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等沈萬民有什麽反應, 厲寧策幾乎在柴漾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發動了車。
把那人甩在原地。
“我很開心。”厲寧策忽然說。
柴漾重新搖下車窗的一條縫,下颌微擡,迎上細細的冷風。
“開心什麽?”
“你在和沈……先生對線的時候還能顧及我的心情。不過, 就算沒有那句,我也不會認為你在說我。”
“哦?”柴漾偏頭, 看向他。
靜谧道路上的各色燈光斑駁地打在他臉上,俊挺的鼻梁線條賞心悅目。
“你是覺得自己算不上深情,還是覺得你不在我所說的——挽回——的範疇裏?”
厲寧策餘光瞥向她, 一副好整以暇等答案的模樣。
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大學時,袁墨吐槽女朋友總問送命題的情景。
眸中不由浮現了淺淺的笑意。
“首先,我不會把自己的任何行為歸為’深情‘二字,如果說我偏執,或者鑽牛角尖更恰當一點。自诩深情多少有種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
柴漾眉尾挑了挑, 沒想到她一句調侃竟值得他這麽認真回答, 頗有種和坐在董事會上聽他講話的氣勢。
他準備說幾點?
……居然連“首先”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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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了挑座椅靠背, 坐正,等他的後文。
“其次……”
厲寧策等她找到舒适的坐姿,慢悠悠地繼續道:“做錯事的人才需要挽回。硬要說, 也是讓你被迫放我鴿子的沈董做錯了。”
“咳。”柴漾忍笑,“沒錯。”
“最後就是,雖然你說的是——你們男人——但我知道你罵的是誰, 或者說是哪類人,我認為怼得沒毛病,也不會生氣。所以你沒必要這樣謹慎地照顧我的心情。”
柴漾忍俊不禁:“你說得對。”
她根本不需要把他從那句話裏排除掉,因為他原本就不在其中, 并且自始至終, 他都沒有感到被冒犯。
這不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卻願意坦誠地與她分享他的心情, 他的所思所想,恨不得把一喜一怒一顆心都剖給她看。
心中一悸,柴漾微微攥起手,扭頭看向窗外。
車輛已經平穩駛出墓園,返程這條路因着過年的原因,不如以往擁堵,一路流暢。
她被冷風吹得冷靜下來的心,又被厲寧策三言兩語燒得火熱。
他是第一個讓她覺得相處起來如此自在的異性。
抛去昔日的糾葛和“網戀”名義的占有欲,她對他的純粹欣賞和喜愛與日俱增。往日與異性恪守的相處模式,也在他面前化為泡影。
越相處,越想親近。
越擁抱,就越不舍得放開手。
柴漾頭抵在車窗上,不一會兒就感受到玻璃緩緩升了起來,把她頭頂淺淺一條縫裏吹進來的風切斷。
而後車廂內響起了溫柔小調。
她瞥了一眼厲寧策。
這個人卻氣定神閑地靠在駕駛座上,好像自己什麽都沒做似的。
“我也不止聽這個樂隊的歌。”
他從袁青車上聽來後,把他們所有的歌都下載了下來。
“借我連一下藍牙。”
她擡手碰亮車前的觸控面板,兀自操作,點開了自己的常用歌單,按列表播放。
“我把我個人歌單也分享你了。”
厲寧策眸中閃過一道光。
他握緊方向盤:“好。”
心髒跳得劇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答應了他什麽不得了的事。
可是他知道,是她在努力朝他走來。
因為突然決定要來厲寧策家過除夕,路上她只好讓厲寧策繞去濯心寓,把自己給厲董準備的禮物拿上。
車開回溪山雅苑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別墅區道旁的路燈上也不能免俗地挂上了一串串紅燈籠。
院子裏也布置得年味十足。
車開進地庫,柴漾緩緩咽了一下口水。
比她回來剛見到沈長鶴那時還要緊張。
下車。
一回頭看見地庫裏停了一排豪車超跑,裏面還有袁青當初十分豔羨、但并沒有拿到的限量款。
厲寧策見她的目光在那輛車上停留得久了些,微微彎腰,貼在她:“想要?”
柴漾看得專注,聞言微愣,沒聽懂。
回頭就對上他的視線,他的喉結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充滿色氣。
……他想要什麽?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腳步往回退了一點,餘光瞥見地庫的攝像頭。
耳尖紅了一下:“現在不行。”
厲寧策搭在她的肩上,把人帶到懷裏:“想要的話,改天去簽個贈予,直接辦理過戶就行,不用等你駕照考出來。”
“……”
哦,靠。
她剛才在想什麽?!
她腦袋沒好氣地頂了一下他的肩:“不是,這種袁青喜歡,我開不來。”
她以前把袁青的車開了個遍,發現自己還是喜歡最典雅經典的那款。
“名義上先留給你,想開和我說。”
厲寧策帶她到電梯前,按下樓層。
柴漾挑眉:“這回我是工具人?”
“寧筝吵着要,我不想給她,她一拿到絕對會去哄男朋友。”
“就不怕我再轉贈給她?”
“等它是你的後,随意處置。”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一樓。
柴漾沒心情再思考厲寧策對自己的大手筆,下意識地挺直腰。
門一開,她看見厲寧筝穿了一身連體套頭睡衣,端着一盤瓜子悠悠從電梯前路過。
看到他倆時,睡衣帽子的兔子耳朵都震了一下。
“我去!”厲寧筝嘴上嗑的瓜子差點掉地下,扭頭,“爸!哥哥和帶人回來啦!”
又看向她:“新年快樂漾漾姐!”
“除夕快樂小仙女。”柴漾對她笑道。
緊張的心情頓時放松了不少。
年輕飒爽的小厲總,只有在這個家裏才能難得見到她小女兒乖巧可愛的那一面。
厲寧筝眼睛大大地望着她。
“我好喜歡她。”她對親哥說,“我上高中之後你和爸都沒叫過我小仙女了。”
“又胡說。”
厲楚河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不是你自己說要成熟穩重,不能在外面撒嬌嗎?”
柴漾看向厲楚河,微微鞠了一躬:“厲董。”
她提着準備好的禮物走上前,周姨在父子倆人眼神的示意下接了過來,提進去。
厲楚河聽見柴漾那句“厲董”,眼神微微沉了一下。
他沒好氣地看了兒子一眼。
這麽疏離,看來還沒追上。
厲寧策滿不在乎地無視了父親的眼神,擡手拍了拍柴漾的肩:“家裏暖氣足,外套給我,你們先進去。周姨,菜都好了嗎?”
周姨看着柴漾自然地把羽絨服挂在厲寧策臂彎,眼角魚尾紋裏面盛滿笑意。
“剛剛做好,快去吃吧,我也回了。”
周姨一家老小都是凜北人,以往她大年二十九就回家休息了,今年聽厲楚河說年三十的家宴上大少爺的追求對象要來,她自告奮勇地留下來做了一桌菜。
小姑娘不像她想象得那樣人美聲柔。
她眉眼間藏着英氣,舉手投足的灑脫利落,和大少爺站在一起,竟有種游刃有餘又勢均力敵的氣勢。
不一般。
不一般的大少爺喜歡的人也不一般。
周姨走時,厲寧筝挽着柴漾走到餐廳,看着她穿着自己家品牌的冬裙贊不絕口。
“以後就算你和我哥成不了,作為朋友我家年夜飯也歡迎你!”
她邊說邊給她拉開椅子。
柴漾扭頭等厲楚河落座後,才順勢坐下。
“這話你可別讓你哥聽到。”她歪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樓梯,“我今天剛答應他。”
“這就答應當他女朋友了?”這話是厲楚河說的。
柴漾愣了一下,轉頭:“嗯……”
她發覺自己還是有點嫩,看不懂這位厲董的眼神。
雖然厲寧策說他父親懶得管他找對象談戀愛的事,她本人也不是特別在意長輩眼光的人,但厲楚河的态度仍然讓她有些捉摸不透。
厲寧筝眨眨眼睛,溜進廚房佯裝拿筷子,抓住幾根筷子在餐廳找到了一個舒适的位置。
——老爸看不見的位置。
“哼,便宜他了。我自己的兒子我還是了解的,可會氣人了。他要是對你不好,麻溜分手,不用看我的面子。”
柴漾:“……”
厲楚河轉身敲了敲桌子,女兒乖覺地把筷子遞給他倆,他拿起筷子,在水煮肉片裏挑了一塊肉,放進柴漾面前的碗裏。
“來,嘗嘗。”
傳說中攪弄風雲的厲楚河像個普通和藹長輩,柴漾連忙謝過。
厲寧筝:“周姨和川菜師傅學的,可能不太正宗。不過我家都喜歡這個味道。”
柴漾咬了一口鮮嫩的肉片。
麻辣的香味濃烈。
“好吃。”她說,“我沒嘗過正宗口味,不知道那應該是什麽樣,不過我也很喜歡!”
袁青也帶她去過幾家華人開的川菜館,但他直抱怨一直沒遇到特別地道的味道。
周姨做的确實比那幾家館子更得她的胃口。
厲楚河的筷子頓了一下。
他知道這個孩子的經歷有多苦,從小到大那樣輾轉,在異國他鄉頑強抵抗活到現在。
她不比凜北這群條件優越的孩子。
她能靠自己站在現在的高度,無論是能力還是心态都極為令他欣賞。
她吃過寧筝這輩子都沒吃過的苦。
聽她這話裏的意思,恐怕連祖國大好河山都沒走遍,中式的風味小吃都沒嘗遍。
所以,比起他衣食無憂、條件優渥的兒子,厲楚河反而會更心疼柴漾。
“喜歡就多吃點。”
他說着又給柴漾碗裏添了幾筷子菜。
餘光看見厲寧策從樓上露出來半個身影,揚聲道:“磨磨蹭蹭的,快點下來。”
厲寧策信步走過來,拉開柴漾身邊的椅子,徑直靠在她旁邊坐下。
他看到柴漾碗裏堆成山尖尖的肉和菜。
眼皮跳了跳。
上一次他見到自己碗裏堆這麽多菜,是他這位父親逼自己把創業公司放下,回集團來上班。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比鴻門宴還要走心。
忍不住開口:“爸,您不至于頭一次見面就準備勸她和我分手吧?”
厲楚河嘴角抽了抽,眼刀剜了過去。
轉頭看柴漾:“瞧見沒,這臭小子有時候講話能把人氣死,你擦亮眼。”
柴漾:“……?”
您是他父親還是我父親啊啊?
厲寧策靠在椅子上,無所謂道:“她知道的。”
她十年前經歷過他嚴苛特訓的洗禮,早就接受了他“話少但陰陽怪氣”“一句話戳人肺管子”的能力。
陶意許最近總和他說,有時候會議上她說話的方式和語氣和他像極了。
他垂眸看着她認真咀嚼肉的模樣,勾起嘴角。
她早就被他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