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故
夜很靜。
白夜忽然醒了過來,睡眠質量極高的他幾乎從不做夢,這一晚,或許是生日的緣故,他竟然做了夢,夢到了他的前世。
完全沒有睡意的少年,聽到時不時有人冒出一句夢話,不由得抿唇微笑,悄然起了身,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房間。
現在是淩晨一點多,白夜獨自坐在旅社的走廊下,把玩着折扇,吹着冰冷的夜風。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自然不是因為夢到過去而心煩意亂地失眠,純粹是個人的一種生活習性——除非是身體勞累極了,否則一旦睡醒了,便很難再入睡。
“怎麽不睡覺在這裏發呆?”背後響起一道溫和的嗓音,“是有心事?”
白夜懶懶地轉身,看到穿着睡衣的少年走了過來:“只是睡夠了,現在不困。”
幸村精市坐在長發少年的身邊,笑道:“你的精力真好。”
“幸村你不也沒睡嗎?”白夜對人的氣息比一般人要敏感,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睡在自己不遠處的人,其實是醒着的。
說有心事……其實應該是眼前這人有些不對勁吧?
“忽然失眠了。”幸村沒有否認。
半夜睡不着覺,能有人陪說話也不錯。白夜用扇子撐着下巴:“失眠啊……那,需要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嗎?”
“呵,小白的故事雖然都很精彩,”幸村微笑,“但是神神鬼鬼的東西,有點吓人呢!”
白夜瞥着他:“你的膽子應該不小。”
幸村不予置否,輕聲道:“比起鬼故事,我倒是對小白自己的故事很感興趣。”
“我的故事?”白夜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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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幸村淡淡地說,“小白對一切看得很透徹,如果不是經歷過許多事情,很難有這種淡然的心性吧。”
白夜輕點着臉頰,對幸村的說法不以為然,雖然他前世過得比現在“豐富多彩”,但也只存在了短短幾個月,他的人生其實蠻乏善可陳的。
“你遇到什麽困擾了?”覺得自己的過去沒什麽可說的白夜,好奇地問了這麽一句——現在的幸村情緒明顯與平常不一樣啊。
“困擾……”幸村沉默了片刻,微笑保持不了,“也許有吧。”他靜靜地注視着白夜,紫色的眼睛在這黑漆漆的夜色裏,有着神秘難解的高深莫測,“你有沒有遇到過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或者想要得到的東西得不到的情況?”
白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種情況很常見吧。”即使他一向心境開闊,不會有什麽煩惱,但也有一些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比如他喜歡乘着紙鶴在天空飛翔。
“不,我說的是,”幸村低聲道,“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東西……與自己的生命等同重要。”
白夜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古怪,心裏存疑,越發覺得這個人定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不過……既然對方想要答案,他不介意說出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不是想做、想要,就可以得到滿意的結果吧,對我來說,把眼前該做的做好就夠了,結局如何都可以接受。”
幸村微笑:“感覺小白很認命呢。”
“既然看清了結局,順從命運的安排有什麽不好。”白夜淡然回道。
“總會不甘心的吧,”幸村淡淡地回道,“沒有什麽事情,存在所謂唯一的結局。”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選擇就不同。”白夜不在意地說,“想要改變結局的,選擇抗拒命運,也是無可厚非。”就像夢幻の白夜與神樂,下場都是死亡,但是沒人能說他們兩個背道而馳的選擇一定是對或錯。
幸村平靜地說了聲:“這樣嗎。”
“雖然不清楚你遇到了什麽困難,”既然大家是朋友,又幾乎朝夕相處了小半年,白夜對這個少年還是有些關心的,便好心地開解一把,“但‘結局’既是不确定的,表示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你是立海網球部部長,應該不會松懈的吧!”
“呀嘞呀嘞,小白對真田的精神領悟得不錯啊,”幸村打趣道,“真田聽到了,肯定會很欣慰的!”
白夜故作抱怨:“真田每天都要對我說幾遍‘不能松懈’,耳朵都快起繭了。”
“真田一向是對人嚴格、對自己更嚴格,”幸村說道,“他對你要求高,說明是把你當成‘自己人’看重。”
“哎,這麽說我該感到榮幸啊,”白夜輕撫着扇柄,“有時候感覺真田管起人來,就像我外祖父。”
幸村失笑:“哎呀,真田又被提了一輩啊,一開始你叫他大叔,現在都變成了祖父輩的……不知道真田知道了,會有什麽感想呢!”一副苦惱的姿态,“有點好奇啊。”
白夜淡然回道:“無非就是‘鐵拳制裁’、訓練加倍、罰寫作業……”當然,最慘的可能是,幾種處罰同時進行。
大半夜不睡覺的兩個家夥,漫無邊際地閑侃起來,直到和室那邊傳來一陣熟悉的慘烈的叫聲,兩人不約而同地起身趕了回去,走到和室門口時,撞上了被吵醒的一群人。
原來鬼哭狼嚎的是切原……這家夥起夜時,聽到若有若無的交談和飄忽的笑聲,便想起了白夜說過的鬼故事,吓得當即大叫出聲,把一屋子人都驚醒了。
——他聽到的聲音自然是兩個不睡覺的人弄出來的,因為走廊離房間有些距離,聲音若有似無、不太真切,被小學弟的心理作用渲染得可怕起來。
“你們,太松懈了!”好覺被擾,聖人也不免有點脾氣,真田狠狠地瞪了切原一眼,便把矛頭指向從外面走進來的兩個人,“幸村,伊東,你倆半夜不睡覺,在游蕩什麽!”
幸村毫不在意真田的火氣,笑得無辜:“偶爾失眠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白夜則小聲嘀咕:“明天不會又要加訓吧?”
“不錯的提議。”
突然聽到這句話,白夜小小地驚了一下,回頭就見神出鬼沒的軍師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他身後。
柳蓮二語氣平淡:“伊東白天的訓練量是前幾天的四倍,現在精神狀态還是這麽好,意味着你的體能與精力比我預估的更強。”同樣被加訓的仁王,完全就是半死不活的模樣,跟白夜成鮮明對比。
白夜無語望天,他這才想起來,除了部長與副部長,這位軍師才是制定訓練計劃的人,他同樣有權給其他部員加訓。
一個混亂的夜晚過去,迎來了最後一天的集訓。
白夜果然被加訓了。好在軍師不像皇帝那樣“殘暴專-制”,并沒有幾倍幾倍地增加訓練量,而是調整了日常常規訓練任務,白夜從今後的訓練強度比之前提升了33%。
合宿的最後一天,做完基礎訓練後,便集中在這傾斜的場地上,進行了一天的練習賽。為期七天的訓練,效果是很明顯的,所有人都适應了這種特殊地勢,各自對發球回球的旋轉和角度的掌握能力都得以提升。
在連續多日的地獄式訓練後,最後一晚大家都比較放松了,到第二天一早,享用了白夜出品的豐盛早餐後,集體搭乘環山巴士,離開了山頂旅社。
這一趟的合宿,收獲頗豐,成效顯著,本該是圓滿的。
不過,所謂世事難料,總有一些突來的意外,打擊得毫無準備的人們措手不及。
幸村精市在車站暈倒了。猝不及防的少年們手忙腳亂地将昏迷的人慌慌張張地送到了醫院,然後沉默而焦躁地等候在急救室外。
白夜也被這一變故驚了一下,便想起了前一夜與幸村的談話,那些奇怪的問題,還有對方若有若無表露出的陰郁和憂愁……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幸村的家人匆匆忙忙地趕來了,從真田的口中了解到一些情況——現在大夥兒都有點懵住了,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能等待醫生的說明。
等候的時間漫長又難捱。
急救室的燈終于滅了,幸村被轉移到病房,醫生與幸村的家人談了起來。
除了跟過去的真田外,其他人都被責令等在病房外。
“急性多發性神經根炎,疑似格裏-巴利綜合症……”
白夜對複雜的醫學解說聽得迷迷糊糊,只知道這個病應該相當嚴重。
幸村精市已經醒了,看起來仿佛很平靜。
病房裏的氣氛格外地凝滞,一群人都默然無語。最後還是由真田開口了:“幸村,醫生說,你的情況必須得住院……”
“我知道了。”幸村驀然開口,截斷了對方的話,眼睛看向一旁的窗戶,目光飄遠。
“……總之,學校和網球部有我們在,你安心養病就夠了。”
到黃昏時分,少年們終于離開了醫院,每個人都顯得格外沉寂,連一向活潑樂觀的丸井都是一臉嚴肅。
醫院門外,十字路口,家庭住宅不在一個方向的少年們三三兩兩分開。
白夜背着網球包,沿着街,獨自漫步,思緒跑得有些遠。和其他人的低沉失落不同,他對待幸村生病一事,心裏十分平靜,并不是毫無擔心,只是,前身為妖怪的少年,對人類的疾病沒有很深的感悟。
只知道,病得太嚴重,是會死人的。
這樣一想,情緒不免多了些沉重。他對生死看得很淡,卻依然記得,外祖父去世後那種空洞的感覺……幸村精市,是他的朋友,無論如何,他還是希望對方能活得好好的。
好在醫生說了,那種病,雖然有點危險,但是通過治療,是可以康複的。
“哎?”白夜看着陌生的街道,眼前是陌生的公園,無奈地發現,剛才嚴重走神導致自己走錯路了,“打電話給紗醬吧!”
打開手機,發現好幾個未接來電和簡訊,第一條簡訊是手冢國光的,後面的電話和簡訊都是姐姐催促他回家的——進醫院後,他把手機調整為靜音了。
白夜恍然想起,之前手冢說過,今天會來神奈川,因為幸村的事情,他完全忘了這回事。
趕緊地回電話,是給似乎等了一整天的他青梅竹馬的朋友。
“小光,我又迷路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