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江南
貓一年,狗一年。打打鬧鬧好過年。
師父總說,我和小師弟就像吃不到一個盆的貓和狗,見面了就要咬兩口。
哪兒呢,我心裏不知道多疼小師弟,可偏這小崽子不領情,每次出手那叫一個狠,如果不是我功夫高,指不定就被他咬了兩口去。
小崽子,狼牙長出來了。
我們都長大了,師父卻老了。他如今背也彎了,刀也舞不動了,身子骨越發的綿軟了。只是脾氣,還是一貫的暴躁,見到我就是一頓小畜生、王八蛋的罵。只有看到小師弟,那張老臉才會笑得如菊花開了般。
可惜,小師弟不常在。
小師弟的心,如今在外面。
我們長大,這天下的事情也漸漸動蕩了起來。江南江北,大明朝各地的義軍仿佛割不完的韭菜,掃蕩了一茬兒又起來一茬兒。
來拜訪師父的人多了起來。很多人都說他是北九路的綠林魁首,非要他出面組織一下人手。
可別逗了,就我師父現在那樣子,上午騎馬溜一圈,下午就能橫着進棺材。還魁首呢,不過就是看着師父這幾十年攢的老臉和人脈還有用,忽悠他出頭當槍頭子吧。
後來他們看師父的身子骨确實不行了,也不強求,就說讓我跟小師弟代師父出山。
我翻了白眼不搭理他們。
狗屁的義軍,狗屎的大俠。能成什麽事兒呢?還不是打着起義的名號去吃大戶,百姓怎麽說義軍的?那叫流寇,匪患!
我不搭理他們,可小師弟聽的認真,聽完還腼腆的跟人家陪笑臉。小狼崽子,養你這麽多年,怎麽不見你給師哥笑一個,小混蛋。
小師弟并不傻,他雖不像我直接給人甩臉色。但他聽來聽去,卻也都含笑拒絕了,我叼着草杆兒看他,心想還沒傻到家。
世事無絕對,我的心放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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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的越幹脆,找小師弟的人就越多。
有一天江南槽幫的人牽頭,說是什麽李公子找他,我本來沒事就跟着去看看。一看那李公子我就覺得要壞菜,那小子長得白皮白臉,一副滿肚子壞水的樣子,可偏偏小師弟跟他有說不完的話。
兩個人虛情假意吃了一晌午的飯,那個小李子真會說啊,什麽天下頹廢啊,什麽閹宦當權啊,什麽忠良難當天道不靖啊……
我聽不懂,可我看小師弟的眼睛都紅了。
回來,我跟小師弟大吵了一架,我讓他別聽那個狗屁李岩的忽悠,別上當。可他反而罵我不思進取,狗屁不懂。
真真氣死我也。
我們兩個又動了手。
打着打着,我打出火氣,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幾年我跟小師弟動手,都是讓着他的,也是因為他大了,為着哄他開心,我動手向來留三分。
可今天看着他因為外面一個小白臉跟我吵架,實在壓不住火氣,出手未免重了幾分。
他還跟我拳來腳往的過招,我想想今天他跟李公子眉來眼去的笑,更是怒從心頭起,一個劈心掌出了全力。
小師弟“嗷”的一聲慘叫,就飛了出去,整個人砸到練功臺上,再也爬不起來。
我飛身過去,踩到他的後背上,喝問他,“小崽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師兄頂嘴。這些年養你倒養出白眼狼了是不是。想走,先把養你的錢還回來!!!說話,還頂嘴不頂嘴?”
可他不回我,身子僵硬。
反倒是我覺得不對,低頭一看,吓了一跳。
他臉色蒼白,嘴角流血,人竟然昏了過去。
我連忙把他抱回房去,急着去找師父來看看,師父一看小師弟的樣子,就拎着拐棍輪着我揍。
我一面跳,一面求饒,“回頭給你随便打,師父你先看看小師弟啊!”
師父也是氣急了,什麽碗啊、盆啊的都扔了過來,“你多了大了還下這麽狠的手,你小師弟肺脈有傷你不知道?!養這麽大容易嗎?”
這些年,我和師父想盡了辦法,各種藥材不要錢的灌下去,小師弟的咳才不怎麽顯了。今天我鬼上身,居然又打在他肺脈上,到把這幾年的功夫白搭了進去。
此刻我心裏極悔,可嘴上卻倔強,“打殘了倒好,省得出去惹禍。不省心的小崽子。”
師父氣得又要揍我。
但終歸是擔心小師弟,連忙開了藥方讓我去煮。
我按照師父的房子煎好藥,端去給小師弟。
折騰了這麽久,師父也挺不住了,已經回房去休息。房間裏只有小師弟一個人,臉色蒼白的昏睡着,頭發散亂的披散開來,仿佛又變成了小小少年的模樣。
我心裏後悔,輕輕撫摸他嘴角,“小崽子,你再不是個省心的貨。”
他昏迷着自然不能回答。
鬼使神差的,我彎下腰,輕輕把自己的嘴唇貼在他的上面。
那一瞬,我覺得全身的火焰都燒着了,燙出了泡,化成了灰。
那一夜小師弟沒醒過來。
我強灌了一碗藥下去,倒撒了大半碗出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煎藥,這次無論如何要讓他都喝下去才行。
可等我熬好要回來,淩亂的床褥上卻再沒了小師弟的影子。
這小崽子居然走了,連個字條都沒留下
養不熟的小崽子,就這麽跟人跑了。
他跟着那個狗屁的李岩李公子去參加義軍,除閹黨,救天下。
他們,去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