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不管城裏此刻是怎樣的雞飛蛋打,季浩熙這個八百年都不進一次帝都的人,根本不知道眼前躺的這位爺有多尊貴。
盡管在孤兒院的時候阿姨不止一次的說他留點腦子,別天天傻乎乎的把誰都當好人,但是在田地裏看到倒在地上赤裂楓護的那一刻,季浩熙還是忍不住為這個面容英俊的男人的傷口感到疼痛。
這也不怪季浩熙,季浩熙從小就怕痛,于是他就将心比心,看到赤裂楓護的那個樣子覺得一定會更痛。
赤裂楓護依然昏昏沉沉的躺在季浩熙的小炕上。(之所以季浩熙的屋子裏是炕也是因為一到冬天這裏實在是太冷的緣故)
還好赤裂楓護早年在戰場上打打殺殺不至于那麽身嬌肉貴,沒覺得這裏硬什麽的,但是對睡慣了床的季浩熙來說,剛開始對他而言真可謂是個不小的折磨,直到後來他弄了更多的褥子鋪在上面。
歲末的北方冷的可以,季浩熙一邊仔細的燒着炕,一邊在注意是不是過熱,別燙着昏迷中的人,一邊在給赤裂楓護洗剛才在他身上換下的那些衣服。
赤裂楓護很高,對于季浩熙來說,他站直了也就剛到赤裂楓護下巴的地方,所以自己的衣服,恐怕赤裂楓護是穿不下的,因此只好趁着對方還在昏迷當中給他帶血的衣服洗淨烘幹。
洗衣服的時候季浩熙就發現了,這個人絕對是位爺,不說外面的領口袖口縫着的都是珍貴而少見的黑狐貍毛皮,就連裏衣的袖子上都繡着金絲線,而內衣更是柔軟到不能再柔軟的料子。
季浩熙嘆了一口氣,有錢家的爺居然能弄成這副德行,真搞不明白他們是怎麽想的。
一邊腹诽,季浩熙一邊又往熱水盆裏加了一點幹松。這種植物的香味十分清淡,有種幹淨的雨後濕泥土的芬芳。
但是炕上的赤裂楓護似乎卻睡得不太安穩。
季浩熙看着赤裂楓護蒼白的唇色,知道這是典型的失血過多的症狀,可是這裏又沒有可輸血的儀器,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無論如何得先要為他保存住體力等他醒來啊。
想着,季浩熙又去準備了點糖水,全充當葡萄糖了,可是又不敢準備太多,季浩熙只好這樣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因為他發現喂的稍微多一點赤裂楓護就會咽不下去而溢出來。
醫療護理第一條,不要讓病人在術後喝太多水,吃太多食物,謹防上廁所而無法移動。
喝過糖水之後,赤裂楓護能稍微安穩一點,可是等季浩熙烘幹了他的衣服回來的時候,赤裂楓護整個人又開始發起低燒。
季浩熙顧不得給赤裂楓護衣服上的裂口縫好,又開始一遍一遍的為他擦汗降溫。
折騰了一天,季浩熙連口水都沒喝。
入夜,溫度更低。赤裂楓護不由的開始發冷。季浩熙重新添了些柴火之後,把剩下的一床被子也蓋到了赤裂楓護的身上,可是他的棉被不是什麽好棉,比較沉。
季浩熙擔心因為棉被太沉而壓到赤裂楓護的傷口,于是自己只好和衣躺在一邊,一只手在被裏為赤裂楓護稍微擎着一點。
是夜,更冷,即使是燒的熱乎的炕頭。
所以本來自己身子低也不太好的季浩熙,終于在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之後也不由的朝着熱源靠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進了赤裂楓護的被子,還微微的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第二天,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候,赤裂楓護就醒了。
常年養成的警覺的性子讓他瞬間就感到了旁邊有個人。一擡手,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一陣痛感傳來,随之而來的還有那些記憶。
他當時正在書房裏看公事,一陣不易察覺的聲響在從屋頂傳來,一名死士首先發現,幾招過後發現不是對方的對手,另外一名死士出來幫忙。在同樣的手段引開了三名死士之後,赤裂楓護不禁目光一沉,倒想看看對方到底設了一個什麽圈套給他,于是走出書房提起輕功同最後來的那名明顯內力不低的刺客搏鬥起來。
盡管對方內力似乎與自己不相上下,但是招式花樣百出,倒不是想置他于死地,而是想把他向城外引。
赤裂楓護本來想将計就計的看看對方到底設下了什麽圈套等自己鑽,卻沒想到到了城外對方居然撒了迷魂香。
赤裂楓護在第一時間屏住呼吸,但還是吸入了少量迷藥,這才被對方偷襲成功。
想到這裏,赤裂楓護稍微轉了一下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有些輕微泛黃的柔軟的頭發。
下面是一張絲毫沒有防備的巴掌小臉。
不似自己睫毛的濃密,季浩熙的睫毛細細長長的,随着睡夢不安穩的一動一動,不難想象這雙眼睛要是睜開是多麽的清澈無暇,而整張小臉白嫩的似乎能捏出水來。
由于季浩熙不知道什麽時候鑽進了赤裂楓護的被子裏,此刻距離季浩熙的小臉距離赤裂楓護的下巴要多近有多近,近到呼吸可聞。
赤裂楓護咽了一口吐沫,順着長長的睫毛向下看,本該紅潤的臉頰透着不自然的燥紅色,本該紅嫩的小嘴也暗淡仿佛覆蓋着一層透明的水色。
就跟除去赤裂楓護臉上的污跡的時候,第一眼就被赤裂楓護冷峻英氣的面孔驚豔到而看呆了的季浩熙一樣,赤裂楓護看到季浩熙的第一眼常年冷峻的眼神也不禁微跳了一下。
但是警惕慣了的赤裂楓護下一秒就暗了眼眸,這個人是誰,為什麽會救他,既然救他為什麽不向官府報信,他有什麽目的等等一些列問題瞬間湧上了赤裂楓護的心頭。
而昨天(其實是前天)的那三名刺客又有什麽目的,在王府內引他出城又要在城外置他于死地不多此一舉麽?
似乎感受到了赤裂楓護的異動,季浩熙也慢慢睜開了眼睛。
看到季浩熙那雙清澈無暇的眼眸,赤裂楓護覺得自己剛才想的還真沒錯。
剛醒的季浩熙看着赤裂楓護可以迷醉身心的黑眸似乎一時有點迷茫,愣愣的眨了一下眼,神志有點恢複,然後——整個腦子哄的一下:他怎麽鑽進人家的被子裏了!禽獸啊禽獸就算對方長得好看也不能在睡夢中猥亵人家啊!!呸呸!!人家是病人沒有碰到人家吧!!
赤裂楓護面無表情的看着身邊這位懵懂的對着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後臉上哄的一下子紅了突然爬起來坐到了一邊,臉色變了又變的季浩熙,不禁覺得有趣。
“那個……”季浩熙紅着臉看着赤裂楓護道歉:“對不起,我只是一不小心睡着了,我沒有壓到你吧。”
赤裂楓護心裏仍在懷疑季浩熙的身份,像這種小館奸細他見得多了。半天才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對不起對不起。”季浩熙依然紅着臉,趕忙起身重新為赤裂楓護蓋好被子,縮着腿下炕。“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吧,你稍等一下。”
說着季浩熙就要向廚房走去。
“等一下。”見季浩熙要走,赤裂楓護再次冰冷的開口:“我的東西呢?”
“啊。”季浩熙恍然大悟,把疊好的衣服物件拿到赤裂楓護旁邊。“你要穿上麽?我幫你吧?”
幫他?赤裂楓護冷冰冰的看着季浩熙,他現在全身上下就剩一條內褲了,讓季浩熙留下幫他好把自己看光光?當然,沉穩冰冷的沉王在自己穿好衣服之後才後知後覺,那自己是怎麽變得光溜溜的?
“不用。”赤裂楓護再次惜字如金冷冰冰的開口,連句謝謝都沒有。
“哦。”
看出來男人似乎不怎麽太喜歡自己,季浩熙尴尬的笑了一下。反正也習慣了,原來在學校的時候,同班的男生也總嘲諷自己來着。雖然有時候會有女生幫自己出頭,可是自己一個大男生讓女生給出頭也實在是太丢人些。久而久之,季浩熙與人交往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看起來,男人跟同班男生一樣吧。
季浩熙心下嘆口氣,他只是想跟給剛認識的人留下一個好印象而已。看來自己真是有什麽地方天生惹人讨厭而自己總是發覺不了。果然真是笨到無藥可救了。季浩熙心下對自己說。也或許是因為……季浩熙突然想到了什麽,不禁垂下眼眸更加暗沉。
赤裂楓護見季浩熙走了走出,先是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包紮的還不錯。然後稍微運功調息了一下,他內力深厚,這點皮肉小傷對他而言不算什麽,只是雖然逼出了一些毒血,剩下的倒也不是大問題,回去找賈谷樂調理一下就好,倒是剛才的小家夥氣色有些不對。
想到這裏,赤裂楓護一頓,他在想一個渾身疑點重重的人?
雖然赤裂國民風開放,但是對小館婪童還是被人們偏視的。
赤裂楓護腦袋一邊飛快的轉着,一邊默默的穿着衣服。
當然,幹淨的幹松香味和被縫補好的口子赤裂楓護也敏銳的發覺了。但那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後,理所應當的穿上了。
太陽剛剛升起,溫度上升的緩慢,在廚房點火燒水的季浩熙不由的打了一個冷戰。但是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他也早就習慣了。
赤裂楓護穿戴好之後,拿起放在一旁的鑲玉腰帶,玉佩,腰牌,不禁懷疑,腰牌上那麽大的一個“沉”字,季浩熙都能沒看見麽?
事實上季浩熙看見了。但是他八百年不進一次帝都,他哪裏知道沉王是誰,他還天真的以為那是姓呢。姓沉?真是少見。
赤裂楓護坦然的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真是簡陋,小土炕,土地,簡陋的外木牆,裏屋的幾間泥土牆也不夠厚實,瞅着有點年代的味道,莫非不是臨時搭建的?
警覺的赤裂楓護在屋外也轉了一圈,基本把房間的所有角落都沒放過之後,才稍微減輕了一些對季浩熙的懷疑,但那也只是減輕而已。
不過,他的腰劍不見了。
走到廚房的時候,看到季浩熙正蹲在地方生火。
“我的腰劍呢?”赤裂楓護直接開口問。
聽到赤裂楓護叫他,季浩熙下意思的站起身,但是昨天一天沒吃東西,加上早晨血壓低起身太猛,季浩熙踉跄了一下,扶住竈臺才站穩。
赤裂楓護見狀幾步跨進廚房走到季浩熙的跟前,季浩熙還沒搞明白赤裂楓護要幹什麽,手腕已經被赤裂楓護捏了起來。
探測了幾次內力的氣息都無聲無息。赤裂楓護黝黑的眼眸再一次望向季浩熙,果然沒有一點內力麽?
這是個基本上人人習武的時代,像季浩熙這種半點武功都不會的還真是少見,除非是窮人家的孩子。可是季浩熙長的身嬌肉貴的,真是窮人家的孩子能養出來的樣子麽。
季浩熙疑惑的看着捏着他的手腕盯着他思考的男人,不禁有一點害怕,微微的往後抽了抽手。他真的是看出了什麽所以來求證的麽?
似乎看出來季浩熙在想什麽(卻是南轅北轍),赤裂楓護看向季浩熙的目光更冷峻了。
看着赤裂楓護的目光,季浩熙心裏咯噔一聲。
大多習武之人都會把脈,所以還是被發現了是麽。季浩熙心涼了一下,心裏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那種……事情,不管怎麽說,都是會被讨厭的吧。
季浩熙垂下眼眸,不顧赤裂楓護捏的有點痛,硬把自己的手臂拽了回來藏到了身後,低下頭裝模作樣的開始忙碌:“飯一會兒就好了。”說着的同時季浩熙又遲疑了一下,要是對方根本不想吃呢?自己為什麽弄得好像對方能接受一樣。
那種事,被誰發現了,都會覺得惡心吧?
“……就算不想吃的話。”季浩熙想了想,聲音悶悶的。“也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而赤裂楓護望着那雙突然暗淡下去的眼眸和藏在伸手微微握緊的手,對季浩熙的懷疑更甚。
……兩個人的想法尊的完全是南轅北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