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瞞天過海
第二日,京都城裏就如同炸開了鍋,春來閣也暫時不做生意了,原因是——昨晚夜半時分驸馬郭行從春來閣出來後,醉死在了大街上。
這還是繼慕青聞因服食神仙霧醉死之後第二樁達官貴人在楚館秦樓醉死的案子,京都城裏頓時議論紛紛,這個郭行身為驸馬,竟然公然到這種花街柳巷“買春”,最後還醉死在大街上,簡直是今年以來最大的荒唐事!
京兆府尹楊庭之很快接手了這個案子,郭行的父親郭馳乃是右仆射,相當于副相,位高權重,再加上郭行又是驸馬,楊庭之當然十分重視,只是正要查郭行的死因,郭行的屍體卻被郭家人強行帶了回去。
而宮中懷慶帝正在召見大臣,就聽內侍來報,說餘姚公主哭哭啼啼地來了,口中直哭訴要見父皇,要父皇為她做主。
懷慶帝也已知曉郭行的死,還以為她是來為郭行出頭要查清郭行的死因,誰料到餘姚公主一見面就跪在懷慶帝面前哭訴,說郭行如何嚣張,不僅不把她放在眼裏,還冷落她、羞辱她,如今竟還死在了那等下作地方,簡直是要她被人嘲笑一輩子、叫她無顏活下去了!
餘姚公主再善良和隐忍,也是一位從小嬌生慣養、在皇帝手心裏寵着長大的公主,她先前為了面子才忍氣吞聲,如今郭行人都死了,況且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她還在乎什麽?她當然是要拼個魚死網破叫郭家陪她一起不好過了!
金在中早就算到了餘姚公主這一心理,再加上那胭脂店的人對餘姚公主身邊的侍婢言語挑撥、引導,餘姚公主自然就往這一方向走了!
而金在中還算計到了懷慶帝——從他兩世為人的經歷中了解,懷慶帝這個人極度好面子,好勝心強,而且十分小心眼,如今郭行流連春來閣,這便是不将皇帝和皇家的權威放在眼裏,他本就心中懊惱,竟還聽到自己寵愛的公主到自己面前哭訴郭行的惡行,更是心頭惱怒,當即勃然大怒,立刻要召見左仆射郭馳。
郭馳把自己兒子的屍體帶回家,正是為了把這件事壓下來,不讓楊庭之繼續往下查,誰知一回到家卻聽說餘姚公主進宮去了!他當即臉無人色,心道不好,肯定壞事了!
果然,沒過多久宮裏就來了人,說了一句“陛下要召見郭大人,請吧!”就把他請到宮裏去了。
那廂餘姚公主和郭馳在懷慶帝面前對峙,這廂鄭允浩和金在中正出了德妃的宜華宮來見懷慶帝,卻在門口半道上碰見了寧妃。
這寧妃正是餘姚公主的生母,只見她清秀可人,打扮适宜,一張瓜子臉顯得年輕些,但眼角的皺紋卻掩飾不住時光的痕跡,她眼含憂色,卻在見到鄭允浩與金在中之後溫柔地笑了起來:“九皇子殿下和皇子妃是要去見陛下麽?”
鄭允浩和金在中一起問了安,這才回答道:“正是,寧妃娘娘也要去見父皇嗎?”
“我……”寧妃頓了頓,眼中閃過猶豫,随即以帕子掩了口笑道,“不,我是聽說餘姚回宮了,想見見她。”
金在中不動聲色地一笑,意味深長道:“寧妃娘娘舐犢情深,只是這春日裏風大,娘娘多保重身體。”寧妃想要替餘姚公主出頭,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她娘家在朝中勢力不大,宮中又有郭淑妃壓着一頭,若讓郭淑妃知道了她想去皇帝面前出頭,日後定然不會有她的好日子了。
寧妃是個聰明人,只是略一怔忡,便會意地笑道:“多謝皇子妃關心,那臣妾就不打擾你們了。”說着,在侍婢的攙扶下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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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允浩看着她離去,嘆了口氣,道:“真是造孽,兩年前郭淑妃和母妃都去勸她,郭淑妃勸她把餘姚妹妹嫁進郭家,我母妃則想把餘姚妹妹嫁給成楓,只是當時郭家給了她娘家一些好處,她娘家人眼皮子淺,得了好處就巴巴地要她把餘姚妹妹嫁給郭行……好在成楓已經有了阿碩,否則這一對人,就都被耽誤了。”
“做娘的,哪一個不想子女好呢?”金在中也跟着嘆了口氣,想起了他母親沁水公主,當初為了不讓自己嫁到東神來做質子,到太後面前哭了多少回,她也不知道她兒子的幸福,其實正在東神呢。所以說為人父母者,哪怕做得再錯,也是一心一意為了子女啊!
“不說了,恐怕現在父皇也沒空理咱們,咱們還是回皇子府吧!”鄭允浩拉着金在中的手正要走,迎面碰上了兵部尚書梁崇君,只見他面帶憂慮,手中正拿着一封文書,似乎是來送消息的。鄭允浩也猜到了幾分,壓低了聲音道:“舅舅,是南疆有消息了?”
梁崇君見四下無人,便朝着他點點頭,亦壓低了聲音道:“剛剛從樞密院拿到的戰報,說開春第一仗就落敗了,不僅沒有奪回南城,還損失了一萬兵力,現在這戰局,恐怕是危急吶!”
鄭允浩聞言在心底笑了,這頭郭家闖禍了,那頭郭馳的外孫鄭允律就又吃了敗仗,真是黴運連連啊!不過想歸想,他到底沒有表露出來,忍着笑意道:“這樣危急的消息,你得趕緊去禀告給父皇才好啊,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舅舅你快去吧!”
梁崇君點了點頭,又對着金在中颔了颔首,朝祎翙殿去了。
金在中看着梁崇君的背影,又看着鄭允浩越揚越高、幾乎快要忍不住的嘴角,也忍不住想笑,道:“你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關我什麽事,我可是好心。”鄭允浩理直氣壯地說。
金在中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事實果然,懷慶帝在聽聞鄭允律又一次吃了敗仗之後,更是大發雷霆,先前郭馳還問鄭允律讨過獎賞,如今吃了敗仗,也就活該他挨罵,只是現下又加上了郭行的事,令他更加如履薄冰,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懷慶帝一個盛怒把他殺了。
好在懷慶帝還沒有那麽暴虐,他大發了一頓火之後,下令免去了郭馳尚書右仆射的職務,遷為了中書侍郎,郭馳聽到這個消息,直接傻了!
原來,東神一朝中書省和門下省的權力都被皇帝收為己有,因此尚書省左仆射其實相當于宰相,懷慶帝多疑,連左仆射這個位置也一直空着,因此事實上郭馳的這個右仆射便是副相,雖然品級與六部的六個尚書一樣,但卻是除了歐陽處和晏師元這兩個首輔大學士之外權力最高的人,而如今被遷為中書侍郎,雖在品級上只從正二品變成了正三品,權力卻是直接被架空了!
懷慶帝也是看他極度不順眼了才會如此,郭馳心裏明白,只是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怎麽會這麽倒黴,屋漏偏逢連夜雨呢?!
第二天,郭行被草草下葬,連喪禮都未正式舉行,一個被皇帝所厭棄的人,有誰敢明目張膽去參加他的喪禮?躲都來不及!而餘姚公主也與郭家斷了關系,從此不相往來。後來懷慶帝為了補償她,還在京都特批了一所大宅子,只是宅子再大再華美,仆人再多,又怎能彌補一個人心靈上的創傷呢?一段不成功的婚姻,總歸是要為人所怨恨的。
而這一次,郭家雖未徹底倒臺,卻也元氣大傷,連郭淑妃也連帶被懷慶帝所疏遠。
因此,金在中又贏了一次,唯一不完美的是,元碩和梁成楓又鬧別扭了——
“阿碩,你真的不出去嗎?”金在中看着房中曼斯條理喝茶的元碩感到好笑,打趣他道,“楓大哥可是在那裏站了許久,都快成‘望妻石’了。”
“跟我有什麽關系?”元碩冷哼一聲。
“他不就是去見了餘姚公主一面嘛,又沒做什麽……”金在中想勸他,可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他敢!”元碩瞪大眼睛惡狠狠地說道,“什麽叫‘見了一面’,人家根本是舊情複燃好嘛!誰都不請偏偏就請他一個人,又是個寡婦,沒做什麽才有鬼!”他說着,憤憤不平道,“最重要的是他還瞞着我去!若真坦蕩蕩,為何不告訴我?!”
原來餘姚公主邀了梁成楓小聚,而梁成楓念在她遭受了巨大的打擊的份上去了,因為擔心元碩吃醋,特意瞞着他,結果還是被他給知道了。元碩是北祁人,性格也是北人特有的直爽,就算是一件自己不高興的事,也寧願對方對自己坦白,而非瞞着自己,再加上他後來聽說之前餘姚公主和梁成楓有過一段暧昧的往事,便更加難以接受這件事了。
金在中也了解他的性子,也明白梁成楓的難處,便勸他道:“楓大哥不是不想告訴你,是怕你為難,他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我明白,我就是覺得讨厭,他這人特讨厭!”元碩把茶盞一摔,負氣道,“在中你說說,我跟他這麽久了,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我堂堂北祁壽王世子,委曲求全跟着他也就算了,他竟然一點要娶我的意思都沒有!說什麽‘小妹還未出閣’‘三弟一絲消息也沒有’,這些統統都是屁話,都是借口,難不成娶了我就不能給他那蠢妹妹找丈夫了?就不能接着找成章了?我看他壓根就是還惦記着那個公主,想做驸馬!啊啊啊誰啊……”
元碩還沒罵完,身體就被淩空抱了起來,只看見對面坐着的金在中捂着嘴笑得歡,接着耳邊就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
“比起驸馬,我更想當‘世子夫’!”
反應過來是誰,元碩頓時高聲叫了起來:“放開我姓梁的!你個混蛋!”
一旁跟着進來的鄭允浩笑眯眯地抱着胸看着兩人:“表哥,我就說,對付這種小野貓,要強來,你在外面站到天亮也沒用。”
“多謝了。”梁成楓笑得有些囧,扛着元碩出去了,“不打擾你們了,告辭。”
元碩在他背上掙紮,還不忘兇惡地瞪向鄭允浩,口中罵罵咧咧:“鄭允浩,你有種,我要下毒,我要叫你不舉,你給我等着……”
鄭允浩看着逐漸消失的梁成楓和元碩,又看向金在中,唇角處的笑容愈發燦爛了,只是語氣語氣頗不正經:“哎呀,我要是不舉,最難過的還是皇子妃呀,阿碩,你怎麽舍得……”
金在中:“……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