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袁青說的事并不在柴漾的今日計劃中。
今天能這樣親近他擁抱他, 已經是她濃情蜜意時的極限了。
好在一個眼神厲寧策就能懂她。
他斂起眼眸中的波瀾起伏,低頭吻上她的指骨,聲音低啞:“我自己解決。”
柴漾眨眨眼, 看他兀自走出書房,淩亂的襯衣勾勒着他背肌誘人的線條, 深深吸了口氣。
心道,這個男人不睡也太可惜了。
她握緊拳頭,決定努力克服心理障礙!
厲寧策在衛生間待的時間稍稍有些長, 柴漾一個人開了個人機單挑困難模式,五分鐘後默默退出來。?
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精力體力都充沛的她了。
到一定時間手上就容易超負荷,舊傷不知不覺地折磨人,除了停下來休息,別無他法。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了袁青發來的世界賽紀錄片。
世界賽決賽上UY贏了Vix奪得冠軍, 因此整個紀錄片也是圍繞UY戰隊從黑馬到王者的突圍之旅。
她的前戰隊是紀錄片的絕對主角。
她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在紀錄片中, 只是偶爾能從隊員或教練口中聽見“Charlotte說過……”這種短語。
她的離職沒有提前告訴這群隊員。安娜怕會影響他們的狀态, 只和高層通知了這件事,對隊員只說她暫時離隊休假。
當記者問:“Charlotte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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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員們答:“隊裏很會罵人的數據分析師。”
想來因為她和安娜有過約法三章,游戲官方的賽事組并沒有找到她來拍攝, “Charlotte”沒有照片沒有視頻,就像一個并不存在、但又貫穿整個賽程的幽靈。
預選賽、小組賽和淘汰賽的時候她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沒有看直播, 連群內的消息都不怎麽回。
UY贏的那天,她所有目光都在Vix輸了決賽的隊員身上。
那時她還不知道雨落是因為病重沒有到現場,她共情着雨落,共情着取得季軍的少年們, 為昔日好友又一次和冠軍失之交臂而倍感難受。
這一個小時零五分鐘的紀錄片, 是她第一次從旁觀視角, 完整體驗了UY這支她曾陪伴過的戰隊的驚險賽程。
厲寧策回書房時,柴漾腳踩椅子,兩腿蜷在胸前,臉埋在膝蓋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看了看自己剛沾過涼水的手,合掌搓熱了才伸到她面前,輕輕托起她的臉頰:“困了嗎?”
泛紅的眼睛落在他臉上,驚得他心裏一緊。
怎麽他就一會兒不在,又委屈上了?
厲寧策側目,看見她面前電腦屏幕上正是紀錄片的暫停鍵。
擡手敲下播放鍵。
距離決賽開始還有兩小時。
少年剛剛彩排萬完入場走位和決賽開幕流程,調試整理好自己的設備,回到休息室緊張兮兮地坐下。
面前桌上擺了幾張披薩但沒有人動。
他們都是第一次站在世界決賽的舞臺,臉上充滿了新手的緊張。
有人嘴唇顫抖。
有人貼牆站得筆直,拿頭抵着牆。
這是隊長Leo拿出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
“Charlotte,你的私事忙完了嗎?今晚總決賽你會來嗎?如果來不了,和我們說兩句話吧,罵罵我們都好,他們快緊張吐了。”
他調大音量,公開放給隊友。
一道平靜而清越的女生聲線從聽筒中流淌出來,溫柔而堅定的英文讓這群少年的臉色逐漸變得沉穩。
“今天我不罵人,這是屬于你們自己的比賽。”
“毫無保留地信任彼此,做每個決定都不要後悔,就足夠了。”
厲寧策愣了一下。
這是與他在咖啡店見面那天,柴漾接到的那通電話。
休息室很嘈雜,不仔細聽很難分辨出是她的聲音。
他靠在柴漾的椅子旁,陪她看着紀錄片後面的內容。
後續的劇情他知道,UY的隊友帶着她手把手罵出來的打法,以黑馬之姿贏得了老牌強隊Vix。
紀錄片裏比賽實時團隊交流和每一場之間的休息室整頓,讓這場勝利變得格外真實而合理。
善于分析的團隊,團結全隊的隊長,還有關鍵時刻站了出來作出選擇的MVP隊員,共同引領他們走想成功。
紀錄片搞事得把柴漾電話裏的話剪成背景音,畫面裏搭配的是他們每一次默契配合,和每一次果斷不悔的決策。
而後,一群金發碧眼的少年在彩色飄帶的環繞中舉起勝利的獎杯,快樂地穿過通道回到後臺,在熙熙攘攘的恭喜聲中,望進人群。
“快告訴Charlotte我們拿冠軍了!”
柴漾擡手覆在厲寧策的手臂上,又按下暫停鍵。
這通電話她沒有接上。
那天晚上她喝酒、遇見厲寧策、和袁青去派對、得知雨落死訊,做出了回國的決定。
她無心用笑顏回應他們的喜悅。
看了紀錄片,她才意識到,其實那天的UY,是她罵了他們整整一年裏表現最好的一天。
厲寧策看了她良久。
他包裹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半蹲在她旁邊,平視她:“看來我那天的判斷失誤了。”
柴漾甕聲甕氣:“什麽?”
厲寧策:“你并不是不愛UY。”
那時她被情緒裹挾,對舊友的惋惜和對自己國家戰隊的心疼,蓋過了她對UY的期望與驕傲。
事實上,她對UY傾注的心血很多。
多到他只看紀錄片的決賽部分,就能感受到他們對她的敬意和擁戴。
柴漾看着他平靜的眼眸,搖了搖頭。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她給他們說的那番話,其實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這是屬于他們的比賽。
她有自己的祖國,有自己的榮譽感,所以注定會煎熬。
——毫無保留地信任彼此。
相信他們能打出自己的風采,也相信他們不會讓自己失望。
——做每一個決定都不要後悔。
選擇一年期滿離開UY和回國都是她自己做出的不悔選擇,她要勇敢走下去。
“我只是有點惆悵。”她鼻音濃濃,“就感覺我做出來不後悔的選擇,但這個的選擇沒有考慮到他們。
“很對不住他們,欠了他們很多句辛苦和恭喜。”
僅此而已。
厲寧策抵着她的掌心:“讓楚博航和邢止好好帶,等明年……不,今年世界賽上再認真說抱歉。”
“這就世界賽了?預選賽能不能進都還是未知數呢。”
“這是我對你的期待。”
“期待就在心裏期待,說出來真鬧心。要是沒進世界賽,或者咱們戰隊成績不好,我哪有臉和他們說抱歉。”
——咱們戰隊。
厲寧策挑了挑眉,他喜歡她這個表達。
聽上去很像夫妻店。
“成績好了說抱歉更像挑釁,你不怕氣到他們?”
“……有道理。”
“不慌,總有機會賽場相遇的。”
他握緊了她的手,親吻着她的手背。
新的一年已經開始了。
她遺憾的過去他未曾參與,她想要的未來,他會陪她一起走下去。
兩人很久沒有通宵游戲過了,跨年倒是讓他們回歸了少年時代,一玩就玩到淩晨五點。
期間柴漾總是會停下來休息放松手,厲寧策一個人帶她飛,邊玩邊聊天。
仿佛把這些年錯過沒有說的話都說了。
怎麽也說不盡。
五點柴漾的鬧鐘響了,她打着哈欠掐掉鬧鐘,看見厲寧策一邊等着關機,一邊從口袋裏摸出車鑰匙。
“行了。小心疲勞駕駛。”
她推着他往書房外面走:“也別讓別人假期第一天就這麽早來接你。樓上我還沒動過,你上去睡吧。”
厲寧策也的确有點昏沉。
他任由她推自己到樓梯口,走了兩級臺階,忽然轉身,張開雙臂。
柴漾眼皮睜不開,下意識地迎了上去,環抱住他,手掌沿着他的脊柱順了兩下。
“早安好夢。”她迷迷糊糊道。
酥麻感湧上厲寧策心頭。
他動了動嘴唇,還想說什麽,就看見她自覺松開,揉了揉眼睛往卧室走。
蝴蝶結發帶蔫蔫搭在頭上。
“早安。”
話音剛落,他也像做夢似的,暈暈乎乎爬上二樓,睡了過去。
柴漾一覺從淩晨五點睡到了下午三點。
她從床上坐起來,揉着太陽穴,放松了一會兒後,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我剛醒,你走了嗎?】
【沒,剛準備吃飯,吃完飯再走。】
【有……我的份嗎?】
【你說呢?醒了就來,趁熱吃。】
她切到手機前置鏡頭,看了一眼自己淩亂的頭發和紅腫的眼睛,心頭一驚。
連忙跳下床,快步打開房門,沖客廳喊了一聲:“等我一會兒。”
說着,便沖進衛生間。
快速收拾完,柴漾用毛巾敷着眼睛走到餐廳。
她悄悄打量着厲寧策,見他雖然還是昨天那身衣服,但衣冠整整,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厲寧策點的菜比她昨晚選得那家更精致,食材都是新鮮空運的,外送訂單幾乎不做。
他把碗筷擺在桌上,飯菜的香氣混在冒起的熱氣裏飄到鼻尖。
熱氣騰騰中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她。
不知道為什麽,心砰砰跳快了起來。
她被沈長鶴扔到國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
空曠不曾搭理的毛坯房也好,簡單狹窄的俱樂部宿舍也罷,對她而言都只是一個留宿的地方。
久違了的煙火氣,終于被他重新帶到她面前。
是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