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逍遙”是家裝修得古色古香的私家菜館,店面不算大,但老板譜不小,要去得提前預約,而且基本只招待熟客。顧衍跟老板私交甚篤,在許諾了種種禮物後,終于得以插了個隊,排到了周末的一桌飯。
星期六華燈初上時,顧衍把季明時帶到了逍遙。順着一條七拐八繞的小路,來到一個老舊的胡同口,顧衍對季明時笑了笑,領着他走了進去。
舊城古巷,青磚灰瓦四合院,季明時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郁郁蔥蔥。翠竹嬌花,石板路上長了斑斑點點的青苔,通向一個若隐若現的精致居所。
季明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顧衍非常滿意。他就知道,季明時肯定喜歡這樣的地方。
“明時嘗嘗,這家私房菜不錯。”顧衍殷勤地夾了一筷子青筍給季明時。
菜色就是家常菜而已,只不過稍微精致些。不過色香味俱全,只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動,而且,這環境實在是好。
館子內部裝點得古樸大方,品位不俗,單看這一色的黃花梨家具就知道老板下了血本。雖然是在廳裏,可桌子之間也用屏風隔出了一個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季明時看着屏風上的墨竹圖,贊道:“鄭板橋。老板可真是個風雅人。”
聽了季明時這話,再聯想到飯店老板的那副樣子,顧衍忍不住笑了。他沒對飯店老板多做評價,而是給季明時夾了塊清蒸鲈魚。
顧衍特地要了一小壇女兒紅,不過季明時推說自己不會喝酒,令他頗為遺憾。不過也好,顧衍安慰自己,完全可以避免酒後亂性了。
兩人邊吃邊喝,談天說地,氣氛頗為融洽。顧衍很滿意,他突然覺得,其實這樣每天能看看他,說說話,也挺好的。而後顧衍搖了搖頭,把這個沒出息的想法從腦海裏晃了出去。
中途季明時去了趟洗手間,顧衍凝視着他的背影,眼裏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顧衍呷了口酒,溫熱的女兒紅香氣熏人,熏得他渾身燥熱。顧衍松了松襯衫領口,鬼使神差般端起季明時的茶杯,輕輕抿了一下。
然後顧衍就被自己的愚蠢行為驚呆了。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必定是十分精彩。他顧二少心理狀态良好,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身邊從來沒缺過人,怎麽就淪落到猥瑣地去偷偷親吻別人的杯子這種地步了?
顧衍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頭。
正在顧先生忙着自憐自哀自怨自艾時,屏風外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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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剛剛受了打擊,心情極差。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心想那個一貫強勢的老板,怎麽能容人這麽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
外頭的争執聲越來越大,隐約還傳來了女人的抽泣。不過顧衍沒有拔刀相助的癖好。何況逍遙的老板平素結交的少有等閑之輩,他們家的客人,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仗勢欺人之說。
可是——
“你沒看見她不願意嗎?外頭小姐這麽多,你何苦逼良為娼?”顧衍聽見這話,只好按了按太陽穴,認命地站起身來。季明時那個傻小子,居然還有打抱不平的愛好。沒辦法,自己總不能不去收場的。
繞出屏風,他一眼就看見季明時憤怒地擋在一個女人身前。那女人緊緊抓着季明時的手臂抽泣不止,大概這個行動更加激發了季老師的正義感。反正顧衍覺得,季明時的後背挺得格外的直。
可季明時臉上的淤青也格外刺眼,顧衍心裏的無名火一下就竄了老高。
“哎呦,關正啊。”顧衍把季明時拽到身後——同時也沒忘了把那女人的手從他身上扒拉下去——陰陽怪氣地迎了上去。關正是顧衍的發小之一,不過從小就喜好跟他過不去;長大了之後兩人更是不投機,顧衍做什麽他就做什麽,顧衍要什麽他就搶什麽,總之他們倆的關系一直只能用“糟糕”來形容。
關正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句:“顧總,真巧。”
鑒于他二人常年處于一種見面就掐的狀态,這些年下來不管是裏子還是面子都早就掐的剩不下什麽了,那點風一吹就能散的零碎臉面,顧衍也沒打算給他留。“我剛才可是聽見了,‘逼良為娼’?啧啧,關大少可是越來越出息了。”
關正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似乎沒有絲毫的不悅:“顧總管的可真寬。怎麽?就許你帶着只小鴨子滿世界跑,不許我交個女朋友?”
“你說什麽!”顧衍還沒說話,季明時先炸了毛。他對這人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輕薄、自負、仗勢欺人,現在更是一出口就辱人。季明時雖然從來沒有仗着他爺爺耀武揚威過,可也沒受過半點閑氣。
顧衍示意季明時別動。這個關正是出了名的混蛋,一言不合上手就打。顧衍看了看關正身後的人,有七八個小夥子;再看看自己身後,一個書生外加一個姑娘,全是負戰鬥力,他頓時覺得毫無勝算了。
人在屋檐下,還是息事寧人吧。
想到這,顧衍默默嘆了口氣。他對關正笑了笑,說道:“滿大街的漂亮姑娘多的是,你何必非得要這一個?你喜歡什麽樣的,回頭我給你介紹幾個,怎麽樣?”
關正不置可否,眼光在他和季明時之間逡巡了一番,邪笑了一下,道:“顧二少,你這是想替這丫頭出頭?那也行,我賣你這面子。不過,你不能讓我白來不是?這麽着,你把你這小鴨子給我,我就把這丫頭放了,怎麽樣?”
這下不僅季明時大怒,連顧衍也勃然作色。“關正,你別以為我是怕你!”
關正聳聳肩,沖着後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顧衍側過身去,咬着季明時的耳朵說道:“待會打起來了,你就拉着這姑娘跑,聽見沒有?”
哪知季明時理都沒理他,生硬地對姑娘說:“趕緊跑。”
顧衍:……
他不知道季少爺這又是鬧什麽別扭,不過不得不說,褪去了溫和乖順的表皮,傲嬌的季明時看着……更加可口了。
眼見着關正身後的那幾個人把顧衍和季明時圍在了中間。關于打架,顧衍有着豐富的驚訝,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他還得處處護着季明時,很快就落了下風。
一個壯漢的拳頭掃了過來,堪堪蹭在顧衍臉頰上,頓時紅了一片。顧衍一愣神的功夫,情況急轉直下。又一個拳頭砸了下來,顧衍躲閃不及,把手肘橫在腦袋上方,準備硬抗了這一下。
“彭”地一聲,與顧衍挨的這一下子幾乎同時發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疼,顧衍擡頭一看,原來是季明時勇敢地掏出手機,砸在了那個壯漢頭上。
穩、準、狠,還是個諾基亞。
顧衍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他覺得季明時小時候要是跟他混的話,大概也能混成個标準的混混。
不過現在不是表白惺惺相惜的時候,架還是得照打。顧衍正準備挽袖子往上沖時,就聽他們身後傳來了一個暴怒的聲音:“都給老娘住手!”
一個身材高挑,妝容精致,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男人快步走到一群人中間。他氣哼哼地指着顧衍和關正說道:“混蛋!竟敢在老娘的店裏打架!”
這男人雖說不是陽剛之氣十足,但也是個英俊小生;舉手投足間自有股妩媚風流,足以贏得季明時的好感。可是,一口一個“老娘”,也太讓人幻滅了。
顧衍皺着眉頭,無奈地說道:“南逍,你搞清楚事實真相再罵人行不?明明是關正逼良為娼在先。”
付南逍,沈安歌的那個娘受室友。
付南逍一挑眉:“逼良為娼?好哇,滾出去,別髒了老娘的店!”而後不知他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什麽,只聽付南逍發出一聲尖叫:“啊!我的屏風!”
季明時向他顫抖的手撫摸的地方看去,不幸什麽都沒看到。
被老板一攪合,這架算是打不成了。而季明時被關正攪合的心情極差,飯也不想吃了。他有些生硬地對顧衍說道:“顧哥,時候不早了,我先回了。等改天我請你吧。”說完也不等顧衍回話,就轉身走了。
顧衍盯着他的背影愣愣的,關正在他身後嘲弄道:“呦,顧總,慣得脾氣可不小啊。不如給我吧,一個月,準給你調教得服服帖帖,怎麽樣?”
顧衍期盼已久的一頓飯沒吃成,臉還破了皮,正覺得自己倒黴透了。聽了關正這話,他沒好氣地說道:“關正,你是不是哪回不把我的事攪合了你就渾身不舒坦啊?老子跟朋友吃個飯也能碰上你,真特麽倒黴。你看上他了?成啊,你上吧,你要是能把人拿下,我榕莊那套房給你,怎麽樣 ?”
顧衍說這話的時候,付南逍就在旁邊一個勁拉他袖子,可惜他太氣憤了,沒顧上理會。說完之後顧衍回頭一看,一臉鐵青的季明時正站在他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