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情的人
夷珞尚記得她初入晏府時,容顏嬌美,華茂春松,朝氣而生動。那時并不知她日後會嫁入晏府,最終還成了晏如初的三娘。
真真是造化弄人,當年,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柳紀綢莊的“賽西施”對晏家大公子晏如初情有獨鐘到如癡如醉的地步。
夷珞想,如果那日柳芊芊沒有随他爹一道來晏府送布匹,那就不會遇到下山替晏老爺祝壽的晏如初,也就不會從此悔誤終生。
若換作是她,怕是早已生不如死了。誰能忍受得了前一刻滿心歡喜的披上嫁衣,以為嫁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而下一刻卻發現,新郎竟是意中人的爹……不過一瞬,便已是物是人非,愛或不愛都已化做雲煙,生生的兩人,站成了銀河的兩岸。
猶記那日,府中鑼鼓喧天,高朋滿桌,四處皆是一片喜氣洋洋。就在賓主盡歡之時,突然聽得新房傳來驚嚎之聲,接着就見喜娘滿臉血跡的往外奔來,雙目圓睜如遇洪水猛獸。便是晏老爺讓下人攔阻亦被她沖了開去,然後便一路瘋叫着不見了人影。
事後,府中下人都被三緘其口,誰也不得談論喜宴當日之事,就連賓客也被編了個理由糊弄了過去。
夷珞之所以至今還記憶猶新,是因為那夜喜婆沖将出來時曾和她迎面撞上,吓得她半晌無法言語。
而新房內到底發生何事卻是至今無人知曉,衆人只知柳氏入府當夜便突發大病,當場人事不省。至到三日後方救活了一口氣,從此便是病去如抽絲,整整卧榻三年,方能下地行走。當年的“賽西施”賽的是美貌,如今的“賽西施”勝的卻是病态。
“芊芊,身子如果撐不住便讓丫頭扶你回房吧。”晏老夫人喚着柳氏的閨名,皺眉道。
“多謝夫人體諒,那芊芊就先行告退……咳!咳!各位慢慢吃,芊……咳!芊芊失陪……”在丫環的扶持下緩緩起身,柳氏向在座各位點頭致歉,然後退下。
夷珞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微微失神,心裏有種苦澀悄悄蔓延。晏茹芸突然在桌子底下輕輕蹭了蹭她,這才趕忙調回視線,卻不敢看向晏老夫人那雙犀利的眼。
“娘,我飽了。”晏飛卿第二個離席,臨走前丢給她一個等着瞧的眼神。
夷珞暗暗撇嘴,很是無可奈何。好吧,既然他讓她等着瞧,那她也別無他法,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淹。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若他晏二公子硬是要和她過不去,縱是她躲到晏府最隐秘的角落他也是能尋得到的。既是如此,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迎戰,讓他失了那股子征服的快感,興許還能厭了她。
夷珞咬咬牙,決定以毒攻毒。
緊接着晏如初也優雅起身,離席前,亦沖她看了眼。
只是這一眼太過莫測,夷珞揣摩不到他的用意,肚中已至七八分飽,早已沒了食欲,便也起身告退。
晏老夫人點了點頭,并沒多說什麽。倒是一旁的方氏,笑得頗俱暧昧。
她只做未察,步履輕盈的退下,心裏只想快些找到晏如初。
到了門外卻沒見賈蓮身影,夷絡納悶了,這丫頭跑哪去了呢?
于是先在附近走了一圈,還是不見人影。正要調頭往別處去尋,卻突然聽得側檐下傳來若有似無的談話聲。腳步微頓,偷聽別人的談話實屬不禮行為,她準備折身而回。
可下一刻卻又皺起了彎眉,她好似聽到了某道熟悉的聲音。
懷着淡淡的疑惑悄悄走近,身體緊緊的貼在壁上,斂聲屏氣的側耳。
“你這又是何苦……”
“不,這一切都是我情願的,求你了,別趕我走,好麽?看在這些年的份上,看在我對你一片……”後面的話全成了一陣低低的抽泣。
夷珞可以想見,那樣一幅楚楚可憐,嬌弱無依的畫面,縱是百煉鋼也要化做繞指柔啊……
狠狠的閉上眼,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執意如此,我自是攔不住。只有一件……日後你莫要再随意邀見,以免多生事端。”
“是……”幽幽的聲音再次傳來。
“好了,你去吧。”
“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嗎?”幽怨的聲音似有不甘,阻住了那人離去的腳步。
“嗯。”半晌才有人低低應聲。
“你待她之心……亦如……待我嗎?”
“自是一樣。”冷冷的話在寂靜的空氣中幽幽回蕩,無一絲暖意,絕情如斯。
真是無情人吐無情話,傷心人斷傷心腸。
之後便再無半點聲音,夷珞卻知道那兩人尚未離去。
只是……她已無心再聽,一手緊緊的捂住胸口,人已失魂落魄的蹒跚遠去。
不久,一道修長的身影慢慢踱出,只見他緩緩俯身,拾起一片無聲墜地的花瓣,青絲流瀉,雲袖不染纖塵。無語凝眸,竟是纏綿緋側。
“啊?!”一路奔跑,夷珞只道這僻路清冷無人,誰知卻打斜裏沖出一道白影,她收勢不住,徑直的撞了上去。
一股反彈的力道讓她的身子飛跌而去,身後是片紫竹林,泥地生硬。
夷珞仰面倒在其上,頓覺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淚水無可抑制的落滿兩腮,分不清是哪裏疼,卻是不願起身。
直到賈蓮單膝跪,欲俯身相扶,她才捂住臉沖她搖了搖頭。
“賈蓮,你……讓我靜靜呆會兒吧……”心裏嘈雜紛亂,難受異常。不知怎地,就是不願讓她看見自己此時的軟弱與無助。
久久沒聽到回答,夷珞只道她已無聲退下了,終于忍不住讓淚水決堤長流。
低低的咆咽聲從她緊捂的手心後傳出,壓抑的分外凄楚。
眼淚從她的眉梢、眼角,還有她微合的指縫間悄然流失,融進這片紫竹林的泥地裏。
這讓賈蓮不由得想起某個道聽途說的故事,說是遠古時代有個帝王,納有二妃。後帝逝,二妃悲痛欲絕。日日在那竹林灑淚,斑斑淚痕濺在竹身上,便有了後來的湘妃竹。
而她,這樣旁若無人的痛哭,是否,這裏的紫竹有朝一日也會刻下她的斑斑淚痕?
沉默無聲的跪在原地,她只是屏住了呼吸。因是習武之人,只要暗自調息,以她一個不懂半點武功的人來說,自是無法感知。
其實,只要她能微微挪開手看一下,便會發現,那道白影由始至終的都在她身側,從來未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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