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之眼

第14章 ☆、Episode 13

被侍者叫醒的時候，窗外已經是破曉，一夜未眠，我卻沒有什麽睡意。渾身的肌肉緊繃着，我知道幾個小時後，我将會被帶去競技場。

我伸手接過侍者拿來的衣服，手指在觸摸到它們的時候，感受到了與以往不同的厚度。在浴室簡單地進行沖洗，我換上了它們。打開房門，布萊斯正站在外面等着我。

“感覺怎麽樣，親愛的？”

他心情愉悅地問着我，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事實上我心情很糟糕，徹夜未消的情緒沖淡了我對即将開始的饑餓游戲的緊張。我搖搖頭，示意我已經準備好了，布萊斯側身對我做出請的手勢。

我沒有開口，安靜地和布萊斯走進電梯，在到達之前，布萊斯對我說。

“抱歉我只能送到這裏，很榮幸能夠在游戲開始前的最後一段路上陪伴你，饑餓游戲快樂，願機遇永遠與你相随。”

“嘀”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我望着前方空曠的走廊沒有回頭，告訴我自己。

我會活下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片寬闊的空地，貢品們按各個區列隊等在那裏，我拽着衣角，衣服并不太符合我的尺寸，穿在身上有些空，好在衣服的厚度讓它不至于随着動作晃動。我站在約書亞和西耶娜的前面，頭頂的天空在破曉之後，開始向白晝的湛藍過渡，雲一絲絲鋪陳開，我想如果在7區，這大概又是美好的一天，可以聽見伐木工唱起他們低俗卻歡快的小曲，可惜在這裏我再也聽不到了。

片刻後，巨大的飛機懸停在了空地的上方，飛機艙門緩緩打開，一架梯子放了下來。貢品依次走上飛機，坐在機艙裏相應的位置。等到所有人都坐好，穿着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員陸續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抓起我的手臂，将我的袖子挽了上去，對我說。

“放松些。”

“這是什麽？”我看着對方手中的注射器問道。

“追蹤器，方便我們找到你。”

刺痛從手臂處傳來，針管裏藍色的液體迅速竄進我的血管，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抽出針頭。

“好了，等一下你們就會到達出發地點。”

我看着外表完好無損卻仍然不時傳來刺痛的手臂，想起多年前的一屆饑餓游戲裏，一個貢品想要躲起來，卻意外和其他貢品撞上，最後被殺掉，或許就跟它有關。

“妮基，他們給我們注射的是什麽？”

8區的奧利弗一臉的不安，她低頭看了看手臂上接受注射的位置，把目光轉向旁邊的妮基。

“防止我們逃跑的東西。”

妮基這樣回答奧利弗，她閉上眼睛，聲音被飛機發動機的轟鳴掩蓋。

飛機在半小時後到達，我們由艾瓦西斯帶領着，走向一幢金屬的房子，那裏有36扇門，每一扇門通向一條地下通道。當我走向屬于自己的通道，我感受到約書亞安靜的視線。我轉過頭，約書亞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穿着和我一樣的衣服，臉色蒼白地仿佛高山上的冰雪。

悲傷湧上我的心頭，我和約書亞終于走到了這一天，我卻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他。我咬了咬牙，大步走進地下通道。

通道盡頭是最終的等候地點——出發室，出乎我的意料，弗萊曼出現在了那裏。他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慢慢朝我走近說道。

“這是游戲開始之前最後的環節，由設計師檢查每一名貢品的裝備。”

說着，弗萊曼開始仔細檢查起我的服裝，一邊囑咐。

“你們的衣服很厚，比賽的地點應該很冷，注意你們身邊的環境，”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被玻璃包圍起來的通道，“還有，等會兒走上那個管道，你的腳下有塊金屬板，在游戲倒計時結束前，不要離開它，否則它會立刻爆炸。”

我沒有開口，任弗萊曼動作着，當一切結束，弗萊曼将我的衣服拉練拉好，雙眼直直地看着我。

“記住，只有贏了游戲，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還有你想要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這一次弗萊曼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對，雙贏不是。”

“10秒倒計時，貢品請進入管道。”

房間裏傳來冰冷的男聲，弗萊曼收回手向後退了一步。我走上那塊金屬板，玻璃罩從頭頂上落下，将我和四周隔絕開，我看着弗萊曼面無表情的臉，他注視了我一會兒，然後轉身離去。倒計時結束，金屬板緩緩上升，黑暗開始降臨，直到我完全陷入進去。

上升的過程漫長地仿佛沒有窮盡，身邊的黑暗讓我感到不安，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麽，競技場的環境，還有可能的危險，這些我都不知道。漸漸的上方有了光明，金屬板将我推出管道的那一刻，強烈的陽光照了下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風呼嘯而過，我能清晰地聽見它吹起樹葉的聲音。等到我适應過來，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山坡上，身後是高聳的山峰，大塊的□□岩石自半山懸崖底部鋪下，過渡出茂密的林區，明亮的湖水寶石一般點綴在林區之中，周圍蔓延出開闊的草地。我的前方，突出的岩石頂部，巨大的圓錐型金屬建築如同號角昂然屹立在藍天之下，那裏便是豐饒之角。

我和其他35個貢品，以豐饒之角為中心圍成一個圓形，彼此間距離相等地站着。烈日下反射出銀色光芒的豐饒之角周圍擺滿了補給品，從食物、取火器到武器，由外到內，一排排武器架整齊地擺放在建築體內。

“25屆饑餓游戲現在開始，願機遇永遠與你相伴。”

冰冷的電子音環繞整個競技場，我努力将注意力放到通往豐饒之角的道路，那是一片亂石地，巨大的石塊之間有着很高的落差，好在石塊表面并不平整，能夠攀爬上去。

“倒數計時10…9…8…7…”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跟随一點一點減小的數字，不斷放大着。我一定要比所有人都要先到達那裏，否則等待我的就是力量懸殊的屠殺。我最後環顧了四周，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的姿勢。

“5…4…3…”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将視線集中向眼前，等待倒計時的結束。

“2…1”

“咚”的一聲炮響，我的身體幾乎提前意識的控制向前沖了出去。眼裏的景象緩緩縮小着，呈現在我腦海裏的只剩下計劃中的路線。如何攀爬，如何變化方向，所有的指令在下達的時候，我的手腳便已經緊随着做出了動作。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角逐，如同每一次在7區的森林裏與猛獸相遇，你只能有一個信念，徹底壓過對方。

翻過兩塊阻擋在我面前的大石，豐饒之角在我的正前方露出了銀光璀璨的一角，身後突然傳來凄厲的叫聲，接着是物體從高處摔落在地的碎裂聲。我心中一凜，腳下巨石的縫隙比我想象得還要深。

又一聲禮炮響徹天際，那是死亡的加農，我咬緊了牙，手中的動作越發謹慎了起來。鞋底在岩石上踩落一片碎屑，我死死抓住頭頂的一株植物，手腳同時用力，當身體翻上巨石朝天的表面，我終于到達了豐饒之角邊緣地帶。

全身的力氣正随着我的呼吸流失着，而我卻不敢做出任何停留，在起身的一刻，兩個身影緊跟着我攀了上來，我立刻朝前沖去。

兩側的風景跌跌撞撞地向後倒退着，下一秒我沖進了一片陰影，身體的慣性讓我保持向前沖的姿勢，在幾乎和武器架撞上的瞬間，我停了下來。六排武器架分散在這個不大的空間裏，我快速走到放短刀的架前，抓起兩包匕首，等到我回過頭，4個貢品已經朝我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其中6區的馬修拿起了最前排的砍刀，臉色不善地向我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退到靠牆的位置，目光始終觀察着這4個人的動作。我打開一包匕首，從中取出一枚。馬修抓起地上一個裝滿補給品的背包擋在胸前，他警惕地盯着我捏在右手的刀，就在他繼續邁步的一剎那，我向他的頭部做出投擲的動作。馬修下意識地将頭埋在背包後，而我的目标是他握刀的手腕。

一擊得手，馬修發出一聲慘叫，手中的砍刀掉在了地上。我就地一滾，撿起那把刀，對準他的雙膝狠狠砍下。另一邊，多米尼克和他的同伴也到達了豐饒之角，他走到武器架前拿起一柄長矛，轉身便朝倒地的馬修背上刺去。

天空中傳來震耳欲聾的炮聲，我看着多米尼克，此刻的他滿臉都是興奮的笑。

“嘿，多米尼克。”

與多米尼克同樣來自1區的伊安哈裏斯将目光投向了我，向對方示意到。我握緊了刀，死死地盯着他們，心裏開始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是我的，別打他的主意。”

多米尼克抽出插在馬修背後的長矛，不顧伊安驚訝的表情，抛下這麽一句話便走出了豐饒之角。

無論多米尼克的話裏有什麽意義，至少這一刻我松了一口氣。真正的屠殺開始在多米尼克一行到達豐饒之角的一刻，正在攀爬途中手無寸鐵的貢品成了活靶子，他們要麽躲避多米尼克的攻擊跌入腳下的裂縫，要麽被尖刀長矛刺穿。

數聲加農炮聲連成一片，連漫天的雲層都被震開了些許，我看着頭頂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雲正朝着競技場聚攏，陽光逐漸消失着，一場風暴就快要到來。

豐饒之角外的空地上，2區的傑琳歐文與伊安正在逼近一個剛剛耗盡全力爬了上來的男貢品。少年因為恐懼身體呈現出癱軟的狀态，雙腿不住地抖動着，他用手緊緊地遮住自己的臉。少年的模樣逗樂了站在一旁的多米尼克，他将手中的刀收了起來，對那個少年說道。

“我們來玩個游戲，”說着，多米尼克扔給少年一柄矛，“拿着它，然後十秒的時間我不會動手。”

少年呆愣地望着多米尼克，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話。

“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機會。”

多米尼克這麽說着，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少年将信将疑地撿起地上的刀，與此同時多米尼克開始倒計時。少年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他看着正在念着數字的多米尼克，又看了看身後已經遠遠躲開的貢品，最後他咬着牙，眼神變得兇狠起來。

“這都是你自己說的，不要怪我！”

少年舉起刀向多米尼克砍去，他的口中大聲叫喊着，如同一只被逼到極限走投無路的小獸。他看着多米尼克的胸膛離他手中的矛尖越來越近，只要再一點點就可以。少年的眼中光芒大盛，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忽然一道銳光從他的脖頸處劃過，仿佛被螞蟻叮咬後的刺痛，接着千百倍地放大。他看着血液從喉部噴湧而出，連帶着身體的溫度和力氣也一同流失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多米尼克，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張了張口，血液從嘴裏湧了出來。多米尼克無辜地看着他，攤開手說道。

“我只說我不動手而已。”

可惜少年永遠聽不見這句話，2區的傑琳用尖刀刺穿了他的胸膛。我站在不遠處，目睹了這場貓戲弄老鼠的游戲。

“野獸，拿好你的武器和補給品離開。”

多米尼克轉過頭，血跡還殘留在他的臉上。

“你瘋了嗎？”

傑琳想要上前，多米尼克在她邁出步子之前，将手中的刀鋒對準了傑琳的咽喉。

“你什麽意思？你知道現在放走了他，以後要殺掉他會有多難嗎？”

傑琳咬牙切齒地對多米尼克說着，換來對方一聲輕笑。

“知道，所以才更有意思不是？不要讓我說第二遍，讓他走。”

“但願你別後悔。”

傑琳憤怒地後退了一步，我鎮定地看着眼前的6人，看來1、2區已經結成了聯盟，在明确對方沒有攻擊的意圖後，我抓起地上的背包，握緊手中的武器慢慢向外走去。

離開豐饒之角，我回過頭，巨大的山風在頭頂怒吼着，雲層翻滾成一片墨色的海洋，多米尼克站在巨大銀色號角下把玩着手中的刺刀，仿佛注意到我的視線，他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更遠處，森林與巨石帶接壤的區域，一個身影正站在那裏，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刻失去了，連靈魂都缺失掉了一塊，我回望着他，無聲地對他說。

再見了，約書亞。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單位人手短缺，幹活能累出翔，所以可能更得會慢，提前通知

這裏做個說明，第二章名為艾俄洛斯的山丘，艾俄洛斯是希臘神話中的風神，所以也能理解成風暴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