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面上呈現了一抹不正常的紅◎
好在說話的人只呆了片刻之後便離開,顏如月立馬從他懷裏彈開,低垂着眼簾道: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只聽見頭頂上傳來淡淡的嗯,顏如月松了口氣,心想還好,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奇怪。
方才他們二人從左邊的入口進來的,顏如月怕讓人發現她和謝硯單獨呆着,便饒了好大一圈,從右邊悄悄的溜了。
所以,她沒看見,留在原地的謝硯眼簾低垂,耳根子泛起紅暈。
将東西托人送了進去,顏如月站在原地等了一會,見畫屏出來,便知道東西确實是到了文慧郡主的手裏。
“多謝顏小姐,”畫屏笑着遞給她兩顆金豆子,“勞煩您百忙之中親自走一趟,這是香粉的錢。”
“畫屏姑娘,給多了,”顏如月沒接,只溫聲提醒。
畫屏作為文慧郡主貼身丫鬟,自然知道自家郡主的脾氣秉性。她看出來郡主對顏如月很是欣賞,也存了真心結交的意思,所以畫屏才對一個商女這般客氣。
“拿着吧,這是郡主吩咐的。”
既然如此,顏如月也不好再推脫了,顯得拿喬。接過金豆子,顏如月和畫屏道謝,畫屏笑着提醒她夜裏記得看煙火。
今晚天子與民同慶,自然是要熱熱鬧鬧的。大顯兵強馬壯,國富民強,天子也願意與百姓們同樂。
顏如月點頭應下,轉身離開。
畫屏目送顏如月走,然後便回去找主子覆命。
此時的文慧郡主正在和幾位貴女說話,都是權臣之女,向來會審時度勢。長公主雖說沒有什麽實權,但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姑母,當年奪嫡之戰還曾全力相助。
雖說長公主近些年來越發的荒唐,連帶着女兒文慧郡主也放浪形骸,但是架不住人家母女能在聖上耳邊吹風。
所以即便再看不上文慧郡主,她們也要擺出一副讨好的樣子,過來和文慧說話。
“郡主,覺得您越來越美了。”
旁邊有人附和道:“是啊,郡主您定然沒上妝吧,皮膚通透的很。”
畫屏走過來站在文慧身後,低頭偷偷翻了個白眼。文慧郡主倒沒那麽反感,反而是享受這群人的吹捧。
“哪有,”文慧捂唇輕笑,不過臉上的得意掩蓋不住。
“郡主,您的香粉送來了。”畫屏在後面低聲的提了一句。
文慧頭都沒回,懶洋洋的道:“擺上來吧。”
畫屏聽話的将幾盒精致的香粉擺到桌面上,引的貴女們好奇的看過來。
“這是長安樓新出的?好像沒見過。”
長安樓乃是京城裏最大的胭脂鋪子,據說身後靠着某位王爺。種類齊全不說質量還占上乘,除了有些貴以外,沒什麽缺點。
在座的幾位貴女幾乎都買過長安樓的東西,因此一搭眼看過去,竟然發現沒用過。
“郡主,您這是得了他們的孝敬?”有個貴女笑着打趣。
畢竟胭脂水粉的鋪子,大多數是女人家去買,像那些身份高貴地位崇高的女子,比如長公主比如文慧郡主,就時常能得到長安樓特制的東西。
文慧笑了笑:“你們好好看看。”
此話一出,衆人便開始仔細打量小盒子,心想文慧郡主都這樣說了,肯定不是。将蓋子打開,細細的聞了聞味道,又觀察其質地。
“郡主,這好像比長安樓家的東西更加細膩,聞着味道也好,不會覺得刺鼻。”
“而且瞧着顏色淡雅,”有個貴女大着膽子問道:“郡主,我們能試用一下嗎?”
“當然可以,”文慧笑着道。
讓顏如月拿來這東西,就是存了幫她介紹的意思。文慧不傻,知道什麽人是真心,什麽人是假意。雖說顏如月只是個商戶女,但為人正直善良又聰慧,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且她做這些又不費什麽功夫,說不定顏如月知道後同意她給她送兩個情郎呢。
文慧郡主身邊都是清高的貴女,自然沒人同她一樣有情郎,所以她格外的看重顏如月,想着二人也有些共同的愛好。
幾人試用了一下,紛紛眼眸發亮,都圍着文慧郡主,問是在哪裏買的。
文慧道:“一家新開的鋪子,在梨花巷叫名花齋。我瞧着比長安樓的東西好用不少,效果也不錯。”
她說的是實話,衆人也自然能看出來文慧臉上的變化,皮膚白淨細膩了不少。
不過實話有時候是紮心的,當即有個聲音傳了過來,輕蔑的道:
“小作坊的東西,也配和長安樓相提并論?”
衆人轉頭,随即紛紛行禮,稱呼一聲華藝郡主。
有個貴女偷偷擡頭看華藝郡主的臉色,見果然不好。也不怪她不高興,聽說那家長安樓背後的主子便是華藝郡主的父親。
被人說自己的東西不好,換了誰都會不高興。
“你們這幫人也是,竟然也敢塗抹這等下賤的玩意,也不怕爛臉。”華藝翻了個白眼,口無遮攔的道。
這話說的委實有些過分了,明面上是在說名花齋的東西不如長安樓,實際則是暗指文慧郡主不檢點,府裏俊俏郎君多。
兩位郡主身份尊貴,誰也不敢勸解,登時靜了下來,氣氛有些怪異。
華藝氣的不行,文慧郡主卻渾不在意,指使畫屏将蓋子合上放好之後,她才笑着道:
“照你這麽說,比它還不如的長安樓的貨,豈不是爛在地上都無人要?”文慧毫不畏懼的迎上華藝郡主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道:
“哦,我知道了,大概你是想爛在自己臉上吧,啧。”
衆貴女:……
這是什麽修羅場啊,為什麽她們要在這裏?衆人都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找個地洞鑽進去,免得兩位神仙打架,她們遭殃。
華藝氣的臉都綠了,翻來覆去也只會說那幾句,什麽不知廉恥啊,什麽自甘堕.落啊。聽的文慧郡主打了一聲哈欠,剛要回嘴教教她怎麽罵人,就見長公主身邊的姑姑走過來,說長公主有請。
文慧站起來,朝着氣憤的華藝郡主微微一笑,趾高氣昂的走了,只留下華藝咬碎了一口銀牙。
“母親,您叫我?”
文慧進了一處風景極好的雅間,窗子半開着,能清晰的看見外面繁華街道上人來人往。窗邊的女人姿态慵懶,妝容精致,眼尾處化了抹紅色,瞧着美.豔風情。
“你們先下去,”長公主揮了揮衣袖,方才還在捏腿的兩個俊秀侍衛便彎腰退了出去,只留她們母女在屋裏。
“文慧啊,你到底看上謝硯什麽了?”
長公主垂着眼眸,看向窗戶外正在低聲吩咐屬下的青年,将人送頭到腳打量一番。長相嘛,确實不錯,身形也健碩,只不過那張冰山臉,着實讓人不喜。
文慧也注意到外面了,趕忙走到窗戶邊上,不過他們是在望月樓的頂樓,與地面有一段距離,即便她打招呼,他也未必看得見。
“母親,”文慧回過頭,笑道:“沒嘗過的,總是要試試。”
長公主輕笑:“可是他是塊硬骨頭,我提點過他,似乎沒用。”
文慧皺了皺眉頭:“母親的話,他也不肯聽嗎?”
長公主敲了敲女兒的頭,道:“這種事情,又豈是命令便可的?你要會些手段,讓他主動求你。像他這般沒嘗過情滋味的男人,定然離不得你。”
都是有過床笫之事的人,文慧郡主自然知道母親的意思,文慧還有些擔憂。
“可是母親,他現在正得盛寵,我們這樣做怕是會惹聖上不喜。”
長公主笑:“他怎麽會将這種事情往外說?放心,已經安排好了,待到了最熱鬧的時候,自有人帶你過去。”
文慧郡主明白,這是要給謝硯用些非常的手段了。她母親向來厲害,謝硯肯定是跑不掉了。文慧終于露出笑容,過去親昵的抱住長公主的胳膊。
“多謝母親。”
在望月樓外面部署的謝硯渾然不知,将人手分為幾路,暗地裏去了顏如月所說的那家客棧。
再過一個時辰,帝後便會從宮裏出來,到達望月樓。宮中部署嚴密,那些賊人自然是沒機會,但是出了宮,危險也随之而來。
在謝硯看來,顏如月心思細膩,既然她覺得有問題,那麽肯定有貓膩。
他無條件的相信她。
在帝後到來之前,他們需要将所有的危險都扼殺在搖籃裏。
走在謝硯身側的王蔚明看了謝硯一眼,發現他家大人今日有些怪異。好像唇角總是勾着,像是在笑。可是,不是說有賊人嗎?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王蔚明想了想,明白了。
謝硯這人,從中了探花開始便鋒芒畢露。他是聰明的人,按理說該藏拙才是,畢竟京城是藏龍卧虎的地方。
但是謝硯沒有,不僅沒有反倒是高歌猛進。
要不然憑借剛中的探花郎,聖上不可能讓他入了大理寺,還當了這麽大的官。全仰仗着他曾救下聖上,還成為聖上手中最鋒利的刀。
只是,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現在樹敵無數,若是哪日落勢,等待他的便是萬劫不複。
王蔚明嘆了口氣,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謝硯是好人,至少他辦的都是正事,從不會欺壓百姓傷害普通人。
他的手段都用在賊人身上了。
此時一行人已經悄聲繞到了客棧後門,王蔚明趕緊收心,聽從謝硯的安排。
除了大理寺的人外,還有不少武功高強的侍衛,都服從謝硯的調遣,此刻見謝硯朝着他們點頭,便都按照之前的部署各自行動。
沒過一會,那兩個賊人就被摁住,在他們房間裏搜到了淬毒的箭矢。
謝硯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兩個跪在地上的賊人,慢條斯理的問了一句:“剩下的人在哪?”
這麽好的機會,他們不可能只派兩個人來。跪在地上的人明顯頓了頓,卻低着頭不肯說。
謝硯站了起來,王蔚明以為他又要就地審問,卻不想謝硯在屋裏走動了一圈,翻了翻二人的東西,然後将窗子打開。
看風景?王蔚明不明白謝硯在做什麽。
過了一會,就見謝硯回來了,站在二人的面前,輕笑一聲,道:“我已經看見他們了,就在右側的酒坊。”
其中一個賊人不敢相信的擡頭,心想其他人這麽不小心?卻不想對上謝硯玩味的目光,他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謝硯當然是在詐他。
不過也是看了一圈猜測一番出來的結果,就算這二人不說,他們也能在一個時辰內将人都捉拿歸案。
“走吧,”謝硯彈了彈衣擺上的灰塵,淡聲道:“捉人。”
快到黃昏時分,皇帝和皇後才姍姍來遲。
街道兩旁圍着的百姓人山人海,甚至都無法挪動一步,齊刷刷的跪倒在地,高呼萬歲。
華蓋馬車裏,皇後微微一笑,側頭對着皇帝道:“陛下,您是萬民心之所向,看,這就是證明。”
皇帝撩開一個縫隙看了看,不由得心情澎湃起來。在金銮殿上聽臣子們訴說百姓安康,到底沒有親眼看見來的讓人更加震撼。
作為一個天子,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國家百姓安樂,到處都是祥和一片。此刻見到如此盛景,難免心中激蕩,也感到自豪。
皇後知道皇帝的性子,便挑着好聽的話說,皇帝爽朗的笑了幾聲,道:
“此次出宮其實諸多風險,好在有這些能幹的臣子們為朕解決萬難。要不然這等魚龍混雜的情況,定然存了不軌之人。”
“陛下,您瞧,那是不是謝大人?”皇後自然知道皇帝想誇誰,便順着他的話遞了過去。
皇帝往外看了一眼,果真是謝硯,面容冷峻的站在那,瞧着像冰山似的。皇帝笑了,道:
“謝愛卿是一把好刀。”
天子多疑,是從骨子裏就帶來的,畢竟一代又一代的帝王都會經歷不少腥風血雨。父子相殺,手足相殘,便是枕邊人都不一定信的過。
因此,他們需要有一把刀,鋒利所向,震懾人心。
而謝硯便是最合适的人選,他需要證明自己,他有渴望。
越是這樣的人便越是好拿捏,不至于傷了主子捏刀的手。
皇帝笑了笑,将簾子放下了。
望月樓的最頂層寬闊的很,除了皇帝和皇後外,還能坐不少朝中重臣。謝硯随着皇帝往裏面走的時候,路過一處雅間,裏面坐着一些沒資格和皇帝共享盛景的官員。
其中就有永安侯,他擡眼看向自己的兒子。
一身黑色官袍,暗色的花紋在燭火下流光溢彩,襯的青年面容越發的俊逸。只是青年不像他八面玲珑,他不愛笑,面上總是沒什麽表情。
青年側臉也是漂亮的,引的屋裏的人低聲議論。
“這位謝少卿真是得聖眷啊,這才多久啊,就能被賜宴。”
“是啊,而且一表人才,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也有人壓着更低的聲音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位謝少卿和永安侯有些像啊。”
這人一說,衆人齊齊的看向永安侯。紛紛回憶起謝硯的面容,發現二人确實有些相像之處,不過永安侯像是溫室裏的勁草,而謝硯則是寒日的雪松。
當即有人反駁:“像的人多了去了,你們也不想想永安侯府裏的幾位少爺們……”
這話的意思是,永安侯的親兒子長成那樣,謝硯風姿俊逸定然和永安侯沒什麽關系。
他們自以為說話聲音小,實際上全讓永安侯聽去了。不過永安侯并不在意,甚至冷笑一聲,有些期待到時候公布謝硯身世時,這些人的臉疼不疼。
本來他想早點讓謝硯認祖歸宗,但是家裏的夫人着實兇悍,謝硯又得聖心,不若暫時就先這樣,免得聖上知道謝硯是私生子,厭煩了他。
待謝硯在朝中站穩了腳跟,一切再議也不遲。永安侯喝了一口茶水,心想,謝硯是他的種,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望月樓的頂層除了雅間外,還有一大片寬敞的看臺,帝後和各位權臣的宴席就設在這裏。朝廷裏的官們,有一部分讨厭謝硯,剩下的則是害怕謝硯。
因此,謝硯的位置是在最不好的角落裏,孤零零的可憐。
不過,他并不在意,撩開袍子怡然自得,像是不知道周身投來的鄙夷目光似的。
席間,皇帝誇了謝硯一句,還賜了一杯酒水,讓那些時不時看謝硯的人紛紛收了心,生怕被謝硯記恨。
待吃的差不多了,天色也黑了,到了放煙火的時候。
璀璨的煙火映亮了天空,在天上綻放出大大的花兒模樣,底下的百姓們齊聲歡呼,還有不少喊陛下萬歲的。
謝硯也在擡頭看天,修長的脖頸劃出好看的弧度。
看了會,覺得口渴,方才喝了不少酒水,因此他回到座位上給自己倒了一盞清茶。
待焰火結束的時候,百姓們還有些意猶未盡,皇帝撫掌大笑,讓人将今日負責放煙火的人賞賜一遍,然後和皇後準備啓程回宮。
衆人呼啦啦的随着皇帝走了。
最後面的謝硯卻許久沒動,他面上呈現了一抹不正常的紅,呼吸都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