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放榜◎
顏如月身上的紅點子瞞不住,晚上沐浴的時候,桃紅第一個發現,驚訝的大喊柳枝:
“柳枝姐姐,快來啊,小姐被蟲子咬了!”
顏如月嘴唇嚅動了一下,到底沒說話。
柳枝拿着棉巾走過來,看向泡在浴桶裏的美人兒。
只見水面沒過她的胸口,只露出白玉無瑕的頸子和玉臂。不過從修長的脖頸和鎖骨的地方開始,有淡淡的紅印子,瞧着沒那麽紅,不過數量有點多。
柳枝皺眉,沒看見顏如月臉頰越來越紅,她仰頭開始從屋頂找起,邊打量屋裏邊吩咐桃紅:
“蟲子肯定還在屋裏,我們找找,免得夜裏擾了小姐休息。”
顏如月将自己的脖子也沉浸在水裏,只露出腦袋,咬着唇面頰緋紅,看着倆個傻丫頭在找蟲子。
她總不能說,是謝硯親的吧。
罷了,找就找吧。
倆人都舉着燭臺,找了一會,還真找到一個芝麻大小的小飛蟲,桃紅惡狠狠的将其碾死,“讓你咬我家小姐!打死你!”
顏如月:……
垂下眸子不敢吭聲。
臨睡覺之前,柳枝給她細致的抹了香膏,道:“小姐別擔心,穿上衣服看不出來的,再有,明天就好了。”
顏如月點點頭,柳枝覺得今日的小姐分外的乖巧,想來應當是為明天的放榜憂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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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輕紗帳,柳枝和桃紅将蠟燭吹滅,只留下一盞放在角落裏,退了出去。
屋裏的一下就變得安靜下來,不過顏如月睡不着。
杏眸睜的圓圓的,看着帳頂發呆,随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雙手捂住臉偷笑。
翌日一早,顏如月早早的就起來洗漱,今天的顏府所有人都默契的早起,收拾的整整齊齊,就連守門人都将自己的發鬓梳理的油光珵亮。
早膳的時候,除了唐熠和謝硯,剩下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顏德春拿着湯匙喝粥,舀了幾次也沒送進嘴裏;顏如月手裏捏着包子,咬一口半響也沒咽下去;謝蘭芝低着腦袋,手裏的湯匙攪動不吃……
謝硯掃了一圈,自然知道家人都是在緊張今天的放榜,最後和唐熠對上視線,兩個男人都嫌棄的立馬轉開頭。
“小姐!”
屋外傳來桃紅叽叽喳喳的聲音,顏如月猛的起身,差點将眼前的碗撞翻。
謝硯看了一眼,見她沒被粥水燙到,才放下心。
顏如月管不了那麽多,幾步迎了出去,身後顏德春伸長了腦袋,礙于他是長輩才沒跟着起身,謝蘭芝早就緊随其後,往門外走去。
“小姐,”桃紅大大的喘了一下,笑着道:“是京城裏的蘇小姐給您來信啦!”
顏如月莫名的松了口氣,吓她一跳,以為一早就來官差了呢,想想時辰也不對。
拿過信件,顏如月站在門外拆開看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加深。晴柔姐姐說,她和孩子一切都好,讓她勿要挂念。
蘇晴柔是顏如月為數不多的手帕交,情同姐妹,說不惦記是假的。雖說每次蘇晴柔都給她報平安,但是顏如月還是有點不放心。
所以,用完早膳後,顏如月叫住唐熠:“想勞煩唐公子一件事。”
唐熠看了一眼站立在顏如月身側的謝硯,見男人面容平靜,瞧不出什麽表情。他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顏小姐客氣,若是能幫上忙,唐某高興還來不及。”
謝硯不着痕跡的蹙了蹙眉,卻也沒出聲。
顏如月道:“唐公子在京城認識的人多,想勞煩幫我打聽一戶人家,姓靳,家有薄産,兒子名為靳峥,在京城裏當了小官。實不相瞞,他妻子正是我的好姐妹,許久不見,想知道她怎麽樣了。”
唐熠是聰明人,自然猜出來方才的那封信就是京城裏顏如月的姐妹送來的。
“自然可以,舉手之勞罷了,勞煩将大致住址說一下,我這就安排人,近兩日就能得到消息。”
顏如月言笑晏晏:“那便多謝唐公子了,靜候佳音。”
唐熠點了點頭,帶着北山離開。謝蘭芝本想回房的,但是她心裏緊張的不得了,便拽住顏如月的衣袖,“嫂子,我想和你呆着。”
顏如月了然的笑了,“新到了一批茶葉,不若我們嘗嘗滋味如何。”
讓柳枝安排泡茶和糕點,還取了謝蘭芝之前做好的衣裙。顏如月想,光是坐在亭子裏也難免會焦慮,不若說說話,分散一些注意力。
涼亭裏被收拾一番,擺放好軟墊和糕點茶水,謝蘭芝這兩日做的新衣裙也放在一旁,謝硯靜靜的坐在那,時不時的給二人添茶水。
顏如月本想轉移注意力的,不想小姑娘手巧,做出來的衣裙着實是樣式好看,她和謝蘭芝就一些細節低聲讨論起來。
“嫂子,我覺得這裏不太好,袖口太窄了是不是?”
這裏女子的衣裙樣式都喜歡寬大的款,這樣顯得手腕纖細,身形玲珑。窄袖一般都是在騎射裝上能看見,不過普通百姓很少買騎射裝,用不上。
顏如月看了看,道:“是稍微窄了些,不過若是放的寬松之後,和裙擺的弧度相比有些違和感。”
裙擺收攏,自然垂下,若是袖子做的寬大顯得有些奇怪。謝蘭芝也意識到這一點,不好意思的道:
“我回去再改改。”
顏如月摸了摸袖口處,靈光一閃的道:“不若加上一圈花瓣樣式在袖口,這樣也寬松不少,也顯得更加特別。”
謝蘭芝眼睛一亮,“好辦法,我一會就試試!”
倆個姑娘相談甚歡,旁邊的謝硯端坐如松,他穿着顏如月給挑的衣衫,月白色的長衫顯得他更加矜貴,漂亮的長眸總是落在顏如月的身上,漾出一點笑意。
顏德春來的時候便見到涼亭裏的人兒,都精致的像是畫。他笑眯眯的看了一會,心想若是女兒和女婿生個孩子,定然是個可愛的娃娃。
“伯父,”還是謝蘭芝先看見人,趕忙站了起來。顏德春揮揮手讓她坐下,自己找了個角落坐在一旁,笑着道:
“你們忙自己的事情便好,我就是過來散散心。”
顏德春的腿已經大好了,不過顏如月不放心,盡量不讓他走動。見他過來,顏如月知道,他是焦急放榜的事情。
得了,一家子坐在一起,等着吧。
“爹,喝茶。”謝硯倒了一盞茶水遞了過去。
顏德春笑眯眯的,心想若是考中那可太好了。當然,若是考不中也沒什麽,謝硯今年才十八,再過三年也才二十一歲,到時候再考也來得及。
和顏府同樣焦慮的還有很多,北山鎮的秀才都焦急的在家裏等待,既怕放榜也怕不放榜。
顏如馨坐在屋裏凳子上,手攪着帕子,她擡起頭道:“娘,您別來回走了,晃的我頭都暈了。”
王氏聞言停下腳步,坐下後猛的灌了一盞茶水。
“我就說別急定親的日子,若是這柳新立考不中,難不成你還要嫁給他?”
今日放榜,明日便是定親。顏如馨有些氣惱,當時她鬼迷心竅了,總想着要壓過顏如月一頭。所以一時口快,答應下來。
“哎呀,娘,柳新立肯定能考中的,他學識不比那個寧澤差,更是比謝硯強了不少,您擔心什麽。”
顏如馨越說越覺得心裏有底氣。
“那個謝硯,是年紀輕輕就是秀才了,可那又怎麽樣,他總是忙碌掙錢,還要照顧家裏,不像旁的學子能有時間溫書,我看啊,他這次壓根就不可能中。”
王氏覺得顏如馨說的十分有道理:“那個寧澤倒是有可能中舉,可惜啊,不是顏如月的夫婿。”
“對了,火災之後那個寧澤有露面嗎?”顏如馨問了一句。
北山鎮就這麽大,有點風吹草動就弄的人盡皆知。寧澤休棄的妻子李婉兒和高瀚義有染,高瀚義懷恨寧家對李婉兒不好,這才有了大火。
聽說寧家老母親因為這次火災人沒了,寧家的房子也燒沒了,不知道寧澤如何了。往日裏,顏如馨也曾對寧澤有過別樣的念頭,只因為他是顏如月的夫婿,是文質彬彬的秀才。
不過聽說他脖子都燒傷了,想來傷口可怖,顏如馨光是想想就打了個寒顫。
王氏搖頭:“沒聽說他在哪,不過肯定是在北山鎮的,畢竟要等着放榜。”
說到放榜,顏如馨哼了哼:“娘,我讓人去守着了,有什麽消息立馬告訴我們,等着吧,柳公子肯定會中的,您就等着有個舉人女婿吧!”
話說的多了,便也成真的了。王氏真覺得柳新立會中,她甚至忍不住在暢想自己成為舉人岳母,出門該是何等的風光。
不止顏家大房如此,蔡家也在等着放榜。不過他們家沒人下場,蔡子秋甚至連秀才都不是。
李妙妙看了一眼正在玩樂的夫君蔡子秋,不由得有些心煩。今日就是放榜了,若是那顏如月的夫君再中了舉人……
她豈不是永遠都追不上顏如月了?
越想越覺得氣憤,李妙妙捏緊茶盞,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脆響将蔡子秋吓了一跳。
“娘子,你怎麽從早上開始就心神不寧的?”蔡子秋不解的問道。
李妙妙有些恨鐵不成鋼,瞪了蔡子秋一眼。蔡子秋沒看見,将手裏的核桃放下後,走了過來,讓下人将碎片收走。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李妙妙硬邦邦的說了一句。
蔡子秋嗯了一聲,不明白和自家有什麽關系。随後他想了想,明白了。
李妙妙在家當女兒時就處處和顏如月作對,只因為顏家是暴發戶,李妙妙瞧不上顏如月。說起來,同樣都是商戶,沒有誰比誰更尊貴。
李妙妙無非就是覺得顏家錢大,生意越做越好,将李家和蔡家都比了下去。
前一陣子在蘇府的壽宴上,兩人還起了口角,聽人說李妙妙敗了,灰溜溜的走了。蔡子秋不明白,女人之間至于如此攀比嗎?
而且之後李妙妙三番五次的隐晦提起,說那個顏如月的夫君謝硯,十二歲就是秀才了。
蔡子秋不屑,那又怎麽樣,他不還是個窮書生?不說旁的,就是方才他把玩的核桃,他謝硯就一輩子都買不起。
“我說娘子啊,你就放寬了心吧,你當那舉人是白菜,說中就中?這麽多年了,北山鎮才出了幾個?”
蔡子秋咧嘴笑了笑,道:“窮書生做派,以為自己會讀書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吃穿用度連我們的下人都不如?”
一番話,讓李妙妙開解不少,不過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稍微有些差池。李妙妙是怕顏如月更壓她一頭,蔡子秋則說的是謝硯不能考中。
不過歸根結底,顏如月和謝硯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妙妙嗯了一聲,臉色好轉不少,她也覺得謝硯考不中,估計也就寧澤能中了,可惜啊可惜,人家寧澤都不稀罕要她顏如月,成婚當天就跑了。
李妙妙捂嘴笑出了聲,痛快不少。
“是啊,夫君說的是。”
李妙妙和蔡子秋相視一笑,很快就忘了,至今她夫君連秀才都不是。
放榜日,秀才們都緊張的在家踱步。李乘風也是一樣,來回走動,坐不住。
李姝無奈的吃了一口桂花酥,然後喝了一杯茶水,李乘風還在走來走去,李姝道:“哥,你坐下歇會吧。”
李乘風搖頭,雖然知道自己考中的機會不大,但還是難免心存幻想,若是他中了……
若是他中了,那便是舉人了,就算謝硯也考中了,他們都一樣都是舉人,總不能嫌棄他吧?
李乘風想到這,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晃眼,李姝疑惑的看了看他。
“哥,你笑什麽?”
李乘風立馬收回笑容:“沒有啊,我沒笑。”
李姝:“你就是笑了。”
“你看錯了。”
“你笑了。”
“我沒有。”
……
“行了,你們兄妹都多大了,還拌嘴,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對了乘風,你覺得謝硯此次可會中?”
李父知道自己兒子幾斤幾兩,中舉人着實有些難,所以他比較關心謝硯會不會中。兩家關系好,謝硯和李乘風情同手足,若是走上青雲路,也不能将李乘風忘了。
而且謝硯這孩子太苦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娶妻成家,着實是艱難。李父覺得謝硯此子,有如此的心胸氣節,不愁成大事。
李乘風回答的有些為難:“爹,謝硯學識好,您是知道的。當時夫子們都誇他,過目不忘,堪稱神童。不過上次考試他病成那樣沒參加,後來又為了生計每日做不少活計,我也……我也不敢說。”
是,謝硯聰明,年僅十二歲就是秀才,但是鄉試更加困難,舉人不是那麽好中的。況且謝硯不像旁的書生那般一心一意讀書,他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李乘風也不敢肯定謝硯一定會中。
李父明白李乘風的意思,輕輕的嘆氣一聲。
同樣在嘆氣的還有寧澤。
他脖子上的棉布被滲出的液體沾染,看起來黃了吧唧的,有點惡心。走在路上,路人都會帶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讓他覺得揪心。
還好,寧澤摸摸自己的臉,這張臉沒損壞,那他就還有機會。等着吧,等着他考中之後明年春天去參加會試,将來還會參加殿試。
往後,他會當官的,會讓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破舊的茅草屋前,寧澤面色陰沉的看着遠方,急切的等着着。看着看着,就見好像有一隊官差敲鑼打鼓,遠遠的往這邊走。
寧澤眼眸發亮,胸膛劇烈起伏,身後幾個寧家的親戚也都高興起來,紛紛道:
“我就說寧澤是個好樣的,肯定會中!”
“是啊,寧澤這孩子從小念書就好,人又聰明懂事,這下好了,成為舉人老爺啦!”
寧澤耳邊是衆人的恭維聲,不過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中舉,只想出人頭地。
官差們吹吹打打的,引的路兩旁的人家都打開門探出腦袋看熱鬧。
“這是誰中了啊?”
“不知道啊,不過看方向,好像不是顏家那個……”
門口,顏如月和謝硯站在最前面,顏如月剛開始面帶喜色,眸子帶着期待的看向官差們,還叫柳枝将紅封以及茶水都備好。
不過眼看着官差們走近了,沒往這個方向看一眼,顏如月心裏的熱度忽地涼了下去。
看着官差走遠,顏如月心裏都難受了,她想謝硯肯定更難受。
顏如月迅速整理心情,面上帶着點笑,偷偷的攥住身側謝硯的手,捏了幾下。
他的手有些涼,顏如月側過頭,擔心的看着他。謝硯也轉過頭來,面上明明沒什麽表情,可顏如月就是知道,他很失落。
寒窗苦讀,等的就是金榜題名,說不在意都是假的。
倆人的袖子寬大,交握在一起的手倒沒讓別人發現,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官差們的隊伍吸引,想知道到底是誰中舉了。
“謝硯,”吹吹打打的嘈雜聲音中,顏如月壓低了聲音,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低聲道:
“有點冷了,我們回去喝熱茶吧,我想配着芙蓉卷一起……”
一起吃,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聽得人群嘩然。
顏如月轉頭望過去,就見官差打頭的竟然折返回來了!
身材圓潤的官差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瞧我這記性,忘了謝舉人搬來這裏了,恭喜謝舉人,中了解元!”
敲鑼打鼓聲震的顏如月耳朵嗡嗡響,她的手被男人有力的攥緊,顏如月有些懵。
杏眸裏帶着困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謝硯,”顏如月舔了舔唇,心髒怦怦跳,她問道:“解元,是第幾啊?”
一身月白色長袍的男人風姿神韻,他薄唇勾了一下,端的是面若冠玉的矜貴公子。
“第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