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萱草之難
元碩直到被拉上馬車還有些不知所以,迷茫地聽着一臉焦急的金在中與金籬之間的對話:
“來人怎麽說的?”金在中心中焦急,剛剛在明德書院他不好直接問,因此到了馬車上才問出口。方才金籬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宮中有變,德妃有難,九皇子通知主子速去宮中”。他不料到,竟在這半日之中,宮中就發生了這樣大的事!
金籬搖了搖頭,面帶憂慮道:“是九皇子的人送消息給哥哥,只說了這幾句,奴婢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金在中皺眉,想來事發突然,來不及細細說明了。
不過,德妃恰好在懷慶帝出去送竈的時候出事,顯然說明對方是有備而來,已然做好了萬全準備。因此,此事定然兇險,情況之嚴重亦可想而知。
他轉過頭看着元碩,囑咐道:“阿碩,等下你在朱雀大街上下馬車,去梁府找楓大哥和梁大人,告訴他們德妃有難,情況嚴重,請他們在宮外随機應變。”
“我知道了!”元碩這才清楚事态的嚴重,鄭重地點了點頭。
很快,金在中将元碩放在了梁府門口,随後便快馬加鞭朝着宮裏趕去。
一盞茶的功夫,馬車來到了宮門口,只見芍紅已經等在了那裏,金籬将她一把拉上馬車,馬車便馬不停蹄地往更深處駛去。
“芍紅,你挑要緊的說。”金在中急切道。
“是。”芍紅略一點頭,便挑要緊地告訴金在中,“今日陛下出宮去祭壇沒過多久,十二皇子就被發現夭折了,結果經太醫查驗發現是腳底刺進了一根毒針後中毒而亡,皇後審問十二皇子的乳母周氏後,周氏竟然說今日一早德妃娘娘宮裏的無露去看過十二皇子,而無露本就是以針灸出了名的。不過她并沒有松口承認,随後皇後竟一意孤行,将無露和宜華宮裏的人統統送進了掖庭院……”
她說着,看着金在中冷如冰霜的面色,口氣猶豫道:“現在,恐怕已經屈打成招了……”
呵,金在中在心中冷笑,皇後真是好計謀,如此着急地将人送入掖庭,不就是要再皇帝回來之前把罪名落實了嗎?現在別說屈打成招了,恐怕德妃的“罪行”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也怪自己疏忽大意了,本以為慕松遭貶斥後,皇後的報複會沖鄭允浩來,沒想到竟是拿德妃開刀!
幾人到了皇後的長樂宮外,恰好遇上匆忙趕來的蘇毓秀,只見她小腹微微聳起,似乎已有三四個月的身孕,清瘦的臉上滿面焦急,看見金在中也顧不得禮節,問道:
“旭郡王殿下,不知情況如何了?”
Advertisement
金在中搖搖頭:“我亦剛趕到,進去再說吧。”
兩人一進長樂宮的正殿,就看到帝後坐在上首,別的妃嫔以雁陣式坐在兩側,而下面跪了一地的人,左邊跪着的正是德妃,她拳頭緊握,眼角帶淚,面上卻一副堅韌不屈的模樣。她身旁跪着的則是鄭允清和鄭允浩兩兄弟,面帶焦急憤怒之意,鄭允清似乎正在為自己母親辯白。
另外跪着的則是一個姑姑打扮的女子,想來即是那十二皇子的乳母周氏,另外還有一些宮女宦官,想必就是十二皇子的生母梅妃的淩雪宮和德妃的宜華宮中的宮人了。
兩人忙行禮拜見帝後二人,皇帝還未發話,慕皇後便冷笑一聲道:
“這會子功夫,兩位皇子妃也都知道了,可見宮中這消息長了翅膀了。”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皇帝這件事想必早就傳開了,一定要重懲德妃以儆效尤。
懷慶帝沒有回答,只是對二人道:“起來吧。”他聲音疲憊,又帶着悲傷、憤怒過後的嘶啞,仿佛生了什麽病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起身。
懷慶帝見二人竟藐視自己的話,頓時更加窩火,咬着牙根道:“想跪就跪着罷!跪個夠!”
“陛下三思啊。”一旁身着素衣的宮裝女子開口,她坐在首位,想來便是七皇子鄭允律的生母淑妃了,她一臉擔憂,緩緩道,“五皇子妃可是有身子的人,宮中已然沒了一個皇子,這皇孫更是愈發要緊啊!”
這話聽着似乎在關心蘇毓秀,可事實上一句一句都在火上澆油,勾起懷慶帝的傷心事,也讓他懷疑德妃是否真的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害死十二皇子。
果然,懷慶帝的臉上愈發陰沉,看着德妃的目光也不自覺帶了三分怒意。
蘇毓秀的臉頓時蒼白如紙,她沒料到,淑妃竟會拿她來落井下石!
底下的鄭允浩頓時膝行上前,急切地看着懷慶帝高聲道:“父皇,十二弟還那麽小,我和五哥已經成人,就算要争太子之位,十二弟如何會是我和五哥的對手,母妃又如何會糊塗至此做這種事!”
“九皇子這話說差了吧?”淑妃下首的一女子插話道,“衆所周知陛下喜歡十二皇子……德妃姐姐一個想岔了做了這糊塗事也未嘗可知啊!”
“閉嘴,僖嫔,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鄭允浩氣得滿面漲紅,若是懷慶帝不在,怕是都要爆粗口了,他要緊牙根,丹鳳眼猶如鋒利的刀刃一般剮了僖嫔一眼。
僖嫔心口一跳,忙向懷慶帝撒嬌求救:“皇上,九皇子他……”
懷慶帝卻粗魯地打斷了她:“你閉嘴!”
鄭允浩還想再說,鄭允清已經拉住了他,若非金在中跪在他後面,他也定會拉住他,此時懷慶帝在氣頭上,鄭允浩若一味頂撞辯解,恐怕無益,亦會中了皇後及其黨羽的激将法。
須臾,只聽得有個宦官進來禀告道:“陛下,無露已經招了。”
話音一落,只見皇後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而德妃面上頓時顯出絕望的神色,拳頭也忍不住握得更緊了。
“父皇,這是屈打成招啊父皇!”鄭允清跪直了身子,向懷慶帝急切道,“父皇您訓示官員,都教誨他們要辦案認真、明察善斷、執法公允,為什麽到了宮裏,卻要用酷刑來讓人開口呢?”
鄭允浩連忙附和:“是啊父皇,掖庭的手段人人皆知,那樣的酷刑下去,那些宮女有幾個承受得住呢?”
“前朝巫蠱一案,就是因為屈打成招,致使牽連冤死者到達一萬之衆,父皇,您若是只聽掖庭的結果,那對母妃是極大的不公平啊!”鄭允清說得十分懇切動情,聲音也因為焦急而帶上了哽咽之音。
懷慶帝聞言,面上果然出現了猶豫與遲疑。
皇後眼見懷慶帝要遲疑,連忙道:“陛下,無露若是真的無罪,也不會這麽快就招了,一定是因為心虛又想免去皮肉之苦的緣故。”
金在中不等懷慶帝思考,連忙高聲道:“陛下,恕臣下鬥膽,臣下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衆人的目光頓時都往金在中這裏看了過來,有狠毒的,有蔑視的,也有疑惑的。
懷慶帝大手一揮:“講。”
金在中跪直身子,美麗的面上毫無畏懼之色,聲音亦底氣十足:“臣下認為皇後娘娘的說法十分有道理,可是正如五皇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所說,屈打成招,是對德妃娘娘的不公允。如果因為這樣,就落實德妃娘娘的罪,恕臣下鬥膽,臣下不服。”
“那你待如何?”懷慶帝直直地盯着金在中,眼中冰冷得不帶絲毫溫度。
金在中冷笑一聲,眼色淩厲地看向跪在一旁的十二皇子的乳母周氏:“要想判斷乳母是否在說謊,也應把她送入掖庭,仔細審一審,若是她堅持得住,就證明她沒有攀誣無露,若是她堅持不住,便是心虛又想免去皮肉之苦了!”
這就是拿皇後的話來反将她一軍了!坐在上首的皇後頓時眼神恨毒地盯着金在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撲過來殺了他一般。
然而,跪在一旁的乳母周氏突然高聲道:“陛下,老奴句句屬實,就算進掖庭,老奴還是這樣說!可掖庭的手段老奴知道,老奴不如以死證明清白!十二皇子,奴婢來陪您了!”
她說着,突然朝着柱子猛然撞去,“砰”一聲,血濺三尺,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宦官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對懷慶帝道:“啓禀陛下,已經死了。”
金在中與鄭允浩等人面上的血色頓時褪得一幹二淨!
“九皇子妃,你還不服嗎?”懷慶帝冷冷地問道,看着金在中的眼光十分陰鸷。
“臣下沒什麽可說的了。”金在中低下了頭。
他真的服了嗎?他當然不服!可乳母周氏死了,無露已經招了,一時間哪還有翻案的餘地?!他沒料到,對方的準備如此的充分,竟連關鍵人物都已經買通到能夠舍棄自己的生命來圓這個謊!
“德妃,你可知罪!”皇後高聲質問道,一雙眼睛居高臨下地看着德妃。
“不,我不知罪!”德妃出身将門,怎麽可能會被吓倒,關鍵時刻反而愈加底氣十足,她跪直了身子,冷笑着看着高高在上的帝後,“不是我做的,我死也不會認!就算你問我一千一萬次,把我送進掖庭,我也不會認!”她頓了頓,看向懷慶帝,道:“陛下,玉琳與你,二十一年夫妻,玉琳是什麽脾氣,陛下難道會不知道麽?今日陛下若是真認定是我,那麽就當我這二十一年的情愛,都錯付了!”
她說着,已是淚流滿面,聲嘶力竭。
“放肆!”懷慶帝猛地從上首站了起來,一雙眼睛簡直如同惡狼一般盯着德妃,語氣亦冷得砭人肌骨,“你這毒婦,還敢與朕提情分!如此不知悔改,真是不知死活!來人,給我拖下去,褫奪封號,貶為更衣,封宮!”
封宮!前朝榮妃毒害太後才遭到了封宮,今日懷慶帝竟然要對德妃的宜華宮進行封宮!這不僅是形同打入冷宮的待遇,更是一種精神榮譽上的懲罰!
“父皇!父皇三思啊父皇!”
“父皇!父皇!”
不等鄭允浩等人開口求情,懷慶帝已經甩袖離去了。
金在中眼看着德妃被帶下去,嘴唇已經被貝齒咬出了血痕,一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這件事是沖着德妃來,可更是沖着鄭允浩來!不過,他絕不會叫皇後一黨得意太久的,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