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闱施恩
無論是慕家四公子的死也好,襄王妃的死也好,京都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很快就換了,因為再過十日便是春闱,此時春闱的氣氛已經非常濃厚了。春闱會試由禮部主持,考試地點在禮部的貢院,因此禮部開始忙碌起來,鄭允浩自然也跟着忙起來。
因着會試,全國各地的士子都湧入了京都,不僅京都的客棧都住滿了,連一些民房都被士子們租光了。全京都各地都熱鬧紛紛,到處有士子互相切磋、百姓談論狀元歸屬等景象。
金在中與元碩兩人閑來無事,也跟着到了一處住滿士子的客棧,兩人要了一壺茶,坐在角落裏聽人閑談。
“聽說欽州的解元崔元翰做得一手錦繡文章,是今年狀元的熱門人選!”
“那越州的舉人黃征璧是晏公的門生,據說也做得一手好詩,他的詩潇灑飄逸,有幾分太白的風範呢!”
“這兩人都不行,我昨日親眼見了岳州的解元柳千載與此二人對對子,将兩人對到啞口無言呢!”
“不過是對對子罷了,上不了臺面的。”
“怎麽上不了臺面……”
幾人争論起來,金在中聽了卻是搖頭,前世的三甲,可不是這些名字。他今日來,就是來尋其中一人的。
那人名叫沈昌珉,前世在考試中可是連中三元,是東神開國以來第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當時真是驚為天人,連懷慶帝也喜愛非常,直接賜婚于還未出嫁的汝陽公主。連中三元又成為當朝驸馬,可見其當時炙手可熱到何種地步。
他找他的原因,亦是想将他拉攏到鄭允浩的隊伍中來,就算不能幫上忙,只要不幫鄭允逸,就已經是幫忙了——前世的沈昌珉不知和鄭允逸達成了什麽交易,死心塌地地跟着鄭允逸,和顧凡一起成為他的左膀右臂,而且顧凡還算是陽謀,沈昌珉的那些完全是陰謀,簡直就是助纣為虐。
“在中,你若是去參加會試,奪狀元肯定如探囊取物啦!”一旁的元碩吃着花生米誇張地說,“可惜你不肯去,否則一定有熱鬧看!”
金在中莞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怎麽就認定我一定中呢?現在京都藏龍卧虎,恐怕随便找個出來都比我厲害。”
“哎呀,過分謙虛就是自傲啦!”元碩長輩似的拍拍金在中的肩。
“随便你怎麽說。”金在中聳了聳肩,打算離開這間客棧,因為這間客棧似乎沒有自己要找的人,“我們再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話音剛落,就聽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樓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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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住什麽客棧!一個肺痨鬼學什麽富家公子,還賴在這裏不走了……真是晦氣!”
金在中轉過頭去,只見掌櫃模樣的人從樓上下來,身後跟着書童打扮的人,一直對他鞠躬作揖,小心翼翼地陪着禮。
金在中有些好奇地湊過去,問那掌櫃道:“掌櫃的,敢問出了什麽事?”
那掌櫃的見金在中衣着華麗,知道他是貴人,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上擠出一堆讨好的笑容,解釋道:“這位公子來評評理,那個肺痨鬼白吃白住了我好幾天了,趕他走又不肯,我們客棧還要開張賺錢的,他一個肺痨鬼又不付錢又不肯走,是什麽意思?!我瞧他文質彬彬的,怎麽這麽不知好歹!”
他一說完,他身後的書童就委屈地要哭了,對金在中道:“這位公子,不是我們不付錢,實在是沒錢了呀……我家少爺一到京都就病倒了,住客棧的錢都花在請大夫買藥上了,若是現下叫我們搬出去,豈不是逼我家少爺橫死街頭麽?”他抽泣了一下,又用袖子抹了抹淚,沖着掌櫃道,“我家少爺滿腹才華,到時候中了狀元,還怕沒銀子付你的賬嘛?!”
“呸!”掌櫃的啐了他一口,道,“我瞧你家少爺那尖嘴猴腮的樣子,就知道是個沒福氣的,別說中狀元,到時候可別死在考場裏!”
那掌櫃的說話也難聽,那書童年紀又還小,頓時“哇”一聲哭了起來。
圍觀的人頓時兩人指指點點,有落井下石的,也有幫着指責掌櫃的。
一旁的元碩早就忍不住了,劈頭蓋臉地就罵掌櫃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他又不是故意欠錢不還,你犯得着這樣咒他嘛?我看你這豬頭豬腦的才是個沒福氣的,小心死了下拔舌地獄!”
“你……”掌櫃頓時氣得臉都漲成了豬肝色,只是礙于衆人又不好發作。
金在中見狀,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櫃的,打圓場道:“掌櫃的你說話也難聽了些,那士子欠你多少錢,我付了就是了,人家千裏迢迢來趕考也不容易,我表哥說話直白了些,你也別往心裏去。”
他好言好語的原因是,那掌櫃的說話是難聽,但也沒付諸行動将那士子趕出去,就說明他還是存了一絲恻隐之心。
掌櫃見了銀子,果然換了笑臉:“既然公子仗義相助,那小人就卻之不恭了。”
那書童連忙跪下來對金在中“砰砰”磕頭:“多謝恩公,多謝恩公!恩公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結草銜環來報!”
金在中笑着扶起他,又塞了一錠銀子給他:“這些錢留着給你家少爺買藥吧。”
書童頓時又跪下了,鼻涕眼淚橫流地問金在中道:“敢問恩公姓甚名誰,家住哪裏,來日小的一定和少爺到府上拜謝!”
金在中笑笑:“不必了,叫你家少爺好好考試吧。”
說着,和元碩一起離開了。
那書童看着兩人離去,想起什麽似的疾步跑上樓去,将樓梯踩得砰砰響。他跑進一個房間裏,口中高聲喊着:
“少爺少爺!有個恩公替我們付了房錢,又送了我們一錠銀子,我們真是遇上大好人了!”
只見床鋪上卧着的少年艱難的撐起身子,一張清秀的臉瘦出了一個尖下巴,一雙清澈的黑眸仿佛兩塊黑色的瑪瑙,有着與臉上病氣不同的精神,他還未說話就先猛地一陣咳嗽,惹得他的書童忙倒了杯茶遞給他,一邊給他順氣:
“少爺,你的病還沒好,別起來了。”
少年終于順了氣,眉頭卻是皺了起來,原本清亮的聲音有些沙啞:“是誰送的?去還給他,我就是死了,也用不着別人施舍!”他說着,猛地推開了茶杯,那茶杯“砰”一聲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書童看着他的模樣覺得心疼極了,跪在床前哀求他道:“少爺,若沒有銀子,我們馬上就要被趕出去了,小的露宿街頭沒有關系,可少爺還病着,若再吹了風,可怎生是好?”
少年聞言,清秀的臉上露出不符年齡的冷笑,那冷笑含着嘲諷和賭氣,仿佛已然看透一切:“死了就死了,我蝼蟻一樣的賤命,死了又有什麽關系?死了才好,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哈哈哈!”
書童為聞言,哭得越是傷心了,抓住少年的手道:“少爺千萬不要這樣說,大奶奶還等着少爺中了狀元,騎了高頭大馬回去呢!”
少年聞言,唇角愈是不屑的諷笑:“大奶奶?她把我過繼過去,不就是因為我有這點利用價值麽?她在乎的又不是我,她在乎的,不過是她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罷了!”他說着,眼角有些濕潤,唇角卻依舊是冷冷的笑,“枉我将她當作親娘侍奉,那女人,哪裏配得上我喊她一聲娘!”
他似乎想起什麽,笑得愈是瘋狂:“也對,我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狗,哪裏配得上叫她娘……我若是有朝一日得勢,定叫你們沈家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少爺,你又在說胡話了……”書童看得膽戰心驚,收拾了碎片要出去,“我去給少爺煎藥,少爺好好待在房裏,可千萬別動氣了。”
說着,也不敢再看抱着膝蓋低聲哭泣的少年,阖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