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也醉了吧,才會在他吻過來的時候沒有拒絕,才會主動去勾着他。◎
謝硯到底沒同意,不過自那之後,他沒再見過顏如月一面。
哪怕用膳的時候,顏如月也是在自己的房裏吃,不和他們一起。
席間,顏德春看了看空着的位置,沒多說。但是吃完飯後,他将謝硯叫過來,問道:
“你和月兒吵架了?小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月兒這孩子就是嘴上厲害,其實心比誰都軟。女婿啊,不是爹向着她。她到底是個女子,又被我寵壞了,你多讓讓。”
一番話下來,顏德春只當小夫妻是有了摩擦。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多說說話,解開就好了。
謝硯垂着眸子,喉結微微滑動,他點頭應是。
顏德春又囑咐了幾句,無非是說自家女兒嬌慣了,若是有什麽他不滿的地方,讓他多擔待。
謝硯木然的點頭,聊了幾句後離開。
顏德春皺眉,喝了一口茶水後,喊人道:“去,将大小姐請過來。”
深秋時節,刮的風都帶着點涼意。顏如月攏了攏衣襟,這才察覺到身上的衣裳有些薄了。往她爹院子走的時候,路過花園。
顏如月一擡頭,就看見謝硯正坐在涼亭裏。
幾日沒見,他好似消瘦不少,五官越發的深邃,氣質也越發的淩厲。
顏如月下意識的放慢腳步,而聽見聲音的謝硯也轉過頭,二人四目相對。
這個時節已經很冷了,花園裏的花兒全部開敗,落葉昏黃灑了一地,帶着秋日的寂寥和蕭瑟。
男人穿着月白色的長衫,這是顏如月親手挑的,還曾誇贊過他穿這等素淨的顏色最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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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硯站起來,相貌俊朗的他即便是面色不好,也瞧着很是俊逸。
他肩寬腿長,幾步就走到顏如月的面前,長眸翻湧着墨色,看的顏如月心裏疼的厲害。
她迅速收回目光低下頭,再擡眸的時候臉上挂着笑意,就像是對待鋪子裏的普通客人般,熱情又疏離。
“賞景?不打擾你了,我還有事。”
顏如月朝着他微微一笑,擡腿從他面前走過。二人錯開身子的時候,顏如月嗅到他身上的氣息,熟悉的讓她懷念的氣息。
顏如月走得很快,腳步混亂帶着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怕。
她怕再看他一眼,她就演不下去了。
那日謝硯告訴她,他是永安侯的私生子。再加上他承認府裏的禍事和那邊有關,顏如月就開始想辦法了。
謝家的兩條人命,顏府的兩人受傷,都是因為永安侯府。
顏如月思來想去,真的想不到好辦法。對方是權貴,是名門望族,是擡擡手就能将一條生命泯滅的人。
猶記得那日晚上,有個絡腮胡子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的告訴她:
“盡快讓公子離開,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如不照做,顏府滿門,一個不留!”
顏如月閉了閉眼,壓着眼裏的淚不流出來。
她想不到辦法了。
她肩上背着顏府上上下下三十九條人命,她不能去賭。
謝硯在想辦法,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又能怎麽樣?對方是侯府,是比縣令老爺還大的官!
民與官鬥,就是死!
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還有爹爹,還有柳枝桃紅,還有府裏所有的人,她不能這樣不顧他們。
唯有,對不起謝硯了。
越想,顏如月眼淚也控制不住,她低頭狠狠的抹了一把。
再擡頭時,還是那個北山鎮人人都知道的顏府大小姐,還是那個明豔大方,能扛起顏家的顏如月。
進屋之後,顏德春一眼就看出女兒哭過了,眼眸發紅的模樣看的人心疼。
“月兒,你告訴爹,是不是謝硯欺負你了?”
顏德春喜愛謝硯,那是鑒于他是她女婿的基礎上。若是對自己女兒不好,甭管是誰,他都會生氣。
“沒有,”顏如月坐下後,讓柳枝和桃紅出去,屋裏只剩下他們父女二人。
“爹,我想和謝硯分開。”
“什麽?!”
顏德春一驚,“這,這是為什麽啊?”
不怪顏德春驚訝,實在是因為顏如月和謝硯二人很是相配,且他能看出來自己女兒是喜歡謝硯的,謝硯也對顏如月上心。
二人兩情相悅,且謝硯是解元,大好的日子在後頭,這個時候要分開?
“月兒,你實話實說,爹給你做主。”
除了被謝硯欺負外,他不相信自己女兒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顏如月扯了扯嘴角,垂着眸子道:“沒什麽,就是厭煩了,爹,成親好麻煩,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一直在家當個老姑娘。”
“什麽?”
一番話震的顏德春目瞪口呆。
“爹,我說我覺得厭煩,這樣的日子我肯定是不要一直過的,而且成婚當日我就和您說過,和謝硯達成協議,成婚後挑個合适的日子分開。”
“現在,我覺得時機到了,該分開了。”
顏德春眉頭擰在一起,語重心長的道:“月兒,你可知,若是你們二人分開,你承受的是什麽?”
“雖說大顯國可自由嫁娶,可是你若是再嫁人,那便不算是未出閣的姑娘了,而且,謝硯這孩子對你死心塌地,怕是再也找不到這麽好的夫婿了啊!”
顏德春當然相信自己女兒就算再嫁人,也可以找到好人家,但是若是找謝硯這般才貌雙全的,那就不一定了。
顏德春向來寵愛女兒,很多事情也由着她。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因為孩子從小沒了娘,所以才這般主意正的?
“月兒,你聽爹說,”顏德春坐直了,苦口婆心的開始勸解。
“月兒你還小,爹是過來人了,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碰見心悅的人不容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和謝硯的緣分是攢了千年才有的,你難道就這樣斷了嗎?”
千年啊。
顏如月低垂着眼簾,叫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寬大的袖子裏,她的手緊緊的抓住。她怕她若是松開手,這口氣就洩了。
貝齒咬着紅唇,疼痛讓她清醒。
顏德春嘴都說幹了,顏如月也堅定的不松口。
“罷了,此事暫緩,你回去好好想想。”
顏如月知道她爹一時無法接受,便點點頭,起身離開。
“月兒啊,”身後顏德春叫住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顏如月回頭的時候,見她爹眼裏帶着心疼。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她爹爹知道了什麽。
“爹最後再和你說一句話,千萬不要做會後悔的決定。”
“知道了,爹爹。”
出了屋門,顏如月緊繃的肩膀松懈下來,旁邊的柳枝上前,心疼的扶住她。
“小姐,您若是舍不得姑爺,何苦非要和離呢?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這件事,顏如月誰都沒告訴,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唐熠那裏,她只說了想要和離,怕謝硯不肯,請唐熠配合她演戲。
顏如月了解謝硯,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對抗,想留在這裏。
但是,這期間難保那人會做出什麽事情。顏如月還記得對方的眼神,若是謝硯繼續留在這裏,那個大漢定然會對顏府的人動手。
“柳枝,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顏如月看着地面,輕聲道:“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回去的路上,讓顏如月意外的是,謝硯竟然還在,明顯是一直在這裏等她。
這回顏如月壓抑着情緒,仔仔細細的看着他。她想,往後,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月兒。”
謝硯開口了,不知道是在冷風裏吹的久了,還是他沒喝水的原因,他的聲音微微沙啞,加之看起來憔悴不少,讓人心疼。
顏如月手一直攥成拳,提着一口氣。她點頭應下,問道:“有什麽事情嗎?還是和離書按好手印了?”
謝硯眼神一變,長眸帶着痛色看着她。
當日那份和離書他沒簽字也沒按手印,顏如月讓他揣回去,等弄好了再來給她。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
謝硯身形有些晃,他咬着牙挺住,不讓顏如月看出來。他幾天幾夜沒睡好了,滿腦子都是:
她不要他了。
“就一會,不會妨礙你事情的。”他補充道。
他這樣卑微,讓顏如月心疼,面上卻要裝作渾不在意。天知道她有多難受,多想撲進他懷裏,抱着他。
“可以,不過等一下有事和子睿商量,不若就在這裏說吧。”她面上挂着疏離的笑容道。
謝硯立馬點頭同意,似乎怕她下一瞬後悔一般。
“柳枝,你去和桃紅送些茶水和糕點過來。對了,茶水裏別往花蜜。”顏如月不好意思似的朝着謝硯笑笑:
“子睿不喜甜,我也跟着喝慣了不放花蜜的茶水,對了,糕點你想要吃什麽?芙蓉卷還是杏仁酪?”
對面的男人胸膛劇烈起伏,他壓抑的情緒都聚集在那雙眸子了,如墨翻滾,沉甸甸的壓在顏如月的身上。
似是才想起來一般,她道:“對了,我記得你愛吃牛舌餅來着,柳枝,順道帶一份吧。”
顏如月說完,垂下眸子不敢看他。她手都是在顫,她不敢洩露自己一絲一毫的情緒。
謝硯太聰明了,她不知道除了這種方法,還有什麽能讓他死心。
柳枝二人走後,亭子裏的倆人都不說話了。
秋風陣陣,吹的人肩膀都是冷的,但是再冷都沒有心裏冷。
謝硯眸子一直在她身上,他覺得自己已經太久沒見她了,久到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上前抱抱她。
還好,他控制住自己,牢牢的坐在石凳子上。
“月兒,我在想辦法,而且已經有眉目了。”
顏如月知道他說的是永安侯府的事情,但是她怕來不及。九叔和那位年輕的管事現在還在床上躺着,難保下一個不是她爹。
顏德春是顏如月在世上最親的人,她不能讓他出事。
“謝硯,”顏如月擡起頭,杏眸裏沒有一絲愛戀殘存,她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喏,這個也給你,滿意了嗎?可以趕緊和離嗎?”
謝硯怔住,眼睛看向桌子上,她随手從袖子裏掏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沓銀票。
謝硯看着銀票,震驚不敢相信難堪等等混雜在一起,讓他一時沒說出話。
“還不滿意?”顏如月搖了搖頭,啧了一聲,又掏出幾張放上去。“這些總夠了吧?這些錢都夠我去京城找個……”
“顏如月,”謝硯打斷了她要出口的話,“不要這樣。”
他開口的時候,顏如月在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可是,她覺得不好聽。她喜歡他叫她月兒。
不過,不可能了。
顏如月起身,正好柳枝回來,顏如月接過一個碟子,壓在銀票上免得被風吹跑,她笑着道:
“我還有事,先走了。對了,若是你按好手印記得早點送過來。”
說完,也不管謝硯的表情如何,顏如月甩袖離去。
風越來越大,吹的銀票沙沙作響。有枯黃的樹葉随着風兒落在桌子上,謝硯伸出手輕輕一捏,那黃葉便碎裂開。
他松開手,任由殘葉被風卷走,連同他的心意,一并消散了。
柳枝發現自家小姐近日很怪。
每次在姑爺面前都是一副笑着的表情,說話也雲淡風輕的,但是一回到房裏,就變得萎靡不振,躺在床榻上不說話。
“小姐,您喝茶。”
柳枝端來茶水,是沒放花蜜的。顏如月吩咐過,近日所有的茶水都不許放。
澀意流向喉嚨,顏如月眨了眨眼,覺得眼睛為什麽也澀澀的難受呢?
喝完一盞茶水,顏如月讓他們出去,自己躺在床上瞪圓了眼睛看帳頂。
自從搬來這裏,她每個晚上都睡不好。既是因為怕那個大漢突然出現,也是因為身側沒有熟悉的謝硯。
才多久啊,她就已經離不開他了。
顏如月眼睛瞪着,任由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洇濕大片的枕頭。
不知道哭了多久,顏如月慢慢的睡着了。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她怕見到謝硯,所以都是在房裏用膳。柳枝聽見動靜進來,端着晚膳,桃紅則是将蠟燭點燃,侍候她洗漱。
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顏如月揮揮手,讓她們将東西撤了。
柳枝看了一眼,若是不仔細看,還以為菜沒動過。柳枝心疼自家小姐:
“小姐,您這是何苦呢?”
折磨姑爺,也折磨她自己。
“送下去吧,沐浴。”
柳枝知道她不想說,便只能嘆氣一聲開始收拾。屋裏留下桃紅一人,正在給浴桶裏放水。
聽見腳步聲,桃紅還以為是柳枝回來了,頭也不擡的道:“柳枝姐姐,今日的水太熱了,得再打些涼水兌裏才行。”
說完,沒聽見柳枝應聲,一擡頭,便見到是謝硯走了進來。
“桃紅,你先出去,”謝硯淡聲道。
桃紅不如柳枝聰明,若是柳枝在肯定不走的。
桃紅覺得近日小姐和姑爺鬧別扭,多說說話就好了,所以趕緊跑了出去,連顏如月的話都沒聽見。
顏如月扶額,心想明日讓柳枝好好教教桃紅。
“有事?”
顏如月放下手,沒什麽感情的問他。
昏暗的燭火下,謝硯的臉明暗不清,只剩下一雙長眸神色莫辨的看着她。
門沒關嚴實,有微風吹進來,将他身上的氣息吹向顏如月。淡淡的酒氣萦繞在她的鼻尖,顏如月皺眉:
“你喝酒了?”
天色暗沉的像是要有一場暴雨,連帶着溫度都冷的吓人。
屋裏床帳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顏如月想,她也醉了吧,才會在他吻過來的時候沒有拒絕,才會主動去勾着他。
寬厚帶着薄繭的掌心貼着的時候,顏如月感受到他的熱度,她甚至想告訴他,她不怕死,她想和他在一起。
“月兒,”謝硯紅着眼睛,像是以往那樣叫她,如情人般在她耳邊呢喃。
一聲又一聲。
“月兒。”
謝硯在她耳邊重重吐氣,懲罰似的捏緊她的腰,牙齒碾過她的耳垂,微微的刺痛感傳來,讓她不由得發出輕哼。
右耳上的小痣越發的紅豔起來,透過微微的光亮,閃動着晶瑩。
帳內是悶熱的,顏如月重重的呼吸,紅唇微張,只覺得空氣都粘稠的像是花蜜,讓她緊緊陷在其中。
“謝硯。”
顏如月閉着眼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屋裏只在角落處留了一盞昏暗的燭火,搖曳了幾下,輕紗帳上的影子也在晃。
月上梢頭,清冷的月光灑向人間。已經是就寝的時辰了,兩個丫鬟站在外面猶豫了片刻。
傻乎乎的桃紅聽見動靜,還好奇的想要推門,以為自家小姐需要她們侍候。
屋外的柳枝拉住要進去的桃紅,朝着她搖搖頭,小聲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