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反對
上元夜不設宵禁,秦嫣他們回到家時,外面街市依然一片熱鬧,不過二哥秦威見燈會失火,謹慎起見,便讓府中護衛把分散游玩的小姐弟尋回,湊合給他們買了幾盞花燈便回府了。
秦嫣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立即讓丫鬟春香找來針線綢緞,氣呼呼地一屁股坐下就開工了。
春香疑惑:“姑娘,您不歇息嗎?”
“我要繡荷包。”秦嫣鼓起腮幫,“把燈拿近點,我要穿針。”
春香滿腹疑慮地照做了:“姑娘,您先前繡的荷包徐将軍不喜歡?”
不提還好,一提先前的荷包,秦嫣頓時怨怒沖天,放下針線就把遇見賊人的事情吐槽了一通。
說完,她無力地趴在案上,心灰意冷,清亮的眸子裏像是盈了霧氣:“他很快要離京了,現在不夠時間繡一個新荷包了,嘤嘤嘤~!”
“既然來不及了,不如到街上買個新的,徐将軍謙遜有禮,應當不會嫌棄。”春香只得此般勸說,實際上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姑娘才是。
春香很小的時候就進了将軍府,因為比其他丫鬟力氣大,夫人便選了她跟在姑娘身邊。
姑娘打小頑皮,由于和小公子秦澤是龍鳳胎,兩人容貌相似,姑娘喜歡穿上男裝假冒小公子出門,到畫舫飲酒作樂亦或是茶樓聽書,鮮衣怒馬,招搖過市,甚至到練武場和人稱兄道弟。
哪怕在外頭惹了事,通常也是姑娘闖的禍,小公子背的鍋。
相反小公子因身體羸弱甚少出門,夫人四處打聽,尋了不少好郎中入府,才JSG把小公子的身子調理得好些。
京中勳貴圈子總算反應過來是這麽一回事,也逐漸知道秦嫣這號姑娘了,饒是鎮北将軍秦天南手中兵權再大,也沒有多少權貴子弟敢求娶他家狂妄千金。
後來,姑娘直接放飛自我女裝出門,行事依舊張揚,還揚言要留在将軍府一生不嫁。
春香當時想着,若姑娘不嫁,她便陪着姑娘留在将軍府裏終老,也總比到未知的婆家去受氣的要好。
豈料,年節二公子回京探親,姑娘一眼相中了随行的徐副将,從此收起鋒芒,開始擺弄胭脂水粉,還學起了女紅,連言行舉止都變得溫柔嬌媚。
春香看在眼裏也不得不感嘆,毫無疑問,姑娘一定是愛慘了徐副将,才能作出如此大的改變。
先前那個荷包,是姑娘每天晚上挑燈夜戰,花了半個月時間,才勉強繡出兩只歪歪扭扭的鴛鴦,現在只有兩天時間,她根本來不及繡一個全新的荷包,所以春香才提議買一個。
秦嫣也當真在思考這個可行性,她看了看手中的針線,越發覺得自己不可能繡完,可是買的好像顯得很沒誠意。
二十世紀好少女也不打算為難自己再繡一個荷包了,她很快就想好了新方案。
——
翌日,将軍府偏廳。
“什麽?!”
秦夫人驚愕地站起來,同樣震驚的還有秦威。
秦嫣被娘親和二哥的反應吓一跳,一時結巴了一下,壯起膽子再說一次:“我,我說我要嫁給徐陽!你……你幫我提親。”
秦夫人被氣笑了,沉沉嘆了一口氣,拉着閨女坐下,連同一旁的大嫂二嫂都抿嘴竊笑。
大嫂楚氏溫和地拉住秦嫣的手,勸道:“阿嫣,哪有女子向男子提親的道理,你便是中意徐副将,也還是先等婆婆修書與公爹商讨,讓徐副将提親比較妥帖。”
二嫂劉氏也附和着:“是啊,你就算再喜歡他,也不能急于一時,失了身份,徐副将是公爹的下屬,他父母亡故,無依無靠,你下嫁本已是委屈,若是過于主動,未免讓男方看輕了你。”
三歲的大侄子咯咯直笑:“小姑姑着急要嫁人,羞羞!”
“不會的,徐将軍人好脾氣好,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秦嫣心裏苦,她能不急嗎?再不嫁人,命都要沒了。
“你這丫頭,平日行事魯莽便罷,終身大事可不容兒戲。”秦夫人嗔怪道,随後,她從容地轉過臉,笑問秦威,“二郎,你與徐副将交好,不如先去探探口風?”
秦威抿緊了嘴唇,平日裏大咧咧的糙漢子繃緊了臉,從剛才妹妹說出要嫁給“徐陽”那一刻,他大驚失色,沉默地聽着她們的對話,直到娘親讓他去探口風,才意識到事态不好了,不光小妹心儀對方,就連娘親都十分看好。
家中女眷不知情,他卻是一清二楚,真正的徐陽還在西北大營,府中的“徐陽”實則是睿王蕭景淮。
西北戰事吃緊,朝廷卻從去年起就開始縮減糧草,冬天時候,冬衣短缺,軍士們捱着嚴寒抗敵,京中更是派來一名草包文官彭桂前來督戰。
立冬一戰,西戎偷襲,彭桂驚慌失措,下令讓将士撤退,造成戰場混亂,平白折損兩萬兵馬,困于陣前的長兄秦源、副将徐陽腹背受敵,險些丢命。
睿王大怒,把彭桂關了起來,并密見秦家父子商讨,質疑朝廷的做法,唯恐朝局有變,打算親自回京跑一趟。
秦家不喜拉幫結派,但睿王所言不無道理,為了不打草驚蛇,睿王隐藏身份,僞裝成副将徐陽和秦威一同回京。
秦威回京後一直見不到聖上,述職也只有太子接見,皇後垂簾聽政,皇後親兄王丞相旁聽,着實怪異。
昨夜上元節,睿王一咬牙便讓衛律潛入宮中一探究竟,秦威得知後捏了一把冷汗,睿王違反軍紀擅自離開軍營已是大罪,竟還在京中生事,甚至派人潛入皇宮,若東窗事發,秦家在當中擔任的角色足夠搭上滿門性命。
而今日一早,小妹秦嫣興沖沖跑來說要嫁給他,饒是秦威再神經大條,也不得不懷疑睿王的意圖。
秦家三父子統領大齊北疆十萬兵馬,一旦阿嫣嫁給睿王,哪怕阿爹對皇帝忠心耿耿,文武百官也會默認他們是一家,如此便等同于強行把整個秦家納入了睿王的陣營。
枉他們還在擔心前線将士挨餓受寒,結果睿王卻在算計奪嫡?
秦威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生得魁梧粗犷,此時嚴肅起來甚是吓人,秦嫣滿眼期待地望着哥哥:“二哥,拜托了拜托了!”
“不許!”秦威沉下語氣,擲地有聲。
秦嫣怔住了,收起兒戲的語氣,柳眉微蹙:“二哥,為何?”
不光秦嫣,就連秦夫人、大嫂和劉氏也是面面相觑。
“徐副将……”秦威輕輕揉了揉妹妹的腦袋,試圖斷了她的念想,“已有婚約。”
此言一出,于秦嫣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她下意識反問:“是哪家女子?”
秦威一時語塞,含糊道:“此乃徐副将私事,我不便知曉太多。”
“怎麽可能?他若有婚約,應當會與我說清才對吧?”秦嫣若有所思,半信半疑地揶揄,“你該不會是不想讓我嫁給他,故意騙我的吧?”
秦威抿着唇,他不喜歡撒謊,既然妹妹看出來了,索性攤牌:“是的,我也确實不希望你嫁給他。”
秦威嚴肅起來,秦嫣也笑不出來了,她不理解,二哥與徐副将關系甚好,先前也沒聽說徐副将有婚約,怎麽她一提出來,二哥就翻臉了呢?
秦夫人連忙勸住:“二郎,你好好解釋便是,若是他确實有婚約,我們阿嫣決不能委屈做妾。”
“徐副将……他非良配。”秦威試圖說服娘親,“為秦家好。”
一句“為秦家好”內含很多種意思,這些年秦天南和兩個兒子守衛北線邊防,秦夫人主持府中內宅外院大小事務,一切以家族命運為先。
秦夫人不懂軍國大事其中的門門道道,她所在意的只有家人的平安。
她當下沉思片刻,和藹溫柔地拉着秦嫣:“阿嫣,二哥這麽說,必然有他的道理,聽話,你若是想嫁人了,明日娘親便讓媒妁上門,給你安排一門好親事。”
“可我重新物色一個這麽優秀的男人好難啊……”秦嫣癟癟嘴,現在每過一天她都心驚膽戰,若放棄徐陽,也不知下一次遇到讓她心動的男子會是何時。
“咦?”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古代人無非就是看重門當戶對,秦嫣覺得自己明白了,立刻自告奮勇,“你們是不是嫌棄人家門第太低?要不我去勸他入贅!”
“胡鬧!”秦威厲聲喝道,沒來由地就一陣火大。
他秦家極可能被睿王利用了,妹妹還一心想要嫁過去,簡直等于往對方挖好的坑裏跳,他秦家男兒豈能任人擺布?!
秦威是行伍中人,發起火來自帶軍人的威嚴肅穆,粗嗓門震得秦嫣一陣心悸,眼眶微微泛紅,二嫂劉氏扯了扯秦威的衣角:“夫君,有話好好說……”
“好端端的你突然發什麽火?!”秦嫣強忍着眼淚,打從成為秦家的孩子那天起,她備受寵愛,父母兄嫂何時兇過她?這一下把她吓着了,也氣着了,她掉頭便跑了出去。
她上一輩子只活到十九歲,不曾戀愛,更別說婚姻,這輩子她好不容易嘗到了戀愛的甜頭,轉過頭卻要承受家長反對?二哥還反對得莫名其妙,劈頭一頓痛罵,說不委屈才怪。
秦嫣自認不是戀愛腦,以她的現代人思維,徐陽一表人才,是父親的下屬,身家清白,将來若敢待薄她,她可以利用父兄的地位震懾對方。
沒想到她才剛提出,就遭到了二哥反對。
她胎穿到秦家十幾年,父母相愛,兄弟和睦,婆媳姑嫂相處融洽,完全沒有她印象中刻板的古代封建家庭宅鬥,可剛才二哥那模樣,真是像極了強勢古板的封建家長。
秦嫣匆匆闖進南房小庭院,把衛律和初七吓一跳:“秦姑娘……”
“徐将軍!”秦嫣并未理會他們,徑直走向客間,只見徐副将正坐在案前看書,她快步上前拿掉他的書本,“徐将軍!”
蕭景淮放下書,禮貌地起身作揖,還沒容他開口,懷裏猛地撞入嬌軟的身軀,一瞬間,他僵住了。
衛律追進來:“秦姑娘,你不能……”
話說一半,衛律噎住了。
秦嫣立即回頭把衛律推出門外,砰一聲關門,再跑回去重新抱住蕭景淮。
蕭景淮:……
衛律被擋在門外,差點被門板碰歪了鼻子,他呆滞了半晌。
雖然情況突發,但他似乎不該去打擾。
于是,衛律若無其事地回頭:“呵,初七,咱繼續聊天。”
“噢!好嘞!”初七愣了愣,也恢複笑臉,小夥子學着說書先生的口吻,低聲與衛律講起,“前文再續,書接上一JSG回,話說昨晚,我準備撤走,恰好碰見秦姑娘怒打賊人,只見她一個空手奪白刃,單臂揮拳,出其不意,漂亮!”
衛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