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瓜吃不得,馊了。”◎
寧母在屋裏聽見顏如月說話,她不滿的皺眉,心想曾經那麽可愛懂事的姑娘,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覺得顏家有錢,也不差這點東西,何苦揪着他們不放?
而且她不是已經還了不少了嗎,怎麽還來要?
當顏如月進屋的時候,自然是見到寧母拉着臉。
這些年顏如月每次來的時候,寧母都是笑呵呵的歡迎,對她的喜愛不似作假。可是多麽可笑啊,一旦涉及到錢財,便露出真正的面目來。
既然她沒有好臉色,顏如月自然也是如此。她随意的扯了扯嘴角,道:
“伯母給的錢收到了,剩下的何時補?總不能再拖下去了吧?”
寧母眼裏閃過惱色,“之前的一些東西也退了不少,那些用過的便折了銀錢補償,已經夠了。”
顏如月冷冷的笑了,“天地良心,自從訂婚後,顏家送來多少東西,就算您不知道,寧澤也是知道的,若是您不記得,不如讓他來?”
寧母最是護短,一提她兒子就像是要她的命。當即回答道:“你和我說就成。”
顏如月哦了一聲,“若是您還是不記得,那便問問這附近的鄰居們,哪次來想必他們都看見了,也算有個見證。”
這番話說出來,讓寧母吓了一跳,可不能這樣啊,寧澤剛剛鄉試結束,若是真的中了舉人老爺,被人捅出來有這般行為,怕是不好。
寧母掂量了一番,臉上擠出點笑意:“月兒,你也知道寧家的處境,若是拿出大錢,那是不可能的。不若這樣,你且等等,等到寧澤中了舉人再還你,如何?”
顏如月捏了捏耳朵,慢條斯理的揉了揉手指頭,道:“也不是不行,不過總是要有個期限,若是您拖個三年五年,那也沒意思了。”
顏如月沒說若是寧澤不中,豈不是要等到三年後?三年後再不中,那可就得等六年後了。本以為自己留了情面,沒說的這般直白,但還是被寧母所不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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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都行,就是不能說寧澤不好,說寧澤考不中。
寧母一下來了脾氣,往日的情面也不顧,直接撕破臉皮道:“往日裏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那些東西沒人逼着你送來吧?那都是你自己送來的,可不是我們要的。”
而後她語氣一緩,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男女之事向來說不清的,伯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傳出去對你也不好,而且你如今成家了,若是被謝家知道了肯定會多想,你說是不是?”
李婉兒掃了一眼寧母,心想她原來不止是對自己刻薄,對旁人也是如此。寧母眼裏只有寧澤,對寧澤好的事情和人,她才會給個好臉。
李婉兒在寧母手底下讨活,但是顏如月可不是。她微微一笑,甚至點了點頭,承認寧母說的對。就在寧母以為自己将人勸住的時候,顏如月開口了:
“是,是我讓人送的,但那是基于婚約的關系,這事到哪裏都有理。若是普通人能享受那麽多好東西?怕是連顏家的大門都進不去。哦,您忘了吧,讓我來提醒您,寧澤與人有了沾染在先,悔婚在後,不知這些外人知不知道呢?”
她說的雲淡風輕,寧母和李婉兒卻齊齊變了臉色。
李婉兒是臊的,覺得自己婚前就和寧澤有了關系,着實為人不恥,但是她也沒辦法啊。而寧母則是吓的,顏如月怎麽知道寧澤和李婉兒婚前就認識的?明明藏的很好啊?
寧母有心想要抵賴,顏如月站起來輕飄飄的扔下一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總是會留下痕跡的,伯母,您說是不是?”
寧母手都顫了,等顏如月離開她還沒緩過來。
李婉兒将門關上,急着問道:“娘,怎麽辦啊?”
她怕顏如月将她和寧澤婚前有染的事情說出去,那她的名聲可就完了!她将來還怎麽當舉人娘子?
寧母深深呼吸,這才覺得鎮定下來。她以為李婉兒是擔心寧澤,心下好受不少。“沒辦法了,趕緊湊錢吧。”
李婉兒嘴唇嚅動,想說哪有錢啊,自家的錢都拿去給寧澤考試路上當盤纏了,壓根就沒有剩餘。不過她不吱聲,想看看寧母怎麽處理。
寧母也确實想到了好辦法,她放輕了聲音,問李婉兒:“你手裏若是有銀錢的話,就先拿出來應應急,算是娘借你的,等寧澤高中後自然有賞銀,到時候還你。”
若是寧母直接開口要,李婉兒還能說沒有拒絕,但是她搬出來寧澤,還提了寧澤高中舉人。是啊,自己拿出來錢是小,在寧澤那裏留下好印象是大。
若是她能和寧澤和和美美,這點錢算什麽?李婉兒立馬點頭,應下了。
當天下午的時候便收到隔壁送來的銀子,顏如月掃了一眼,差不多有二十兩。
二十兩在顏如月這,壓根就不算什麽,她随意的撥弄了幾下,唇角露出笑意:“還算他們家識相。”
雖然抵不上曾經顏家送過去的東西,但是這些也夠了,顏如月不想再費心神在無關人士的身上,有時間還不如看會話本子。
桃紅點頭,附和道:“還是小姐厲害,到寧家輕飄飄的說幾句,這事就算了了。”
顏如月無奈的搖頭,靠在小榻旁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道:“你以為他們是怕我嗎?他們是怕自己做過的髒事被旁人知道罷了。”
桃紅聞言憤恨的朝着寧家的方向揮了揮拳頭:“一家子都是壞人!還好小姐沒嫁到寧家,否則攤上這麽個婆母,肯定會受氣。”
還是謝家好,沒有長輩不說,小姑子謝蘭芝還好相處。桃紅越發覺得柳枝說的對,小姐和謝夫子,太般配了。
顏家有錢自然不在乎對方有沒有,而且顏老爺一直屬意讓自己獨女找個會讀書的,商賈之家有個書生女婿算是往上走了一層。
謝硯就是個十分合适的人選,念書好不說長的也俊俏。顏德春十分滿意,存了讓他真當自己女婿的念頭。
桃紅也覺得行,不過她看自家小姐的模樣,好像對謝硯沒那方面的意思。再看謝硯,整日面上沒什麽情緒,着實難猜。
外人都道好沒用,還得看兩位當事人。想到這,桃紅拿過扇子湊過去給顏如月扇風,狀似無意的提了句:
“小姐,您覺得現在的生活怎麽樣?”
顏如月手中的話本子翻了一頁,頭都沒擡,“不錯。”
現在卧室裏添置了不少東西,都是顏如月用慣了的,光看屋裏和在顏府沒什麽差別,只不過外頭看起來寒酸而已。而且在這吃的好睡的好,還有謝蘭芝相伴,日子比在顏府更有趣一些。
“怎麽突然這麽問?”顏如月擡頭看桃紅。
桃紅笑嘻嘻,慇勤的将扇子扇的更用力,道:“就是覺得小姐的笑容更多了,感覺好像每天都很開心。”
在顏府的時候,府裏只有兩位主子,顏德春整日不在家,府裏就剩下顏如月自己。雖說柳枝和桃紅陪着她,也能說說話,可就是莫名的覺得寂寥。
到謝家後,人多了事情多了,日子充實讓人心中踏實,笑容自然也越發的燦爛。
顏如月嬌嗔的輕拍桃紅一下,“油嘴滑舌。”
桃紅倒了杯茶水給她,笑呵呵的道:“真的。”
“蘭芝小姐人美心善,謝夫子更不用提,對小姐盡心盡力……”
桃紅誇了一通,顏如月沒細聽,她将注意力從話本子上移出來,心想,謝硯對自己盡心盡力嗎?想想确實是這樣。
不過那只是他為了履行承諾罷了。
顏如月覺得他是個重信用重情義的人,他對妹妹自不用說,對自己照顧有加完全是因為二人的婚約關系。
他們是夫妻,所以謝硯覺得要對自己好一點。
如果此刻坐在小榻上的是別的女子,謝硯也會對她很好。
顏如月眸子垂下,紅唇抿了抿。她向來拎得清,明明知道這是事實,可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看了好一會話本子,顏如月越發的覺得無趣起來,她抿着唇看了一眼窗外。日頭西下,外面沒那麽熱了。
“這兩日是不是該往私塾送東西了?”顏如月問道。
桃紅雖然沒有柳枝聰明,但是記東西還是行的,她想了想又掰手指頭算了算,點頭道:“是的小姐,應該明天就送了。”
雖然顏如月已經成婚了,但是顏德春依舊給學子們資助,尤其是年雖小家境又貧寒的孩子們。顏如月捏了捏耳朵上的墜子,只嗯了一聲。
若是柳枝在,定然會發現顏如月不對勁,但是桃紅沒那麽多心思,她還以為自家小姐像往常一樣,要親自送東西去。
這都是常見的事,沒什麽特別。
她家小姐人美心善,對孩子們也好,桃紅總是為自己能跟着這樣一位主子感到高興。
黃昏的時候,謝硯從私塾往回走,路上恰巧碰見了寧澤。謝硯面上沒什麽表情,只當沒看見。寧澤想了想,叫住謝硯。
“謝夫子留步。”
因着是在百姓衆多的街上,因此寧澤一出聲,附近的人們就看過來,認出寧澤後不由得好奇。一個是顏府的前女婿,一個是顏府的現任女婿,這倆人有什麽話要說?
不過這等“喜聞樂見”的事情,衆人十分的感興趣,買東西的也不買了,賣東西的也不賣了,着急回家吃飯的捂着肚子,想要去茅房的勒緊腰帶。
全部都瞪着眼睛豎着耳朵。
寧澤沒發現他已經變成衆人關注的中央,他見謝硯腳步停了下來,便笑了一下,道:“有些事情想和你說清楚。”
謝硯回頭,清冷的眸子掃了一眼看熱鬧的衆人,人群瞬間就恢複了原樣。
賣東西的張嘴吆喝,買東西的拿起貨物查看,餓肚子的趕緊往家跑。
謝硯收回目光,打量了寧澤一眼,漂亮的長眸沒有溫度,“我和你有什麽事值得說?”
本來二人都是書生,又是鄰居,而且同時參加了科舉考試,按理來說該關系親近一些,說不定以後要相互幫襯。
但是有顏如月橫在二人中間,關系就變得微妙起來。
寧澤沒想到謝硯說話這般不留情面,當即面如菜色,他有些惱怒,卻又不好發作出來,只能低聲提醒道:“關于月兒。”
謝硯眸子眯了眯,唇角抿着,若是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不高興了。
謝硯轉身快步走去,他生的高大,甚至比寧澤還高了一頭。長腿往前邁步,後頭的寧澤只能小跑着跟上。
等二人走到一處無人的巷子裏,寧澤都有些喘了。寧澤深深呼吸一口氣,“謝夫子。”
謝硯背靠着牆壁,雙手抱胸,自上而下的看着他,讓寧澤有種被審視的感覺。寧澤晃了晃腦袋,還是說正事要緊,他道:
“你和月兒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當天是我不對,我喝了酒做出錯事,讓你承受不該承受的。這些日子有你照顧她,我很是感謝,我……”
話未說完,謝硯冷冷的道:“等會。”
寧澤嘴巴還張着,看向謝硯。就見男人長眸帶着冷意,說出來的話更是宛若帶了冰霜:“你說什麽?”
被謝硯這樣看着,寧澤總覺得有種壓迫感,就像是在京城裏碰見那些貴人帶來的感覺似的。但是謝硯只是村子裏出來的罷了,怎麽可能呢。
寧澤邊想邊給自己打氣,挺了挺胸膛道:“我說感謝你照顧月兒。”
謝硯:“上一句。”
寧澤回想了一下,“當時是我不對,喝酒做錯事,讓你承受這些不該承受的東西。”
謝硯眉頭蹙了一下,明顯不耐煩了,“再上一句。”
寧澤不明所以:“你和月兒的事,我都知道,我……”
“你知道個屁。”
謝硯薄唇輕啓,說出來的話讓寧澤震驚到腦子空白。
他、他怎麽這般粗魯?等到謝硯走遠了,寧澤才回過神。
謝硯竟然是這種粗鄙不堪的人!?斯文有禮,風清朗月的秀才竟然說如此不敢入耳的話語?!
寧澤眼睛瞪的大大的,看向謝硯的背影,過了會,他像是抓到什麽把柄一般,臉色漲紅躍躍欲試。
“月兒知道你是這種人嗎?她肯定是不知道的吧。”
和顏如月認識的久了,自然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顏如月欣賞溫潤如玉的書生,而不是像謝硯這種表面斯文,實際村野莽夫做派的。
越想,寧澤越高興,覺得離搶回顏如月又近了一步。之前一直忙着考試溫習,再加上剛和李婉兒成親,很多事情他都壓在心裏不去細想。
現在考試結束了,他也有時間來研究怎麽和顏如月破鏡重圓。這不,一個現成的機會擺在他面前。
寧澤面帶笑容,腳步輕快的往家走。
離的老遠就能看見謝硯換了身短打在院裏劈柴,而顏如月坐在院子裏,似是和謝蘭芝一起說着什麽。
謝蘭芝吃了一口瓜,道:“嫂子,你看我哥,雖然是書生吧,但是他身子骨一直都不錯。小時候就能自己獨自進山,重活累活沒少幹,吃苦耐勞的好男人。”
謝蘭芝存了撮合倆人的心思,所以一逮住機會就會誇謝硯幾句。顏如月因為白天的念頭,變得興致索然,連手裏的瓜都不甜了。
她其實壓根沒聽清謝蘭芝說什麽。
院裏正在劈柴的男人挽起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揮舞着斧頭,快速利落的将木柴劈成兩半。動作行雲流水,有種別樣的力量感。
很多書生因為常年在屋裏看書的關系,變得身子羸弱,比如寧澤。像謝硯這般身高腿長,孔武有力的書生,确實少見。
因着已經劈了不少,他後背處被汗水洇濕,額頭上也沁着薄汗。随意的用手擦擦,謝硯忽地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呆在陰涼處的顏如月垂下眸子咬了一口瓜,裝作一直在吃瓜的樣子。甜津津的汁液散在嘴裏,顏如月笑了笑,突然覺得瓜還不錯。
寧澤走近的時候恰好看見顏如月露出笑意。
茅草屋下,女子慵懶的坐在椅子上,素齒朱唇,袅袅娜娜。纖細若蔥的手捏着一塊瓜片,嫣紅的瓜肉沒有她唇色飽滿,垂眸輕笑宛若畫中璧人。
寧澤眼神熾烈,顏如月很快就察覺到了,她擡眸看了一眼。寧澤被她看的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快走幾步站在謝家院子前。
顏如月一定是還喜歡自己的吧,看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都移不開了。
顏如月其實是在想,寧澤身上的衣服料子有點眼熟,啊想起來了,柳枝賣給李婉兒一匹布料來着,看來李婉兒給寧澤扯衣裳了。
寧澤可不管顏如月在看什麽,他就是覺得顏如月在給自己釋放信號,讓自己把她從謝硯這個粗鄙之人手裏救出來。
“月兒,”寧澤不敢推門進去,只将手搭在木門上,深情款款的喊了一聲。
顏如月放下瓜:“這瓜吃不得,馊了。”
一旁劈柴的謝硯則是猛的直起身子,他眉眼英挺,鼻尖沁汗,有一滴汗水順着漂亮的下颌滴落,手中的斧子忽地握緊。
作者有話說:
謝蘭芝:吃瓜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