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寒食射柳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
冬去春來,整個東神大地已經進入了春時,京都離海不遠,更是到處都能感受到春日的氣息。路旁的柳樹和楊樹已經開始抽芽,拂面的風也漸漸變得溫和而輕柔起來。因着會試方畢,許多士子都還滞留在京都,因此一到天氣晴朗的日子,就可見京都郊外和南浦、相國寺等地游人如織,熱鬧非凡。
很快到了三月四日寒食節,按照東神皇宮的慣例,宮中舉行了“射柳”活動,皇室子弟以及不少年輕的官宦子弟、武将都有份參與,不過這一活動更注重趣味性,而不是競賽,因此少了幾分硝煙味,多了幾分熱鬧。
射柳活動在相國寺北面的校場,那裏為了寒食的射柳,特意種了許多柳樹。
鄭允浩為了科舉和清明節祭祖的事忙了好一段時日了,這一次好不容易能出來活動一下,自然是如同羁鳥出籠一般,十分活絡,騎着自己的踏雲駒一會兒趕到前面,一會兒和金在中的馬車齊頭并進,好不快活。
可是相較于鄭允浩的好心情,金在中就沒那麽好的心情了,一來先前說過,琴棋書畫數箭他都十分精通,“北祁第一公子”當然不是徒有虛名的,他的箭術師從北祁第一射箭高手衛甘,可以說已經爐火純青,在北祁極少有人能是他的對手,當一個人在某一技藝上達到極點再難突破時,對這項技藝也就很容易失去興趣了,金在中現在就處于這個階段。
二來,前幾日他收到他父王寧王發來的密函,說曾按他的意思派人去營救梁成章,可惜燕王府的保護措施做得實在是太嚴密了,兩次去兩次都以失敗告終,現已打草驚蛇,恐怕以後都不那麽容易得手了。
他也知道按照元昱的性子,恐怕沒這麽容易放了梁成章,現下的境況,着實令他束手無策。不過,因為密函是悄悄送到金在中手裏的,因此他并未告訴鄭允浩,他不想讓他擔心。
另外,他為了保護沈昌珉不受人騷擾,派了暗衛到暗中保護他,當然另一層目的是監視他,掌握他的動況。而據暗衛來報,就在四天前,鄭允逸喬裝成喬裝打扮後曾去見過沈昌珉,據說出來時臉色不太好,想必是兩人沒有談攏。
不過金在中可不會想得這麽簡單,沈昌珉這個人比他想象得要更聰明,更懂得揣度人心,就算他暫時沒有答應鄭允逸,說不定他是在張望,暗中比較金在中與鄭允逸兩人之間的力量對比,權衡選擇的利弊,以便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其實他并不怕沈昌珉與鄭允逸沆瀣一氣,只是若是能分開兩人,自然是最好。所以他亦是在考慮,如何更好地拉攏沈昌珉。現在最有利的條件就是,他比鄭允逸早了一步,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要好,更何況他在暗,鄭允逸在明,這樣的情況令他心中稍微有了些底氣。
他正思忖着,馬車窗口傳來了鄭允浩的聲音:“皇子妃,就快到了,等下你要給我鼓勁哦!”
金在中笑着掀開窗簾,對他道:“知道了,你今早都說了許多遍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話音剛落,路旁梨花樹上的一片梨花花瓣飄進了馬車裏,正好落在他的手上,他撿起花瓣,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立時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沁入了鼻中。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擡起頭對鄭允浩道:“你若是去南疆了,現在在家裏吟‘消息未歸來,寒食梨花謝’的人就是我了。”
鄭允浩愣了愣,開懷大笑起來,看着車窗裏那張動人心魄的臉,朗聲道:“那也要吟‘無處說相思,背面千秋下’嗎?”
金在中立時紅了雙頰,瞪了他一眼,放下了窗簾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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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允浩笑得更大聲了。
很快,校場到了。來的人太多,浩浩蕩蕩地把整個校場門口都堵了個水洩不通。而處于最前面的明黃色轎子,正是懷慶帝的龍攆。
金在中下車時,看見前頭的馬車恰好是安寧公主的,只見她打扮雍容華貴,與皇後有七分相似的臉非常年輕,十分的美豔而有威嚴。她正從馬車上下來,別人從馬車上下來踩得都是小梯,只有她踩得是人背——她的侍衛長楚況的背。一旁她的驸馬綏安侯家的長子蕭衍正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她下車後同行。
只是安寧公主一下車,就已經看見了後面的金在中,她見金在中也從馬車上下來,頓時風情萬種的眼中含上了一抹輕蔑,她踩着華貴的紅色錦鞋,緩緩朝着金在中走過來。
鄭允浩正站在金在中身旁,見她走過來,笑嘻嘻地喊道:“皇姐,你來給驸馬鼓勁麽?可要叫驸馬手下留情啊!”
安寧公主只是朝他笑了笑,便看向了金在中。
只見金在中不急不緩地朝她行了一禮,笑意盈盈道:“公主有禮。”
“皇子妃也來看射箭麽?怎麽,皇子妃身為男子,不親自上陣試試麽?”安寧公主的語氣中含着濃濃的嘲諷,嘴角的笑容滿是不屑,“哦,我怎麽忘了,妻室上陣,可沒有這個先例。”
她想羞辱金在中,可金在中哪裏會因為這個而懊惱,仍舊笑着道:“多謝公主關心,臣下自知技藝淺陋,難登大雅之堂,因而并不曾奢望上場。”
一旁的鄭允浩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笑笑。
安寧公主冷哼了一聲,随後面上帶着有些詭谲的笑容對金在中道:“哦,不過在一旁觀看也要小心啊,刀劍無眼,傷到了可就不好了。”
金在中依舊是一臉笑意:“多謝公主關心,公主玉體,更該小心。”
安寧公主聞言,明顯有些咬牙切齒,可又不能當衆發作,只好冷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轉身走了。
金在中并不理會她,和鄭允浩一起進了校場。
校場為了這個射柳活動,種植了許多柳樹,現下已有校場的人将柳樹系好了紅綢,等下衆人以射中柳枝上的紅綢為勝。
皇帝與幾位親王、侯爺一起坐在一旁,金在中與幾位皇子妃、王妃和世子妃坐在皇帝等人的下首,而對面則是一些大臣以及大臣家屬,最多的,自然還是各大臣未出閣的女兒以及幾個長相清秀的公子,畢竟雍王鄭允逸和襄王鄭允清現下都無正室,還有其他一些高門子弟也未娶妻,這些未出閣的小姐公子若是能得了他們的青眼攀得高枝,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金在中記得,前世鄭允浩不在,而他自己又未出手,因此最後的贏家是鄭允逸,事實上,就算有人比他技藝高超,也保留了實力,因為這些人當中并無人敢搶了他的風頭。
不過今世……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慕青閱和慕青閏,聽聞慕青閱和慕青閏也十分長于刀箭,慕青閏更是被譽為東北軍中的“神射手”,也不知他今日會不會大放光彩。
在皇帝象征性的開了鑼之後,最先開弓的乃是雍王鄭允逸,他十分輕松的引弓射箭,不負衆望地射中了最近的柳樹枝,得到了衆人的高聲喝彩。
接下來是鄭允浩,他長于騎馬射箭,能夠射中也在衆人的意料之中,最後他當然也沒叫人失望,一箭中的。
随後上場的分別是鄭允琛和鄭允紹,也都一一射中了,再後來的文昌侯家的長子陸承奕、驸馬蕭衍、其弟簫風、慕青閱慕青閏兩兄弟以及其它一些官宦子弟,也都一一射中。
第一、第二箭畢竟簡單,第三箭的柳樹向後挪了整整五丈,可以說是拉開距離的最佳地點了。果然,第三箭開始,就有不少人敗下陣來,但是因為趣味性更強些,因此他們都拿着先前射下的紅綢子去換了相應的獎品。
随後的第四箭只比第三箭挪了兩丈,但是難度卻更大,因為這一次射的不是紅綢子,而是系在柳樹上的葫蘆,葫蘆裏藏了一只活的白鴿,射箭者需射破葫蘆将白鴿放出,射不破或者将白鴿射傷、射死等都算落敗,這就要求射箭者控制好力度,要不輕也不重,正好射破葫蘆,難度不可謂不大。
這一次換做了慕青閏先開弓,只見他走到畫好的地點,一臉輕松地拉弓射箭,衆人只聽見羽箭在空中發出“嗖嗖”的聲音,随後就聽“砰”地一聲,一只靈動的白鴿“咕咕”地叫着飛向了天空。
衆人先是一愣,随即齊聲喝彩。
連懷慶帝也笑意盈盈地看着慕青閏,連聲稱贊他好箭法。
慕青閏得了皇帝的稱贊,意氣風發地站到了一邊,仿佛已然勝券在握。
鄭允浩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不過很快就轉開了頭去看金在中,正好遇上金在中溫柔的眼光,他揚唇一笑,朝他揚了揚手中的弓。
慕青閏之後是慕青閱,慕青閱雖然射中了,但力道似乎大了些,直接将白鴿射死在了葫蘆裏,當即面色有些不好看地下去了。
在他之後的蕭風吸取了教訓,特意放輕了箭的力道,可惜力道實在是太輕了,竟“嘣”地一聲插在了葫蘆上,那葫蘆晃了晃,什麽動靜也沒有。
蕭風也讪讪地退下了。
随後他的哥哥也就是安寧公主的驸馬蕭衍技藝稍遜,并未射中目标,金在中見到安寧公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嫌他不争氣。
然後便是鄭允紹和鄭允琛,輪到鄭允琛的時候,金在中朝一旁的蘇錦看了一眼,發覺他有些失神地望着不遠處并未上場的鄭允清,桌下的拳頭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他頓時假咳了一聲提醒蘇錦——這麽明顯的恨意,落到旁人眼中,可是要出事的。
蘇錦這才回過神來,望向了金在中。
金在中朝他微微一笑,便轉頭看向了正射箭的鄭允紹。
可惜,鄭允紹雖十分認真,但并未射中目标。
不過,金在中看着他的模樣,總覺得他保留了實力——事實上,按照鄭允紹韬光養晦的低調做法,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
随後的鄭允琛倒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氣,只可惜技藝稍遜,羽箭一偏,恰好避過葫蘆。只是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臉上的笑容如同得了滿貫一般開心,和他的世子妃高韻容一邊甜蜜去了。
壓軸的正是鄭允浩,只見他朝金在中望一望,似乎期待着什麽。
金在中無奈,腆着臉當衆道:“殿下……請全力以赴!”說完,不管別人如何,自己已經紅着臉低下了頭。
當衆秀恩愛,也只有鄭允浩這個無賴才能讓他做出來了。
“好,我定當為你全力以赴!”鄭允浩頗為滿足地勾起唇角,轉身自信地搭弓。不多時,只見他一臉沉穩地張弓,瞄準目标,手一松,箭便迅速的離弦而去,須臾,就看見白鴿歡快地叫着,愉悅地飛向了天際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等衆人反應過來,鄭允浩早已笑嘻嘻地往金在中所在的地方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