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元繡也不說話, 只看那婦人如此這般演了一番大戲。
宋老族長也覺得辣眼睛,看向元繡,元繡笑着搖頭:“你們宋家莊人還真是沒完沒了, 河溝的事兒我不與你們計較, 這沒兩天功夫, 又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宋族長老臉通紅, 只是他确實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于是開口問道:“勞姑娘說明白些,這事兒我……我确實不大了解。”
跪在地上哭嚎的人身形一僵, 她沒料到老族長跟元繡甚是熟絡,瞧着還有些怕元繡,這哪裏還能幫她家要銀子。
“這小姑娘被毒蜂蟄了,你們村裏人硬說這是被我養的蜂蜇的。”
外頭不少人聽見了裏面動靜,烏泱泱又圍過來了, 看見元繡, 還當她是來讨十畝地的,都湊近了想訴苦,聽了一會兒卻發現不是那麽一回事, 這才放下心好好看戲。
元繡伸出手, 白白淨淨的手背上有一處紅腫。
“這婦人無理, 我同她說她也聽不進去,我便自己叫自家養的蜂蟄了一下, 您瞧這傷處同那丫頭臉上的傷處是不是一樣的, 若是一樣的,我二話不說便賠了錢給她。”
那婦人歇斯底裏朝宋族長吼:“您老可得說句公道話啊!這錢可得賠給我……”
邊上宋家莊人哈哈大笑, 不等族長開口, 便搶着說道:“我瞧你是豬油蒙了心, 這傷哪裏是一樣的,你家孩子叫蜂蜇的這麽嚴重,不帶去看看大夫,反倒想蒙元繡姑娘的銀錢!”
宋族長更是臉紅,總在元繡面前丢醜,他自個兒老臉無光。
那婦人的男人是宋家莊最默不吭聲的,人也如其名,就叫宋老實,也不知是不是看老族長臉色不大好,突然發了狠,一巴掌就扇在那婦人臉上,直将她扇的眼冒金星,還不等她反駁,便開口跟宋家族長解釋,
“老族長,我這婆娘胡編亂造,我都叫她蒙在鼓裏,信以為真,如今事兒都挑明白了,您老人家只當看了個笑話,可千萬別上火!”
宋族長拐棍兒敲得邦邦響,又狠狠在這男人身上打了幾下——這是做給元繡看的。
“趙家姑娘,你看這事兒鬧得,都是誤會一場。”
“您自己人怎麽處置我不管,只将我撇清了便好,若不然這事兒鬧開了,人家還當我養毒蜂,個個被蜂蟄了都來找我,我又不是菩薩。”元繡冷臉。
那老族長又狠狠打了那男人幾下,他也只生生受着,只要不将他剔出族譜,怎麽打都無妨。
一番鬧劇到這會兒才歇,元繡鄙夷的看向宋老實,這男人瞧着老實,實則是最精明的,只叫自家婆娘站出來鬧事,自己倒留了退路。
至于那頭發淩亂的婦人,元繡更是懶得看,連帶着跟宋家族長都沒個好臉,末了沒說什麽拉着荷香走了。
那婦人也推着被蜂蜇着的小丫頭出來,嘴裏指桑罵槐:“你個沒用的喪門星!今兒也別回家了,就在外頭喂狼吧!”
她邊上的宋老實還想說什麽,又被婦人擰了一下:“你也是個廢物,半點用都沒有,只敢對我發狠,你婆娘被人家欺負成這個樣子,你倒好,屁都不敢放一個,反倒先跟族長尿□□!”
方才那婆娘知道是什麽緣故才受了兩巴掌,她向來強得很,一出來就搡了宋老實幾下。
宋老實低着頭,再不說一句話了,兩人也竟真的走了,不管這小姑娘。
荷香扯了扯元繡的袖子,那小丫頭現下哭的可憐,有宋家莊的人見狀說道:“瞧瞧,娶了後娘,這前頭人生的閨女就跟白菜似的。”
小姑娘瞧着好不凄慘,被蜂蟄過的地方腫的不像話,因着是毒蜂,臉還有些潰爛的跡象。看這架勢那夫婦二人是真的任由她自生自滅了,不過自己若是将她帶走了,勢必又得招惹麻煩事上身,那婦人可不像是善罷甘休的人,說不得還要說她拐孩子。
荷香看她這樣子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只不過不敢越過元繡,苦着臉想叫姑姑好歹救救這丫頭。
元繡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先跟我回去吧,明兒帶你去瞧瞧大夫,好好一張臉,可別落了疤。”
周圍看熱鬧的人早就散了,小姑娘淚眼朦胧,要跪下來給元繡磕頭,元繡趕忙把人扯起來:“可別跪。”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我洗衣做飯都能幹的。”她對臉上落疤沒什麽太大反應,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鬧騰一下午,鍋裏蒸着的蜂蜜雞蛋糕幸好出來時熄了火,所以還是軟蓬蓬的,別說荷香,她自個兒肚子也餓了。
李蘭花有些奇怪地看着元繡領回來的孩子,臉上有些疑惑。
那小丫頭先開口了:“我叫宋小雲……”
元繡遞了一塊雞蛋糕給她,叫她先吃,然後才跟李氏把下午的事兒解釋了一遍。李蘭花不大開心,說到底是因為這孩子惹出來的事。
元繡無奈:“到底是個孩子,被蜂蟄了就很不容易了,又攤上那麽個爹娘,如今還好好的活着,已是命大了。”
“說是這樣說,可咱們貿貿然給人家孩子領回來了,只怕那婦人知道了又要鬧。”
宋小雲一聽到那女人就開始瑟瑟發抖:“求姑娘別将我送回去,只當我死在外頭了,我能洗衣做飯,做什麽都行,只肖給我一口飯吃。”
宋小雲怕極,又摞起袖子給元繡看她身上的傷,青青紫紫,不是掐的就是打的。
李蘭花嘴上硬,晚間還是給燒了熱水叫宋小雲洗澡,這孩子身上都能搓出一層老泥,西廂房邊上還有間小屋。堆了些吃食雜物,也擺了一張小床,夜裏宋小雲姑且就睡這兒應付一夜。
那臉再拖下去怕是要爛,明兒一早得帶着去看大夫。
元繡自個兒手也被蟄了,雖說不是毒蜂,但也疼的很,不說那孩子了,家裏也沒藥,江晏給的藥是驅蟲的,不能外敷。
許是怕又被趕走,宋小雲一早就起來做飯,趙家竈房都有米面,她也不敢多舀,只攤了五張餅子,又熬了一鍋稀稀的包谷糊糊。
元繡起來的時候飯菜都擺桌子上了,這孩子懂事,她也不免多了幾分憐惜。又看只有五張餅,就知道她沒給自個兒攤,興安人小吃不完,她撕了半張,連帶着自己的半張都一起擱到宋小雲碗裏。
宋小雲有些受寵若驚,不敢接,只擺手說自己喝包谷粥就行了。
元繡硬塞給她,然後搖頭道:“往後再攤餅子記得給自己也攤一個,房梁上的挂的籃子裏有雞蛋,或是加在餅子裏,或是煮了吃,如今雞鴨都是肯下蛋的時候,家裏人一天能吃一個,你也不例外。”
宋小雲一聽就知道這不是要趕她走了,眼淚一滾:“姑娘放心,我什麽都能幹的!”
“你還小,如今是長身體的時候,無須你做什麽。”元繡這樣說,也知道這孩子心裏還是怕的,“不過若是你家裏人找過來了,我也不便留你,畢竟那是你爹娘。”
“姑娘不趕我就好,不趕我就好。”昨兒李氏狠狠給她搓了一通,身上瞧着幹淨不少,一早還給自個兒編了辮子。
不過臉上跟身上的傷依舊觸目驚心。
荷香知道她恐怕也願意閑着,便看向她笑:“你往後就跟我一道,喂雞喂豬啥的,這從前都是我跟興安幹的,累人的很哩,多個人可算能叫我歇口氣。”
元繡也笑:“你慣會躲懶,村裏人見着你,都要幫你割草,你當我不知道?”
荷香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除了帶宋小雲去瞧病,還得配些藥,若再叫什麽毒蟲咬了也不至于抓瞎。元繡一早就趕着騾子車去縣裏了,荷香也跟去了,興安巴巴看着,他膽子大了不少,顯然也想跟去瞧瞧。
于是元繡就帶着這麽一堆小蘿蔔頭出發了,另外還帶了昨兒蒸的蜂蜜雞蛋糕,這是給江靈江明還有江老大夫吃的。
興安沒怎麽出過門,一路都四處瞧,縣裏雖也逢初一十五趕集,但尋常也是有攤販的,元繡看宋小雲辮子上綁的不知是什麽布條,早已磨損的不成樣子,便停了車下去給她跟荷香買了一把頭繩,瞧那絹花也喜慶好看,左右快到端午了,又叫攤販一并都包上。
宋小雲捧着東西,兩眼汪汪,也不知該說什麽,姑娘帶她來看大夫就很是叫她感激了,現下還給她買頭繩。
江晏這會兒還在前頭忙着,已經中午了,江靈江明兩人又在廚房裏忙活,墊着凳子似模似樣的颠勺。
一見到元繡,抹了把臉上的汗:“元繡姑娘!你今兒怎麽來了?不是還沒到換藥的時候嗎?”
元繡舉了舉手裏的點心:“過來給你們送些吃食,順道抓些藥。”
“藥?什麽藥?可是身子不适?”
元繡搖搖頭,“天一熱,鄉下蛇蟲鼠蟻多。”
江明江靈二人才看到元繡身後的宋小雲,臉上赫然是被毒蜂哲出來的,腫了一片,瞧着還有些發炎化膿的跡象。
荷香在一邊補了一句:“姑姑手上也被蟄了,你們可會配藥,趕緊給姑姑配一些,疼得很哩!”
江靈眼睛一轉:“我哪裏會配藥,我如今連醫書都背不全呢,等公子忙完,叫公子出來給元繡姑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