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之眼

第17章 ☆、Interlude

我躲在灌木叢裏，12月的7區陰霾仿佛沒有盡頭，一整月不見陽光的天氣讓周圍的溫度冷得有些刺骨。我哈出一口氣，白霧從我口中逸出，轉瞬融進森林終日不散的霧霭裏，麻木的掌心終于有了些溫度。我死死地盯着那只進入我視線許久的野雞，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向我布下的陷阱，我甚至拿出了沒舍得吃完的幹面包當誘餌。

就在野雞快要踏進陷阱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遠遠地傳來。糟糕，心中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轉化成言語，那只看起來和我一樣饑腸辘辘卻異常謹慎的家夥已經拍着翅膀飛走了。我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不一會兒罪魁禍首慢悠悠地朝我走了過來。

“你總是吓跑我的獵物。”

我埋頭抱怨了一句，約書亞繞過陷阱走到了我的面前，對我說。

“抱歉，喬爾。”

約書亞的聲音很溫和，有着少年獨特的清朗，如同初升的日光般純淨。我悶悶地擡起頭，約書亞正抱着一個很大的牛皮紙口袋看着我。食物的香氣順着冰冷的空氣飄進我的鼻子，同時我的肚子發出響亮的聲音。

“這全是你的錯，你讓我的食物飛走了。”

我紅着臉伸起脖子辯駁着，約書亞微微笑了笑，安慰道。

“所以我帶了禮物來。”

他向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我腹裏的饑餓感不知不覺地加重了。最後我不得不放棄了今天的狩獵計劃，和約書亞一起向我居住的地方走去。

7區的森林生長在一片綿延的丘陵上，邊緣是臨海的斷崖，那裏也是帕納姆國的西部邊界。走在路上，我摘下旁邊生長的一顆野漿果，把它扔給約書亞。

“嘗一嘗，在鎮上你可吃不到這個味道。”

約書亞拿着漿果，咬了一口，紅色的汁液沾在他的嘴唇上，他似乎感覺到我在看他，停止了咀嚼，将目光投向了我。那雙寶石一般的眼睛裏倒映着森林深邃的綠意，一股莫名的躁動感竄了上來，我連忙別開頭，轉移話題地問道。

“你也不看一看，難道不怕那是有毒的果子嗎？”

約書亞認真的想了想，反問道。

“那你會給我有毒的果子嗎？”

我被約書亞的話噎住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我快速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卻沒有傳來腳步聲，于是我又停了下來。回過頭，約書亞仍然站在原地，他的臉上挂着顯而易見的笑容，那應該是我記憶裏約書亞最燦爛的笑容，仿佛陽光在一瞬間沖破了森林層層疊疊的霧氣，他對我說。

“喬爾，你真可愛。”

我心有不甘地朝他吼道。

“快跟上，當心我把你扔在森林裏。”

走到我居住的樹下，天空在這時落起了雪，細小的雪花像是蒲公英吹起的種子，柔軟地覆蓋在這片大地。沿着繩梯爬到樹幹分叉處用木板撐出的平臺，在那裏我用厚棉布簡單地搭了一個帳篷。掀開簾門，昏暗的帳篷內只有一些木頭做的簡陋的桌椅，桌椅後鋪着幹稻草和絨布的位置就是我的床。

約書亞還站在外面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我從桌下小心翼翼地取出蠟燭和火柴，那是去年克羅維茲先生托管家希瑟帶給我的，我一直沒有舍得用。

當我點燃蠟燭，燭光照亮了狹窄的空間，約書亞低頭走了進來，我觀察着約書亞的表情自嘲地說道。

“是不是很失望，這裏可是鎮上的人口中野獸住的地方。”

約書亞搖了搖頭，将袋子放到了桌案上，他再次環視了四周，“這些，都是喬爾一個人完成的？”

我點點頭，約書亞接着說道。

“喬爾你真厲害。”

約書亞的回答總能出乎我的意料，讓我所有的尖銳和諷刺在一時間失去了目标。我轉過頭去，約書亞走到我身邊緩緩坐了下來。

“對不起…”

我悶悶地說了一句，約書亞沒有接過我的話，他看向外面的落雪，目光帶着一絲懷念，許久後說道。

“喬爾，你知道嗎，我們已經認識6年了。”

我下意識地數了數，蠟燭的火焰被一陣風吹的搖晃了起來，幾片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桌面上，我才發現和約書亞在一起的時間占據了我記憶的大半，久遠地讓我找不到起點，最後我放棄了這個打算。

“你記得真清楚。”

“和喬爾有關的事情，我總能記得很清楚。”

天色開始一點點暗了下去，這個風雪的傍晚，燭光下的約書亞讓我感覺到了與往常的不同。

“喬爾，你說過這裏能看到海，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我沒有拒絕約書亞的要求，站了起來，帶着他向外面走去。

順着樹幹往上，在接近樹冠的位置，茂盛的枝葉忽然向內凹進去的一部分，從這裏向遠望去，連綿的森林斷開在天邊，再往前就是一片蒼茫的灰色，可以隐隐聽見風中夾雜着海浪的呼嘯。

“冷嗎？”

我看着約書亞單薄的身形仿佛快要被風吹起，不自覺地抓緊了他的手。

約書亞搖了搖頭，他望着暮色下遙遠的大海，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喬爾，你有想過死亡嗎？”

這大概是我唯一不會去考慮的問題，反而每一天我都在思考要怎麽樣活下去。

“等到成年了去當一個伐木工，老死在7區，或者參加饑餓游戲被殺死在競技場上，又或者贏了游戲，老死在鎮上那些修給勝利者的豪華的大房子裏。”

“那你害怕嗎？”

約書亞的問題讓我覺得可笑，那些無從想過的問題，我不知該怎樣去害怕。

“它們太遙遠了。”

我追随着約書亞的視線朝遠方看去，黑暗從天與海交接的地方緩緩浸染開，一點一點像是要吞沒整個世界，這樣的約書亞讓我莫名地擔心。

“約書亞，你怎麽了？”

約書亞沒有回答我，那只被我握住的手在這萬籁俱靜的時刻悄悄地反握住我。

“大概在幾百年前，我們的先祖把今天稱為聖誕節，是一個和自己最親的人團聚在一起的節日。”

我看着約書亞，他仿佛讀懂了我的疑惑，向我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喬爾，我們回去好嗎，我想和你一起度過這一天。”

掌心處傳來微弱的熱度，像是在一堆枯葉中投入了一小顆火種，直到我和約書亞一起回到帳篷，我無法解釋心中那塊漸漸柔軟的位置，它在我不知道的時刻，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約書亞将紙袋裏的食物擺在了桌面，那是一些面包和烤好的雞肉，還有水果，令我驚訝的是其中還有一小瓶葡萄酒。

約書亞掏出兩個杯子，擰開瓶塞，将酒液倒進杯子，把其中一杯遞給了我。

“這是酒？”

我看着在燭光裏投射出五色光華的水液，問了一句。

“我偷偷從家裏帶出來的，鎮上霍恩先生家的作坊産的果實酒。”

“你可真大膽。”

約書亞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杯子，暗淡的光芒打散在他長長的睫毛間，他的雙眼在那一刻溢滿我所不知的憂傷。

“我以前總想嘗一嘗它，可惜父親從來不允許，”約書亞舉起杯，對我說道。“聖誕節快樂，喬爾。”

我亦舉起杯，黑暗終于鋪滿了整片天空，森林裏只剩下風與雪的聲音，如同這黑夜最深刻的祝福，跨越億萬公裏，将整個世界串聯在一起。森林之外，7區市長宅邸，書房內，克羅維茲先生安靜地站在市長馬齊爾的身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對方保證道。

“我會按照您的吩咐，在下一次前往凱匹特與8區的拉維先生取得聯系。”

馬齊爾握着筆在紙頁上快速地寫着字，他點了點頭，抄下一個號碼，然後把紙頁撕給了克羅維茲。

“把這個交給他，他會明白的，20年了，這個國家也該有些改變。”

沒有人知道，命運的鎖鏈在這個夜晚将他們捆綁在了一起，等待未來的某一天，将所有人拖入無盡的深淵。

帳篷內，約書亞看着已經趴在桌上睡着的喬爾，臉上帶着酒醉的潮紅，褪去了平日的戾氣的他，安靜乖巧地像一個純真的孩子。約書亞低下頭，悄悄地湊近喬爾的臉，飄搖的燭光裏，約書亞動作小心翼翼地仿佛在進行一場聖潔的儀式。

當嘴唇相互碰觸的一刻，他閉上了雙眼，耳邊充斥着喬爾龐大的呼吸，像是潮水侵襲了他的靈魂。

他無聲地祝福道。

“聖誕快樂，我親愛的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小番外一篇，滿足某基友喜歡看甜文的龌龊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