮中最好最名貴的藥材,還薅了好幾車金銀珠寶回娘家。
秦嫣想着,把将軍府當成是她藏私房錢的地方,絕對是安全的,以後在宮中需要用,就從這邊拿。
押糧大軍出發的第三天,秦太後的省親隊伍也浩浩蕩蕩出宮了。
皇太後的儀仗繞皇城一周,高調地走過京城內城的所有大街,禁衛軍在前頭開路,百姓們蜂擁圍觀,一打聽,原來是秦将軍家的三姑娘,如今是秦太後。
宮婢跟在馬車後,每走一段路就向百姓撒一把銅錢,引得百姓争先恐後撿錢,對秦太後贊不絕口。
禁衛軍再次包圍将軍府的時候,門房小厮戰戰兢兢跑去禀報秦夫人,只聽到太監高喊:“皇太後駕到——!”
前幾日早有宮人到将軍府來提前知會,秦夫人和兩個兒媳婦從容不迫出門相迎。
那紋着龍鳳的輿車停在将軍府門前,宮人止步,在馬車前鋪開紅毯,紅毯延伸到府中正廳,車簾撩起,秦嫣一身素白出現在她們眼前。
大齊習俗JSG新嫁婦在新婚一個月內都穿紅色,然而先帝駕崩,君為大,秦嫣只能穿一身白。
秦夫人和兩位嫂嫂恭敬地行禮:“恭迎太後娘娘,娘娘萬事永昌!”
秦嫣在衆目睽睽之下,做足了太後範,優雅地下了馬車,順着紅毯,在春香和夏葵的攙扶下走到秦夫人面前,輕輕扶着她的手臂,不讓她跪拜:“娘親,快起來,可真是折煞女兒了。”
秦夫人嗔怪地提醒:“你是皇太後,我們應該向你行禮的。”
秦嫣抵擋不過娘親的語重心長,她牽着娘親的手,小聲道:“我們進去說話,外頭人多,哀家不喜歡。”
“好,都聽娘娘的。”秦夫人握着她的手揶揄道。
一行人有說有笑進了正廳,秦嫣命人多搬了一張椅子,和母親一起坐在上首。
奶娘抱了兩個侄子出來,大侄子包包一見秦嫣,飛快撲過來:“姑姑!”
“欸!”秦嫣甜甜地應聲,一把将小包包抱上大腿坐着。
“姑姑,這幾天你去哪裏了?”小包包稚嫩的童音奶聲奶氣地問,“我問府上的人,都說你嫁人去了!姑姑,你嫁人就不回家了嗎?你說好了要教我武功的。”
秦嫣揉了揉他的小包子臉:“等你長大了,姑姑把你接進國子監,國子監有才學淵博的先生,也有武藝超群的師父。”
“好!我要像爹爹一樣厲害!”包包自豪地仰起頭。
“那你可要多吃飯了,大哥可不像你這麽小只。”秦嫣用指節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逗笑道。
“等我長大了,就像爹爹一樣高了!”包包不服。
大嫂也跟着笑起來,大家看到她回來都很高興,可唯獨不見弟弟,秦嫣不由得斂起笑容:“小澤呢?怎麽不出來?”
秦夫人哽了一下,嫂嫂們也安靜了,李媽适時開口:“回娘娘,四公子傷勢未愈,暫時不宜動彈,所以未能出來相迎……”
秦嫣知道弟弟從小體弱,上次他為了她沖撞晉王,被禁衛軍打了板子,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但以秦澤的體質,估計還沒恢複得那麽快,秦嫣把宮裏頭的補藥傷藥都掠了過來,皇帝還讓幾名太醫跟着入府。
當然,她還有……書信的事情要問他。
“哀家帶了許多傷藥補品回來,還有外面幾名太醫,正好去瞧瞧小澤。”秦嫣說着就要起身。
秦夫人急了,連忙拉住她:“阿嫣,四郎不宜見客。”
秦嫣微微一頓:“幾位太醫行醫數十年,醫術高明,經驗豐富……哀家單獨去勸勸他。”
“也好,你們姐弟倆感情最好,你去勸勸他吧。”秦夫人微微颔首。
說罷,秦嫣也不多逗留,帶了太醫走向秦澤的院子,這裏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每一個角落她都清楚,不需要秦夫人和嫂嫂們帶路。
越走近秦澤的院子,她就越緊張,秦澤這麽別扭,一來可能不同意她跟徐副将通信的做法,更大可能是因為傷得重。
“小澤!小澤!”秦嫣闖進秦澤的屋子,濃濃的中藥味彌漫了整個屋子,她停留在外間,聲音哽咽了幾分,“阿姐回來了!能進去嗎?”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裏面的人能聽見。
秦嫣身後還跟着春香和張嬷嬷,以及幾位太醫。
忠叔和小厮文和迎出來跪拜:“奴才拜見太後娘娘!”
“忠叔,文和,不必多禮,四公子現在情況如何?”秦嫣上前攙扶他們。
忠叔恭敬地鞠躬:“回娘娘,四公子想單獨與您說說話。”
“好。”秦嫣命其他人在外面等着,獨自進了裏間。
秦澤下半身蓋着被子,臉色蒼白地趴在床上,見秦嫣進來,他哽咽着想要爬起來。
秦嫣連忙上前攔住:“你就別行禮了,又沒其他人在,咱們姐弟倆有什麽好客套的?”
“阿姐……”秦澤當即就抽泣了一下,自責地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沒臉見你……你在宮裏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你能打回去嗎?”
“我沒有怪你,”秦嫣握住他的手,給他掖了掖被子,“在那種情況下,我只能努力地保住你們,不再讓你們受傷害。我進宮也過得還不錯,畢竟現在我是太後了,我可是大齊地位最高的女人了哦!”她笑着哄道。
秦澤癟了癟嘴,目光裏盡是溫柔的憐憫:“可你明明有心上人,徐副将才剛離開,你卻要被逼委身先帝,你心裏一定很苦……”
秦嫣神情一滞,也對,宮外的人并不知道宮裏的情況,她輕輕揉了揉秦澤的腦袋:“可惜了,我還沒入洞房,先帝就駕崩了,你姐就不是個名副其實的太後。”
秦澤目瞪口呆,顯然沒有想過這麽戲劇性的發展,難怪阿姐對徐副将念念不忘,原來她還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麽?
“你給我的信……我已經交給衛律送出去了……”秦澤說,“但是你也要小心,不要被人逮到……”
“我希望你能開心,也希望你和徐将軍能得到幸福,可是……阿姐,這樣做真的很危險,你可要想好了。”秦澤憂心忡忡地望着她。
“你先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很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傷勢,我從宮裏帶了好幾車藥品補品,待會兒讓太醫給你看看傷,陛下也很關心你,我猜……他可能想拉攏我們家吧。”秦嫣沉沉地呼了一口氣,有點無奈,連忙岔開了話題。
秦澤再一次被驚呆:“陛下已經登基,還需要拉攏嗎?”
秦嫣嘆道:“陛下雖是陛下,卻也不能算得上名副其實的陛下,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陛下說了,等你好了,讓你進國子監一起學習,今年秋闱我等你,阿姐希望能在朝堂上看到你。”
“這是我們約定好的,你不能忘記哦。”
秦澤深思良久,目光堅定地點頭:“嗯!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