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繡春刀
北京城,四九城。天子腳下首善地。
我在京城已經轉了大半個月。
這北京城的規矩原就比其他地方講究些,各種盤查沒完沒了,幸虧我聰明,早早混進江南最有名的喜得班,當了鼓吹手,跟着一起進了京。據說是給天子賀的戲班子,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唱堂會,也算跟官老爺們混了個臉熟,不然還真擋不住三司九坊的反複盤查。
白天,我跟着班主到處打點奉迎。晚上,我偷偷潛出去,尋找線索。
然而京城這麽大,我明察暗訪了很久,都沒有打聽到小師弟的消息。
沒想到,見到小師弟會這般的意外。
更沒想到,再見的時候,他居然穿着一身飛魚袍,挎着繡春刀。
在那麽多錦衣衛中,也只有他最好看,那身衣服真趁小師弟。
那是秉筆大太監王增勤娶九姨太的日子。啧啧,一個太監又用不上,還娶了九個,擺着好看啊。我暗地撇撇嘴,差點被班主瞅見。可官場上來捧臭腳的人可真不少啊,滿座紅袍子,一起舉杯互慶,笑意盎然,都跟他爹娶小老婆似的殷勤。
我藏在戲班子中間,一面吹笛子一面看小師弟,他并沒有發現我。
他瘦了,也精神了。整個人高高挑挑的,如拔了節的竹子,挺拔又青翠。
不過我估摸着他也沒混上什麽好日子。堂會中間坐着紅袍的太監新郎官,紅袍的文官,藍袍的高官,還有金袍白袍的錦衣衛百戶,那戲文怎麽唱來着,哦——真是滿堂姹紫嫣紅開遍。
在這群人中間,小師弟他們屁也不算啊。
遠遠地在後方散亂的坐着,算不得主賓,想來是跟着長官蹭飯的。我隔着人牆瞟着他,那桌子上只有略微幾樣葷菜,全都是雜果素炒,只有茶,沒有酒。估摸着他們一會還要執勤。
可小師弟似乎很開心,拈着席子上的松子吃得香,像個小耗子似的,一會的功夫,就嗑了一桌子的皮。
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個也穿着飛魚服的家夥,偷偷摸摸的,從後面擠到小師弟身邊,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似個好人。他從懷裏摸出個紙包,還從桌子底下遞給兩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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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小師弟居然對着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子展顏笑了起來,不由的生了氣,連笛子都飚飛高音。班主恨得吹胡子瞪眼,做殺雞抹脖子的動作。
我連忙耍了幾個花腔,才算把事情圓過去。
這麽一折騰,就沒盯住小師弟。
再回過神,發現他正捧着個烤紅薯吃到香甜,每咬上一口,就眯起眼睛頓一頓,那表情幸福的不得了。
我看了心頭一酸,轉過頭去。
小師弟從小沒吃過什麽好東西。
開始是因為他要吃藥,處處忌口,日日喝粥,看得我都想吐。
等後來他好了些,師父卻又沒了錢。
那時候師父自封什麽北九路橫刀大俠客,自然不肯再放下身段去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早些年攢下的銀錢倒有一多半給小師弟換了藥,剩下的銀子,老頭把的緊,便不肯拿出來花差花差,更想不起拿些零錢出來給小師弟添個零嘴什麽的。
小師弟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饞的很,偏又整天一本正經的繃着小臉,比師父還像滄州大俠客。自然不肯跟我一起出去渾水摸魚,偷雞摸狗,打家劫舍。
不止如此,每當我出去賭錢耍詐,他還義正言辭的勸阻我。
你個狗崽子!不識好人心,每當這個時候我都飛起腿圈在他屁股上,把小崽子卷到一邊兒去。
那時候我弄來了錢,就買了些蜜餞、糖葫蘆、炒瓜子這樣的零嘴逗他,問他要不要。
他一面拿袖子抹鼻涕一面搖頭,分明是饞的緊了,可卻不肯屈從。
我就慢慢的吃,一面吃還一面伸出舌頭拼命的舔,“哎呀,太好吃了,太好次了哦。”
小師弟分明饞到咽口水,可就是不肯讨要。生氣了還會跺跺腳,轉頭跑走。
我無聊的停了下來,口中的吃食也失了味道。
你個倔驢的臭東西,不識好人心。我恨恨的想。
可一轉眼,就這麽個狗東西,也長大了。
眉清目秀的越發好了,在配上那一身飛魚服的官皮,真是說不出的俊咧。
遠遠的又看了一眼,小師弟不肯跟我笑,卻跟周圍的人笑的甜。
呸!
呸!呸!呸!
不行,我得帶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