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楚珩告白
小宮女挑着燈,見一側屋子還亮着燈火,便上前去,輕扣門道:“林大人,您還有什麽吩咐麽?”
“沒有。”林初的聲音自屋中傳來,冷淡幹脆。
小宮女聽見屋中似乎有些聲響傳來,類似是瓦罐相撞的聲響,心中疑惑,正想問一句,話到了唇邊又咽下。
宮裏都知道尚食林初大人十分嚴厲……
小宮女便歇了心思,話中滿是關懷體貼之意,“那大人早些歇息,明早還有的忙呢,今日皇後娘娘身邊的人來遞了話,囑咐尚食局絕對不可有任何差池。”
“嗯,我清點一下食材名錄便休息,你回去吧。”
聽出林初的話中似乎有些不耐,小宮女套近乎的心思冷了下去,應了聲“是”,便提燈離開。
透過窗子,看着宮女走遠,林初拎起桌上的酒壇,晃了一晃,看着那清冽的酒水,林初苦笑一聲,緩緩起身。
因已是六品之上的女官,林初有自己獨立的處所,雖不大,但足夠清靜。
林初走到屋後,尋了兩樹之間的一處空隙,盤膝坐了下來,将手中的酒壇微微傾倒,清酒挾着字字句句,緩緩入土。
“澤人林初,今日以薄酒相祭,望澤國姊弟兄妹勿嫌……”
太子行宮中,随着從太子府裏來的丫鬟看了看桌上的絲毫未動的飯菜,勸道:“清川公子,您這一天沒吃東西了,身子可是受不住的。”
清川放了手中的書,看了眼窗外,半晌後才道:“無礙。”
“可是飯菜不合胃口,還是您身子不舒服?”丫鬟見清川眉頭微縮,有些怔然,她似乎甚少見到清川公子如此模樣,便憂心道:“要不要奴婢去向太子禀告,為您請太醫?”
“不用了。”清川搖頭,緩緩舒了口氣,低聲道:“東西可準備好了?”
那丫鬟立刻回道:“您放心,奴婢早就開始悄悄準備了,已經全部備齊,您現在可是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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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點頭,接着嘆道:“辛苦你了。”
丫鬟雙頰微紅,垂頭低聲道:“公子不必如此,這是奴婢的分內之事。”
見清川眼底的贊賞,丫鬟臉上的紅意又深了幾分,但轉念想到自己備下的那些東西,丫鬟心中的幾分熱度退了幾分。
今日是公子親人的忌日,公子卻因身在行宮,怕祭拜之事晦氣惹了太子不高興,便只能偷偷祭拜,此時公子定是十分傷心的,自己卻是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是……
心中懊惱,丫鬟臉上的熱度退去,匆匆收拾了飯菜,出了房門,去取祭拜的東西。
屋中一片寂靜,只留淺淺的呼吸聲,清川将手中一日都未曾翻過頁的書放下,起身站在窗前,月色之下面如冠玉,清川雙目微合,掩住了眸中的情緒。
蕭青容與代珠走着,燈籠映出一點微暖的燈光在蕭青容腳下,蕭青容看着,微嘆了一聲.
代珠輕聲道:“小姐,您打算怎麽辦?皇後似乎已經注意到您了。”
“光是注意還是不夠。”蕭青容走到院中西側的樹邊,擡頭望着樹冠處,“我要的不僅是她的注意。”
代珠站在一側,提着燈欲要引路,卻聽蕭青容淡淡道:“不用出去了,就在這院子裏吧。”
代珠動了動唇,欲要勸兩句,卻想到若是到了外面,不知會遇到誰,倒不如就在院子裏透透氣。
小巧的院子,雖然僅是巍峨行宮的一隅,但是卻精致優雅,蕭青容站在樹下,借着月光,細細看着樹皮上的紋路。
當年,正是這一日,宣國通過奸細提供的密道,穿過雲山,踏入澤國,将本就陷于瘟疫的澤國屠戮。
蕭青容努力睜着眼睛去看那樹皮,似乎只要微微一眯眼她就能看見滿目的血河。
曾經以為的會美好一生的東西,在自己面前相繼崩塌成血色腥土。
“小姐。”代珠輕輕握住蕭青容扶在樹幹上的手。
蕭青容緩緩舒了一口氣,“我沒事。”
“若是,”代珠有些憂心的看着蕭青容,“若是他們泉下有知,定會保佑小姐,完成所想之事。”
蕭青容垂着頭,動了動唇角,似笑非笑,“那他們大概會罵我吧,這樣一件事都做不好,還要擾他們清靜。”
“他們那麽疼愛小姐,怎麽會怪您。”代珠眼珠動了動,掃過樹上的花,心中一動。
蕭青容見身邊的代珠突然鄭重的雙手合十,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俯身細聽,便聽代珠輕聲道:“兩位殿下,若是你們不怪小姐,會幫她,就請在奴婢數到五時落下一朵花來,好讓小姐開心。”
“代珠,起來。”蕭青容無奈一嘆,代珠順着蕭青容拉她胳膊的力道站起,卻是盯着樹。
“一、二……”代珠袖中的手正欲彈出一道內力,将離自己最近的一朵花打下。若是不成,便多試幾次,她剛才看過了,有一朵已經遙遙欲墜,只要自己稍加內力,一定會墜落下來。
就算被主子發現是這是她的小把戲又如何,只要主子開心就好。
只是還未等代珠出手,樹上的玉蘭花竟是開始自己簌簌的落下,白色的玉蘭花瓣旋落而舞,落在腳下,盛着月色,甚是美麗。
代珠看着落在自己鞋面上的花瓣,輕呼出聲,俯身撿起一片正欲說些什麽,卻突然臉色一遍,如看到什麽可惡的東西一般猛地脫手。
“代珠。”蕭青容道:“你先去休息吧。”
代珠有些不贊同的搖頭,提氣便要起身将去查看一番,這玉蘭花落得蹊跷,定是有人偷聽了他們的對話,将玉蘭花打落的。
能這樣悄無聲息偷聽她和主子的人,定是高手中的翹楚,她實在不放心。
“代珠,聽話,回去。”蕭青容的語氣強硬了幾分,對代珠笑了笑,“我知道來人是誰,你去休息便好。”
代珠皺了皺眉,心頭一轉,隐隐有些猜測,朝樹的方向瞪了一眼,而後甩袖回了屋子。
蕭青容看着代珠的背影,“世子這麽晚不睡,來我這有何事?”
身後似是有一清風劃過,“我說過,叫我楚珩就好。”
蕭青容轉身,卻只是笑了笑,望着滿地的玉蘭花,未說話。
“既然蕭青容就是喬問,喬問就是蕭青容。”楚珩伸手,接了一片玉蘭,又任其落在地上,“喬問,可從不會恭恭敬敬的喚我世子。”
蕭青容低眸,“楚珩。”
月色在與玉簪上攏了一層溫潤之色,發髻一側的步搖微垂,墜在耳邊,如漣漪般光澤微晃。
楚珩臉上劃過些笑意,擡手欲将蕭青容肩上的落花拂去,卻被蕭青容側身躲開。
“楚珩,你等等,我去取東西給你。”
楚珩微微挑眉,眼底面上清冷,眼底卻是笑意多了幾分,“好。”
“稍等。”蕭青容轉身,片刻後捧着一個木匣走了出來。
“這是玉袖晷和木镯。”蕭青容緩緩打開了木匣,“如此精巧之物,在我這也沒什麽用處,還是還給你。”
玉袖晷上面精巧的玉花靜靜開着,與此時的時辰相對應。木镯在一旁,被滿匣的玉色映着,卻不顯寒破,反而多了些古樸的莊重。
楚珩神色微冷,看着那木匣,負手不接,眉宇間似是染了微雪,紫衣銀絲滾紋在月色下微微泛出些許清光,玉蘭花香攜着些許怪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輾轉,擾亂心緒,撩起些旖旎的波瀾。
擡眸定定望進蕭青容眼裏,楚珩墨瞳中的情緒似怒似探,令蕭青容微怔。
“我洛王府送出去的東西,還沒有再要回的。”楚珩修長的手指在木匣花紋上拂過,蕭青容卻覺得那指尖似乎是透過那木匣,在自己掌心劃過,微癢的感覺一直延伸到了心底。
“不會取回,但若是我們二人共有,我便可以替你保存。”楚珩唇角動了動,漸漸起了幾分笑意,清雅的面容因退去了冰冷的神色而帶上了幾分驚豔。
“雖然似乎今日時機不對,但若是今日不說,以你性子,不知又要拖到何日。”楚珩輕輕抵上蕭青容的指尖,蕭青容心中微顫,指尖微軟卻有些冰涼的觸感反而讓心底越發的沸然。
楚珩緩緩将她本來平攤的手指推起,那木匣便又成了握在蕭青容手中的模樣,就像是蕭青容十分珍惜那木匣的模樣——這讓楚珩臉上的笑意愈發溫柔。
今日耶律崇揚言要“娶”喬問,嚣張肆意,枉顧任何禮法規矩,這讓他盛怒的同時,卻也突然明白了什麽。
本以為他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感情之事豈能随意,但耶律崇不管不顧的話卻似乎在告訴他,既然已是身不由己,何不及時珍惜眼下能抓住的。
既然已經動了心,何必因種種假想而徒廢光陰。待萬事消磨,發現一切只是杞人憂天之時,又還剩多少時間。
“若是……”楚珩頓了頓,眸底往日的沉靜和微寒盡數融為溫柔春水,帶着将人溺斃的柔意,卻不容逃避,“若是我說,有一人願陪你走過如今這段荊棘卻漫長,危險卻不容回頭的路,願盡他之力,全你所願……”
“你可願與那人并肩?”
楚珩忽然擡手,握住蕭青容的肩膀,讓本欲後退的人無處躲閃,“與我同往同歸,我們都不再是踽踽獨行,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