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兄弟刃
張姑娘哭着沖了出來,撲在她爹的身上哭。我那沾滿血的刀橫在她的脖子上,只要輕輕一順,這個纖細稚嫩的脖頸,就會如出芽的□一般,凋落在我的刀鋒之下。
她哭着問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殺了我爹?為什麽?”
為什麽?
我冷笑着,如弑神殺佛的羅剎,“他是官,我是賊。我不殺他,還留着過年嗎?”
“我爹不是官,我爹是個醫生。”她憤怒喊着。
老子倒成了天底下唯一的惡人了,我看着小丫頭皂白分明的眼神,那裏面有委屈有憤怒有哀傷,卻沒有一絲絲作僞。
我用刀尖輕輕挑開張白鷺的衣襟,在裏面翻找。小丫頭一面抽噎,一面呆呆的看着我。
在他的衣襟最裏面,有一個木制的挂牌,上面有東廠監造的字樣,背面就銘刻着張白鷺的名字。
我挑着腰牌的繩子,拎到小丫頭的眼前。
她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反反複複的看着這個腰牌,“怎麽會?!怎麽會呢!我爹是個醫生啊,我爹是個醫生啊……”
看來她确實不知道他爹的身份。也是,當東廠密探這件事,換成我,也不會跟家人說。
戲裏說,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要想活得久,還是要管好這張嘴。
“啊!!!!”小丫頭手裏緊緊攥着那個木牌,抱着她爹,發出了受傷幼狼一樣的慘嚎。
這可不行,我還要在這裏等着小師弟呢,她這麽亂喊,會先引來鄰裏和捕快的。我側過刀背,狠狠的斬在她的後頸,一下子就把她敲暈過去。
小院重歸安靜。
我把小丫頭丢到房間裏,甚至還有時間把張醫生的屍體拖到他常坐的茶幾旁,擺好姿勢,等待他慢慢變得僵硬。
Advertisement
天色漸漸轉暗,催更鼓還沒有響起。
我坐在房間裏,喝着從張白鷺櫃臺裏翻出來的藥酒,緊一口慢一口的抿着。
小院的房門早已經讓我掩好,整整一個下午,無一個人過來。害我白白擔心,看來這個白鷺醫館的生意也不怎麽樣啊,虧小師弟整天往這裏跑。
我側頭看了看,那小丫頭就昏在我身邊,臉上幹涸的淚水弄得整張臉跟個花貓似的。就這麽個臭丫頭,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就把我小師弟迷城那樣!我憤憤的想,她有什麽好?
想着生氣,我又狠狠的踹了她一腳,大概是吃痛,小姑娘皺着眉頭,在昏睡中蜷縮起來。
呸,我扯過她的衣襟,用力過大,竟然扯破了她的外衫,狠狠的擤了擤鼻涕。臭丫頭,呸!
我想過一了百了的殺了她。
可在動手的那一瞬,我猶豫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為了這個臭丫頭,小師弟會跟我徹底翻臉。
而這個底線,是我一直極力回避的,我不想小師弟真的恨我,以往雖然我總捉弄他,他會氣呼呼的跑掉,可第二天,他總是自己屁颠屁颠的回來,繼續跟我練武。
唯有一次,我殺了他養了半年的兔子炖肉吃,他足有3天沒跟我說話,到底是我在師父面前給他陪了不是,他才又跟我說話。
可如今,如果我殺了張姑娘,我總覺得他大概30年也不會跟我說話。再說師父又不在了,就算我想跟他賠不是,也沒有人說和了。
幾番猶豫,我終于還是放過這個臭丫頭。只要小師弟跟我走,我就饒過她!
“吱呀”,院門被人推開。
此刻,外面已經響起了鼓樓催門的聲音,一千響之後,就是城門關閉之時。
“張姑娘?”小師弟的聲音響了起來。
暮色下,夜風徐徐吹過。淡淡的血腥氣在庭院中緩緩散開。
“出來!”他輕喝。
還挺機警的麽,我內心有點高興。但轉頭又失落起來,催門鼓響了這麽久,他居然不忙着跑路,還在這裏試探,他就這麽在乎這個小丫頭?!
靈機一動,我解開衣服的長襟,抱着衣飾不整的張姑娘出去,“師弟,你的眼光不錯,這個姑娘不錯。很潤!”
他看着我,眼珠子一點點轉成赤紅,“放開!”
“你放開她!!!!”他嘶吼起來。
殺意!
小師弟對我有了殺意!
那一瞬,我壓抑了數日的怒意被瞬間點燃,“和師哥動手,你打得過我麽?本來還想留着你慢慢來的,可惜呀,有人花錢要買你的命。”我擠兌他,又希望他能明白,趙靖忠要殺他。
“東廠的趙公公對你可是關愛有嘉,二百兩銀子買你一命。與其你将來白白死掉,還不如就讓師哥送你一程吧。”
“啊!”小師弟抽出雙刀,對着我沖了過來。
我左擋右擋,“來真的?!你哪一招,哪一式不是師哥教你的?連師傅都偏心,非要把掌門之位傳給你。告訴師哥,你強在哪裏?”
混蛋小王八,為了個女人,連師父都不管了。沒良心的小賊,虧師父還特意叮囑我來找你。
我嘴上罵着他,手下卻越來越快。
小師弟的雙刀舞成兩朵銀色的繡球,滾刀連綿襲來,這種不要命的打發,就算是我也不敢跟他正面對抗,只能快速倒退,“呦,這幾招,師父可沒教過我。他給你的保命絕招?!可惜你學的不到位,白瞎了師父的苦心。”
“我跟你拼了!!!!!!!”小師弟嘶喊着,語氣裏有無窮無盡的痛苦。
我們快速的過着招,彼此的招法那麽熟悉,又仿佛回到了在師父院子裏對戰的時候,只有我們兩個,多好啊。
無論小師弟怎麽憤怒,他的底子不行。
憑着一股血勇之氣,一柱香內,他能跟我打成平手。只要拖過這個時間,他的肺不行,節奏就會慢下來。
我知道這點,小師弟也知道。所以他拼命的跟我纏鬥,卻抵不過我步步為營的盤算。
一柱香很快就過去了,小師弟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我知道他的破綻很快就要出來了。
果然,就在一個閃避之後,他的腳步開始踉跄起來,我毫不猶豫的用刀牽着他的雙刀,腳下一別,他整個人就翻倒在地上。
我用刀劍抵住他的胸口,呼哧呼哧的喘息着,緊緊盯着他的雙眼,那一瞬,我竟然想着,如果刀就這麽刺進去了,會不會一了百了。
殺了小師弟,再殺了自己。
他不會再咳嗽了,我也不用這麽操心,這麽難受了!
他拉着我的褲腳,暗啞着嗓子哀求,“放了那姑娘。”
我閉了閉眼,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沒有忘記替人求情。那個小丫頭,就真的這麽重要?比你的命都重要嗎?
“是時候了。”我說,“可我竟然舍不得,殺了你,這天底下,就剩我一個人了。”
“放了那個姑娘,師兄,放了她。”
我氣極!提了提刀,他卻沒有絲毫懼色,迎着我的眼睛說,“放,了,那,個,姑,娘。”
那一瞬,我忽然心灰意冷。
算了罷,這算什麽事呢?
這麽多年,小師弟是條養不熟的狗,看到小姑娘就跟人跑了。
小柳跟我說過,這事上最難的,是心甘情願這四個字,有錢能買來笑,能買來白花花的肉,能買來數不清的美色,卻買不到心甘情願。
但小柳還說,這世上,最易得的也是心甘情願。只要心甘情願,再沒有什麽能難住人的,縱死不枉。
這一瞬,心下悲涼,我小師弟,也心甘情願來着,只不過是對着別人而已。
算了罷,讓他帶着他的小姑娘走吧。
我一個人安置了師傅,回去找到班主,吹吹打打,跟着小柳喝酒,未嘗不是一輩子。
我說,“如果我告訴你,我沒碰過張姑娘,你會不會不跟我拼命了?”
縱然在黑暗中,我也看得見他眼睛裏迸發的驚詫和活力……
驀地,他用力推了我一下,“閃開!”
這是小師弟,在世上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