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七七出價兩萬,大廳中不禁響起一陣騷動之聲,賈相公含笑瞧着那少年,道:“王公子,怎樣?”
王憐花微笑着搖了搖頭。
何紅藥自語一般道:“這個女孩子跟了朱七七,比跟着這廳中任何男人都好。”
王憐花在心中問何紅藥:“也包括我?”
“尤其是你,”何紅藥斷言,“最慘的下場,就是跟你。”
王憐花不惱,反而有幾分得意,笑道:“如此,我也不用替我的這位血親擔心了。”
“先前聽你競價,我還以為你要買下她,你就不對她的身份好奇?”何紅藥想了想,又道:“你該不會是存心為難朱七七吧?”
而此時,賈剝皮已經将目光轉向朱七七,抱拳笑道:“恭喜姑娘,這天仙般的女孩子,已是姑娘的了,不知姑娘的銀子在哪裏,哈哈,兩萬兩的銀子也夠重的了。”
朱七七聞言呆了一呆,吶吶道:“銀子我未帶着,但……但過兩天……”
“你是要她出醜麽?”何紅藥看着賈剝皮立時變了臉,廳中四下也響起一片譏嘲竊笑之聲,朱七七的臉漲得通紅,而反觀王憐花,依然一派悠閑,何紅藥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道:“果然是不安好心!”
而這時,那個自始至終,一直坐在那裏養神的窮酸冷二,突然張開眼來,道:“無妨,銀子我借給你。”
衆人驚奇之中,冷二說道:“你賈剝皮再會騙人銀子,再騙三十年,她老子拔下根汗毛,還是比你腰粗,我老人家也不必說別的,只告訴你,她姓朱。”
賈剝皮吃驚道:“莫……莫非她是朱家的千金。”他看着朱七七的眼神立時就變了。
何紅藥奇道:“朱家莫非很有錢?”
王憐花不答。身邊跟着一個什麽江湖事都不知道的女鬼,尤其是對于不了解的事,她還特別喜歡發問,有時候真是很煩人。
何紅藥其實對朱家有沒有錢并不太感興趣,她只是無聊,所以喜歡提問,而且性子又執拗得很,提出的問題偏要得到答案不可。見王憐花不說話,她幹脆直接飄到王憐花面前,遮住他的視線,涼涼道:“你坐着也無事,跟我說兩句會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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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鬼求人解答疑問的時候居然還非常不客氣。
王憐花低頭揉了揉眉心,随即淡淡解釋道:“她爹被稱為‘活財神’,你說她家有沒有錢?”
何紅藥哼了一聲,不再理他,自己飄到廳中去看場內的形勢變化。這個時候,那名白衣女子朝着朱七七盈盈拜了下去,以一種黃莺般嬌脆、流水般柔美、絲緞般的光滑、鴿子般的溫馴聲音輕輕道:“難女白飛飛,叩見朱姑娘。”
何紅藥飄到白飛飛面前,靠近她,細細打量着她光滑的臉蛋,自語道:“這個女孩子原來叫白飛飛。”這句話是自言自語,王憐花當然也不會去接口。
但白飛飛卻突然擡頭看了一眼,看似無意,可那一眼竟精準地對上何紅藥的視線。
何紅藥一驚,立即道:“你能看見我?”
白飛飛對何紅藥的這句話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她只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眼含哀愁地偷偷打量了幾眼大廳衆人,随即又怯怯地低下頭去。
“怎麽了?”見何紅藥一臉傻樣地盯着白飛飛,王憐花摸了摸左腕紅珠,在心中問道。
何紅藥不回答他,徑自在白飛飛周圍飄過來飄過去,口中念念有詞。
“你在做什麽?”王憐花又道。
何紅藥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白飛飛,然後飄回王憐花身邊,道:“她的直覺真可怕。”
“哦?!”王憐花一邊微笑着看場內态勢發展,一邊在心中繼續道,“怎麽講?”
“她分明看不見我,但她居然能感覺到我的存在,”何紅藥回憶着白飛飛鎖定住她的那一眼,雖然只是剎那間的一瞥,眼神卻冷冽銳利,再思及白飛飛給她的奇怪感覺,何紅藥緩緩笑了,她對王憐花意味深長道,“說不定……她真是你的姐妹呢……”
一樣地具有欺騙性。
這時,場中的形勢有了改變,賈剝皮把貨物賣出了好價錢,心滿意足地退到一邊,接下來是冷二發揮的時間。
冷二身後那又黑又瘦的少年童子——苦孩兒緩步走出,有氣沒力地緩緩道:“烏龍茶五十擔。”
接連一片争議聲之後,一個當地巨商出價五千兩買了,苦孩兒道:“桐花油五百簍……徽墨一千錠……”
他一連串說了七八樣貨,每樣俱是來自四面八方的特異名産,自然瞬息間便有人以高價買了。一包包銀子被冷二太爺收了過去,但貨物卻一樣也未曾看見,和賈剝皮每樣東西都要拿出來亮亮的習慣形成明顯的對比,從中也可見人們對冷二的信任。
苦孩兒又道:“碧梗香稻伍百石。”
賈剝皮一直安安份份的坐在那裏,聽得這“碧梗香稻米”,眼睛突然一亮,大聲道:“這批貨兄弟買了。”
苦孩兒道:“多少?”
賈剝皮微一沉吟,面上作出慷慨之色,道:“一萬兩。”這“碧梗香稻米”來路雖然稀少,但市價最多也不過二十多兩一石而已,賈剝皮這般出價,的确不算少。
先前冷二售貨的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競價的王憐花突然笑道:“小弟出一萬五千兩。”
賈剝皮怔了一怔,終于咬牙道:“一萬六千。”
王憐花道:“兩萬。”
賈剝皮變色道:“兩萬?王公子你莫非在開玩笑麽,碧梗香稻米,自古以來也沒有這樣的價錢。”
王憐花微微笑道:“兄臺如不願買了,也無人強迫于你。”
賈剝皮面上忽青忽白紅,咬牙切齒,過了半晌,終于大聲道:“好,兩萬一。”
這價錢已遠遠超過市價,買了必定賠本,大廳中人都深覺詫異,此時,王憐花又道:“三萬。”
賈剝皮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叫道;“三萬!你……你……你瘋了麽?”
王憐花面色一沉,冷冷道:“賈兄說話最好小心些。”
賈剝皮面露畏懼,竟不敢再發惡言,噗地跌坐在椅上,面色已蒼白如紙。
苦孩兒道:“無人出價,這貨該是王公子的了。”
賈剝皮突又大喝一聲:“且慢!”自椅上跳起,顫聲道:“我……我出三萬一千,王……王公子,俺……俺的血都已流出了,求求你,莫……莫要再與我争了好麽?”
王憐花展顏一笑,道:“也罷,今日就讓你這一遭。”
何紅藥冷眼旁觀許久,此時忍不住插嘴道:“你今日便是專門來幫忙擡高價格的麽?”他出門之時身上也沒帶多少銀子,當然,他可以差人去取,但何紅藥卻覺得,王憐花坐在這裏這麽久,就是等着這一刻來的。
聽見何紅藥的話,王憐花摸了摸左手腕,笑着在心中對她道:“不錯,這次我是受了冷二的托付,來騙騙這賈剝皮的。”頓了頓,他又道:“冷二一向看不慣此人的奸商嘴臉,早就想找個機會收拾他一番。”冷二在開封安排了一個出高價買碧便香稻米的巨富,等賈剝皮上當買走了這五百石稻米,那個被冷二派去的巨富就會離開開封,如此一來,賈剝皮的這五百石米,除非賤賣,不然是不會有人買的。
何紅藥并不懷疑王憐花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但她依然覺得奇怪,道:“冷二要教訓賈剝皮是他的事,你湊什麽熱鬧?”王憐花這個人絕對不是急公好義的性子。
王憐花悠悠道:“唉,這只能怪在下平日的名聲和作為都太好,冷二才如此信任在下啊。”
何紅藥冷哼一聲,道:“裝模作樣,僞君子!”
王憐花笑道:“紅藥,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的君子都是虛僞的。不過偏偏這些君子做事比小人容易,他們幹什麽都會受人歡迎。”
他輕輕一笑,淡淡補充道:“只要有利于我的,我沒有理由不去做。”
何紅藥慢慢道:“我說錯了,你不是僞君子。”
“哦?!”
“你是一個沒有原則的家夥,”何紅藥哼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王憐花悠然道:“謝謝誇獎。”
此時,冷二已經在賣他的最後一樣東西——八百匹駿馬。
有兩夥人也在此刻突然來到了大廳裏。一夥是卧虎崗石氏三雄,三個人都是滿面橫肉的彪形大漢,另一夥人,一個面如淡金,宛如久病未愈,叫龍常病,另一個眼如鷹隼,鼻如鷹鈎,眉宇間滿帶桀傲不馴的剽悍之色,叫西門蛟。
這兩夥人都是為了那八百匹駿馬來的,可惜貨物只有一批,兩方又都是兇悍的人,不免就動起了手。
只見那個看起來最弱的龍常病站起身來,左掌之中,飛出兩點寒星,右掌一翻,已“砰”的擊在石文虎胸膛上,兩點寒星也襲中了石文豹﹑石文彪的咽喉,然後龍常病又若無其事地坐了下去。
卧虎崗石氏三雄,瞬間全都斃命。
廳中衆人大駭,主人歐陽喜更是滿臉怒容,但不知怎的,他竟忍了下來。西門蛟見石氏兄弟已死,哈哈一笑,自身後解下個包袱,放在桌上,打開包袱,金光耀目,是一包黃金。
苦孩兒道:“這是多少?”
西門蛟笑道:“黃金兩千兩整,想來已足夠了。”
這時,王憐花突然微笑着插口道:“小弟出兩千零一兩。”
何紅藥一驚,看向王憐花,道:“你又要找茬了?”
王憐花沒有答話,因為此刻,西門蛟已經獰笑着逼近了他,殺氣四溢,而西門蛟身後的龍常病,已經無聲無息的掠到王憐花身後,緩緩擡起了手掌!
“當心!”何紅藥飄在空中,看得分明,她驚呼,“那個病痨鬼在你背後!”
王憐花根本不理她,似是無所察覺一般迎上西門蛟的攻擊,與此同時,龍常病雙掌之中,也已暴射出七點寒星。在這兩人的夾擊中,王憐花長身躍起,袖子突然向後一卷,他背後似乎生了眼睛,袖子也似生了眼睛一般,七點寒星便已落入他袖中,長袖再一抖,七點寒星原封不動,竟都送入他面前西門蛟的胸膛裏。
龍常病臉色一變,雙掌一縮,兩柄顏色烏黑的毒匕首便已自袖中跳入手掌,王憐花背後刺來,但王憐花竟仍未回頭,只是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之間,身子輕輕一擡,那兩柄匕首,便已插在那檀木椅的雕花椅背上。
王憐花回頭對着龍常病微微笑道:“這個你也得帶回去。”
“這個”兩字出口,他袖中已又有一道寒光急射而出,說到“你也得”三個字時,寒光已射入龍常病背脊。
等到這句話說完。龍常病已慘叫撲倒在地,四肢微微抽動了兩下,便再也不能動了。
那殺死龍常病的暗器正是龍常病暗算他的時候用的。
談笑之間已出手殺了兩人,如此手段,衆人望着王憐花的目光,一時間都充滿了敬畏。
何紅藥看了一眼朱七七,見她也極為驚訝地看着王憐花,目光敬佩。何紅藥不由笑道:“看來這下朱七七也對你改觀啦!你這一手倒是露得很漂亮!”
王憐花但笑不語。
何紅藥又道:“不過我覺得的,如果她知道你是地牢中的那個少年,她一定會被你吓跑的!”
她說的話,有時候真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