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9
09
陰沉的天,春雨淅瀝。
江大宿舍樓前偶爾有學生撐着傘快步走過,匆匆忙忙間,不忘回頭看一眼等在樓下的人。
其實桑晚很不喜歡在下雨的時候出門,她嫌雨水會打濕她的鞋子,嫌撐傘時候總有一股狼狽感,嫌所有雨天會帶來的麻煩。
雨天是潮濕,粘稠,壓抑。
早上去了墓園,跟外公鬧了不愉快,導致桑晚心情不大好。
她不想回醫院,也不想回沈家,就開車到了江大。
她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男朋友。
聞野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頭發也沒來得及擦幹,拿上手機就急匆匆跑下樓。
一口氣從五樓跑到一樓大堂,看到玻璃門前纖瘦的身影,他倏然停住腳步。
桑晚很好認,淺色牛仔外套,藍格紋吊帶裙,矛盾的風格組合在一塊,在她身上另有一種別致的随性味道。
灰沉雨幕中,她被一把黑色的傘遮着,好似等得有些聊賴。
聞野停滞了幾秒,盡力調整呼吸,平穩着心跳,然後裝作不緊不慢地朝她走過去。
宿舍樓下的玻璃門有一扇開着,雨水沿着門框嘩啦啦滴落。
聞野走到門口,等在前面的桑晚似乎覺察到腳步,轉頭看過來。
緊接着,她往聞野這邊走了幾步,停在他面前,把自己的傘分給他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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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怎麽濕的?”桑晚問。
聞野後知後覺,清一清嗓子說:“剛洗了,沒吹。”
“是沒來得及吹麽?這麽着急來見我啊?”
面對桑晚微微笑彎的眼睛,聞野憋了憋,憋出一句:“不是。沒有。”
“那就是不想見到我?怪不得這麽多天都不見你聯系我。”
桑晚露出個失落的表情,故意嘆氣,“那行吧,我回去了。”
說完,好似真的轉身就要走一樣。
聞野第一時間抓住她胳膊:“別走——”
桑晚停住,半仰着頭看聞野,琥珀色的瞳眸墜着點點笑意。
聞野僵硬着手,有點兒唾棄自己身體的誠實。
“下午真的有空麽?”桑晚問。
聞野點頭。
桑晚:“那陪我去吃頓飯吧。你學校附近有什麽好吃的?”
聞野想了一下,他學校附近吃的東西很多,大多是一些學生喜歡的。
他問:“你想吃什麽?”
“都行。”
聞野伸手接過桑晚撐着的傘,跟她靠近了一點,說:“走吧。”
雨天同撐一把傘,是很親密的一件事。
無論再怎樣努力保持距離,肩膀手臂都會時不時地碰上。衣料細微磨擦,心思會跟着變得微妙。
聞野比桑晚高出不少,從他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桑晚梳成馬尾的頭發,耳邊有一些碎發落下來,半遮半掩着小巧的耳朵。
她很白,尤其是鎖骨和脖頸,被藍色裙子襯得更加細膩。
聞野默不作聲地将雨傘往桑晚那邊傾斜,沒感覺到自己濕漉漉的肩頭。
他們走到離江大校門口不遠的小吃街,因為過了午飯的點,又是下雨天,平日裏的熱鬧一下散了。
桑晚最後選擇了一家還在營業的砂鍋粥,店裏只有老板娘一個人在。她點了一份海鮮粥,然後問聞野:“你吃什麽?”
聞野用桌上紙巾擦着桌面,說:“我不用,吃過了。”
“要不要再吃一點?”
“不用。”
行吧。
桑晚就點了一人份。
老板娘先送上碗和勺子,聞野跟她多要了一壺開水。
于是,桑晚就看着聞野用那壺開水燙了三遍他們要用的碗和勺子。
桑晚瞧着聞野這麽認真的樣子,不由得笑:“你這麽潔癖,怎麽那天還推那麽髒的垃圾桶?”
聞野聞言頓了頓,随後他說:“忍一下就好了。”
“你很缺錢嗎?”
語音落後,短暫的沉默。
聞野額前的劉海垂落,幾天過去,他臉上的傷好了不少,眼角也不再貼着創可貼,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那有一道粉色的疤。
他繼續用開水燙勺子,垂着眼簾,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爸去世了,我媽身體不大好。我需要賺錢,給她準備足夠的醫藥費。”
上一次,他還讓桑晚不要問他的父母,而這次,他主動開了口。
桑晚抿唇,眼神落在他臉上,随後露出個笑,伸手摸摸他還沒幹的頭發:“加油。”
聞野發着怔。
他沒從桑晚眼裏看出同情、可憐,可她的鼓勵,竟讓他産生一絲自卑。
他現在,是一無所有的年紀。
他好像,什麽都給不了她。
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覺得自卑。
“這幾天我都在醫院,別的事情都顧不上。”桑晚主動說,算是在解釋這幾天為什麽沒有聯系聞野。
聞野不敢坦白,這幾天他都在等桑晚的電話。連睡覺都不敢開靜音,生怕錯過。
如果當時沒有把桑晚留了電話的紙巾弄濕就好了。
截至昨晚為止,他對後面三位數的排列組合還沒試完,對不知道多少個陌生人說了“抱歉打錯了。”
“你外婆……好多了嗎?”
“沒有。插上了呼吸機,沒多少時間了。”
桑晚已經接受了外婆很快就會離世的事實,顯得有些平靜,她說:“被病痛折磨這麽久,早一點結束,也是一件好事。”
聞野沒有出聲,生離死別這樣沉重的事,卻被桑晚這麽輕易地一筆帶過,他覺得她好像過于冷靜。
“你爸去世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桑晚忽然問。
聞野就坐在桑晚對面,他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看了一會她,才壓着嗓音說:“沒來得及有感覺。”
“我剛知道消息的時候,我媽就因為刺激過度送去了醫院,後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等全部處理完,回頭看,我才發現,原來我爸已經走了。”
後來,他也沒有時間去悲傷,生活在推着他不斷往前走。
桑晚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或許是有那麽一點的感同身受。
她也失去過親人,也曾一個人一無所有,每天用盡力氣,只是為了活下去。
“不要可憐我。”聞野眼皮半垂着,“我不希望你可憐我。”
自尊心還是蠻強的。
桑晚揉揉他繃着的臉,露出個笑:“放心吧,我只會喜歡你。”
“……”
聞野分不清桑晚是不是在騙他,她會喜歡他多久呢?
他知道,不會很久。
老板娘把桑晚點的海鮮粥端上來,兩人結束剛才的話題。
聞野終于舍得結束消毒,把開水燙過的碗和勺子遞給桑晚。
桑晚早飯午飯都沒吃,這會兒有些餓了,她不再說話,認真吃東西。
聞野也不再說話,認真看着她吃東西。
外面的雨仍在下,總有那麽一點嘈雜。可他們在一塊,好像世界安靜得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
小吃街旁邊的巷子是生活區,桑晚吃完飯去那裏逛了逛,看見一家理發店,就把聞野拉了進去。
再出來時,聞野的頭發短了不少。
不是什麽特別的發型,很簡單的短發,劉海短了,露出好看的眉毛。
這一年來聞野對自己的形象沒什麽要求,頭發都是長了很多才去剪,衣服也都是以前買的。
他忙着學習和打工,沒有多餘的心思花在這上面。
桑晚的車停在江大校門口,吃完飯理完發,他們又從小吃街回到學校。
大概正好是下課時間,校門口多了不少人,密密麻麻撐着傘,從校門出來。
不少女生經過桑晚和聞野身邊,悄悄打量,三三兩兩低着聲竊竊私語。
“……不會是他女朋友吧?沒聽說談戀愛了呀。”
“不會吧,女生看起來不像是我們學校的。”
“年紀也比他大哎,可能是他姐姐。”
……
桑晚聽到幾句,擡頭瞧了瞧聞野,說:“你在你們學校還挺出名。”
“……沒有。”
“不用謙虛。我過來的時候,找不到你,就在校門口随便找了個女生問知不知道你是哪個系的,沒想到剛說了你的名字,她馬上連你宿舍在幾零幾都能報的出來。”
聞野頓一頓:“你為什麽不直接找我?”
“給你發消息了,你沒回我。”
聞野停下腳步,拿出手機看,果然有一條未讀短信,在桑晚電話打進來前的十分鐘。
當時他應該在洗澡。
“抱歉,我沒看到。”
桑晚笑笑,并不介意,只說:“沒想到你是金融系的。”
“我爸替我選的專業。”
“其實我也是江大畢業的,或許,你應該要喊我一聲學姐。”
聞野有些詫異。
“不過我讀的不是金融,我學攝影的。你入學的時候,我應該剛畢業。”桑晚說着,手指輕輕勾了勾聞野垂放在一側的手,她勾住他的小指,莞爾一笑:“弟弟,姐姐比你大了四歲呢。”
聞野的呼吸屏住,不是因為桑晚的話,而是因為桑晚那個看似不經意的、小小的那個動作。
手指被她勾住,好似心也被勾住,背脊竄過一陣酥麻,周身一顫。
桑晚的車就在前面,只有兩步遠。
兩人保持着這個動作,走到車邊。
聞野的呼吸還是亂的,他總是那麽輕易地就被她撩撥。
桑晚回頭看,還是有許多好奇的眼睛在偷偷看過來。
聞野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目光,他現在腦海裏想的只有:桑晚要走了。
下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
“後天有一場攝影展,我朋友送了我兩張票。你有空嗎?”
聞野先是怔住,好似還沒反應過來。
“不回答就是沒空了?”桑晚勾着唇問,眨眼時候長睫忽閃,“那我跟朋友去——”
“有空——”
聞野終于反應過來,語氣裏透露出的着急讓桑晚心頭癢癢的。
真可愛。
“我有空的。”聞野重複一遍,聲音低了一點,一抹紅在耳尖洇散。
“別跟別人去。”
桑晚看着這樣的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多喜歡了他一點。
她松開他的手,往前靠了一點。
“低頭。”桑晚說。
聞野似乎預料到桑晚想做的事,滾了滾喉結,心跳開始變得燥熱。
他用傘遮住彼此,在狹小的不算私隐的空間裏,緩緩傾身。
鼻息相近,他又貼近了一點,側臉被很輕地撫住。
預料的吻沒有落下,鼻尖卻被癢癢咬過。
她好像在玩。
她好像很喜歡他鼻尖的那顆細小的痣。
聞野怔着,桑晚的呼吸離他很近,她的目光往下描繪着他的唇形,可她卻沒主動。
她只是眼裏噙着笑,勾的人心血翻湧。
“有沒有人說過,你心口不一的時候,特別可愛?”
她什麽都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他的故作鎮定,也看得出來他的着急在意。
他的那些小心思,并不難猜,在她眼裏,一清二楚。
聞野感覺自己像被剖開了,被她一覽無餘。
屬于少年人的傲嬌在這一刻反而像個笑話。他正想離她遠一點,卻被她碰住嘴唇。
幾秒的吻,讓他一時間忘記了剛才的情緒。
可剛沉浸,她卻退開。
聞野迷茫睜開眼,看到桑晚在笑。
他們對視一下,她就親他一下,分開,再親。
反複幾次。
而最後一次,聞野在桑晚要退開的時候,終于按耐不住。他反手摟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胸前,然後偏頭就吻了下來。
春雨綿綿,藏不住傘下的緋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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