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4
也是那天,時淼突然就開竅了,她看着電視劇裏的臺灣偶像劇,男主對女主念念不忘,或者女主對男主愛的癡情絕對,她知道自己很大概率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一個不可能的人。
她也想過光明正大地把這句話說出來,但是根本沒這個機會。
因為從那個暑假開始,或者說是從那個暑假開學開始,他們就沒機會再說話了。
——
“秦嶼,你妝沒卸好。”
時淼聽見自己這麽說。
秦嶼明顯愣了一下,嗤嗤地笑出聲來:“着急出來,沒注意,哪沒幹淨?”
時淼上古代文學課,老師講古代夫君給夫人畫眉的故事,不難想象,畫完之後兩個人會膩在一處,你侬我侬。
大抵就像現在的他們,之間隔了超不過一拃遠的距離。
秦嶼在撩撥她,以至于她沒聽到那句——着急出來。
“所以,我能得到回應嗎?”
時淼知道一個關于秦嶼的秘密,這些個秘密久遠到初一那年,秘密的內容是秦嶼喜歡會臉紅的人。
時淼的數學成績出來了,秦嶼沒想到居然有人數學真的只考三十三分,這在縣一中簡直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于是從那次考試成績出來開始秦嶼對她這個極度偏科的對桌有了一絲想要探尋的興趣。
尤其是120的滿分,時淼語文竄了115,英語飚了109的情況下,語文作文扣一分,秦嶼不止一次驚嘆:“這是人幹的事兒?”
秦嶼沒少偷看時淼的作文,甚至草稿紙上寫的随筆也不放過,可看來看去也沒看出有什麽秘訣,就仿佛文筆這事兒是時淼基因裏自帶的,別人學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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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有八個班,秦嶼幾乎每個班都能吃得開,經常會有其他班的男男女女來找他,趁時淼不在坐在她位子上,時淼回來了就靜靜地趴在窗臺那往下看,從不主動要回自己的位子,旁邊的人們越鬧,時淼越安靜,安靜的像是在閉關,斷絕五識,與世隔絕。
秦嶼會因為這個讓他的那些朋友們走,那個時候他們都不覺得這有什麽。
初一放暑假的那個夏天秦嶼和他的兄弟們認識了一個女生,姓康,一個留着長發天天和老師頂嘴而且時不時塗脂抹粉穿超短上學的女生,他們一起去KTV唱歌,一起去大馬路上狂喊。
開學之後秦嶼把這些講給時淼聽,結果聽完時淼臉紅了,動不動就會臉紅的姑娘在秦嶼這裏很少見,時淼算了一個,于是秦嶼把時淼寫進了日記裏。
借着給秦嶼看作文的機會時淼很不道德地看了秦嶼的日記,并了解了那天秦嶼替她解圍的全過程。
那天秦嶼去政教處開會,鄭天因為大課間躲在廁所抽煙被罰在政教處站着,秦嶼一邊聽政教處主任飛唾沫一邊和鄭天使眼色,開完會往回走之前去鄭天那立了立,鄭天帶着戲谑的口吻對他說:“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趕緊回去吧,你們班可熱鬧了,飛子把你們班一個女生水杯摔了,這會兒正不幹人事兒呢。”
秦嶼“啊”了一聲。
鄭天瞥了一眼政教主任:“康大姐已經去了,為了不讓無辜的人受委屈,勸你趕緊去,我這兒屁大點事兒,快滾。”
康大姐全名叫康晨,就是他們暑假認識的人,因為做什麽都風風火火還帶着一股子狠勁,所以人們叫她康大姐。
秦嶼一頭霧水匆匆回了教室。
時淼真是個反人類,又或者她才是正常的人類,秦嶼日記裏這麽寫着,在教室後面逼仄狹窄的空地上秦嶼看到了傳說中會臉紅的女生。
像是狼群中誤闖進一只羊,她蜷縮着,試圖離開這個離譜的世界。
他故意喊那個只有他和她知道的名字,那個他為了逗她也是為了刺激她而取的外號。
于是時淼臉紅了好久好久。
——
時淼現在已經不會輕易臉紅了,或者說生活讓她失去了臉紅的資格,她的臉上只有厚厚的脂粉,有人說臉紅是病,大概是她治好了。
到最後時淼也沒給秦嶼一個答複,在秦嶼想要再做些什麽的時候僅有的理性戰勝絕對的感性,時淼開車門跑了。
——
那是一個明媚的上午,初三分班結果就在國旗下用大紅紙貼着,時淼被朋友拉着擠在裏面找自己的名字,從七班到八班再到一班二班……七八班這種尖刀班她索性都不敢想,只是從二班看到秦嶼名字後她有些魂不守舍,因為二班沒有她的名字,她的名字被排到了五班。
縣一中初三分班的規則——綜合初二期中期末兩次考試成績得出排名,七八班是年級前一百名,第一百零一名開始從一班排,一班對應101,二班對應102……到六班對應106之後,107也在六班,108在五班,一條龍式來回轉。
秦嶼是二班的第一,時淼是五班第五,他們之間隔了好遠,然而老天爺還是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五班教室在二班正上方,單面的教學樓,下課後只要趴在欄杆上就能看到底下玩鬧的人。
秦嶼身邊依舊是那群好友,他們來自各個班級,如果不是七八班鮮有人下課玩,他們一定會放肆到毫無顧忌。
時淼見過秦嶼幾面,秦嶼也往五班走過,可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過,對于這種轉變沒有人想要解釋,順其自然。
這一年時淼的性格有了變化,她跟着同宿舍的一個女生變得越來越開朗,岳晚亭就在這時候闖進了她的生活。
時淼眼睛很大很亮,因為個子高,剛開始的時候被安排在後排,後排男生多,自習課上閑聊就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大眼妹”,時淼其實是不生氣的,因為她不想和這些男生有過多的交流——初中前兩年她甚至沒和除了本小組之外的男生說過話,毫不誇張。
給她取外號的叫趙岩,和秦嶼關系好的一個叫孫琦,一個叫岳晚亭,和她一起吃飯一起玩的女生叫姜清,孫琦和岳晚亭一早就認識姜清,而姜清不管去哪都帶着時淼。
姜清有個幹哥哥在八班,是八班班長,而她在五班基本就是第一的位子,時淼經常能看到姜清的幹哥哥給姜清送題和筆記,姜清會拉着她一起學。
如果說有一個敏感且自卑的性格是一種不幸,那麽姜清絕對是這條不幸道路上的一絲光明。
二班和五班的班主任都是體育老師,而且是初三年級唯二的體育老師,每次一起上體育課的時候兩個班總要被拉出來比比練練。
比如一起跑八百,比如一起練習跑課間操……隔壁市的一所中學有着近乎完美的課間操模板,省內學校幾乎都在模仿,可那是地獄一般的地方,又豈是一般學校能比的,所以每次兩個班跑的都半斤八兩,跑不整齊就一直跑,一直跑不整齊一直跑……
逃過課間操嗎?
有時候只有開學第一次課間操人是完整的,第二次第三次總會少那麽五六個人,等體育課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練得時候這些人都沒有位置。
秦嶼是在初三開始變得,他的成績從前三跌倒二十多,再到三十多。他開始逃操,甚至連體育課都不放過,時淼不止一次看到他們班主任拎着他的耳朵一腳一腳往他身上踹,時淼總能很冷漠地路過,冷漠到連個餘光都不肯施舍。
她覺得秦嶼不該是這樣的,明明她才是怎麽都追不上的那個人,怎麽反而現在是秦嶼堕落了。
時淼接受不了現實,就像接受不了有一天秦嶼以一個近乎祈求的語氣問她:“我喜歡你,你信嗎?”
不用說,時淼又失眠了。
這一次的失眠和昨天的不一樣,她沒洗澡,就在落地窗前癱了一個晚上。
穆阮熙像她肚子裏的蛔蟲,在她回家後半個小時後打來電話,接通以後第一句:“寶貝你回家了嗎?”
時淼不想說話,癱在地毯上看還挂着星星的天。
“我們這邊聚會剛散了,沒勁,秦嶼不知道跑哪去了,據說演唱會一結束就沒人影了,害我們等了他半天,還想着要張簽名來着……對了,那個現場禮包裏有他的親筆簽名,好想要,你說那麽多份都是他親手簽的嗎?”
“淼淼?淼子,你在聽嗎?”
“嗯。”時淼把手機放在耳邊開了免提,“你繼續說。”
“說什麽?哎呀我就是覺得惋惜,你要是不走那麽早就好了,淼淼呀~”
耳邊是穆阮熙的哀嚎,愣神的時淼突然坐了起來:“禮包?是一個綠色的袋子嗎?”
“啊?對啊對啊,怎麽了?”
時淼爬起來開燈拿過剛剛扔在地上東西,其中就有一個綠色的紙袋,是秦嶼追出來塞進她手裏的,說這是屬于她的那一份禮包,當時她只顧着逃跑沒聽真切,回家後随手就扔了。
一支迪黛兒的口紅,一個楓希希家的手賬本,一支鋼筆,還有一個頭繩,一張……親筆簽名。
“我有那個禮包。”時淼興致實在不佳,“但是,我……”
“啊?什麽什麽?”
“我不能給你這個簽名。”
不知道是一視同仁還是別有用心,她手裏這張寫着簽名的賀卡上還有一句話——當時明月猶在,願卿歲歲長安。
“阮阮,我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