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殊不知謝硯為了讓她贏,費盡心思。◎
書生們從京城返回後便已經錯過中秋節,但是顏德春想着再辦個賞月宴,讓女兒女婿都回來。正好下午的時候顏如月去了趟鋪子裏,出來後直奔顏府。
桃紅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柳枝侍候着,柳枝注意到她的目光,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傻丫頭。柳枝悄悄招手,桃紅便過來了。
“柳枝姐姐,”桃紅這些日子只在謝家侍候過兩回,就被顏如月趕回府裏了。沒了顏如月這個大小姐,她也覺得沒意思,整日裏不是吃東西就是睡覺,亦或者收拾收拾屋子。
太無聊了,桃紅想。
“你去給小姐泡茶,記得,這回加百花蜜。”
得了活計的桃紅樂颠颠,總覺得有了主心骨似的,跑着出去了。柳枝也轉身離開,給顏家父女留下敘話的空間。
“月兒,眼看着你成婚已經月餘了,”顏德春感慨的道。
當時顏如月堅持不掉了顏家的臉,堅持嫁給謝硯,顏德春知道她存了賭氣的想法。一是因為族裏人的虎視眈眈,二是寧澤的臨時背叛。
謝家貧寒,顏德春本以為從小嬌慣着長大的顏如月會不适應,沒想到她呆的還挺自在,還和謝蘭芝合作,将布莊的生意越做越好。
謝硯為人也不錯,顏德春覺得他長的俊俏,人品也比寧澤好,再加上剛考完鄉試,若是他中舉,那顏如月可就是舉人娘子了。
越想,顏德春越覺得謝硯好,存了讓倆人長久相處下去的意思。
顏如月又如何聽不出她爹的暗示?她打了個哈哈便将此事揭過了。
晚上衆人吃飯,顏德春拉着謝硯,一口一個好女婿,聽得顏如月腦皮發麻,謝蘭芝在旁邊低頭偷笑,還時不時的看着二人。
顏如月:……
這次宴席,不出意外的,顏老爺子又喝多了,九叔扶着他下去的時候,顏德春還抓住謝硯的手,含糊不清的道:“女婿,女婿你、你好好對月兒,爹的家産都給你……”
Advertisement
顏如月一個頭兩個大,還好謝硯沒喝多,要不然這倆人湊一起指不定發生什麽事兒。
謝硯站起來,一身青色長衫瞧着很是破舊,可他身上的矜貴氣質總是容易讓人忽略這些。他薄唇輕勾,笑了笑。
他素日裏不怎麽笑,但是面對長輩時總是要做足樣子的。顏如月很感激他,也不想讓他演的太辛苦,趕緊道:
“九叔,快送我爹回房裏歇着吧,一會賞月也別出來了。”
再出來說會話,誰知道她爹會不會語出驚人?太尴尬了,顏如月心想。
桃紅端來醒酒湯,幾個人用了一些覺得清爽不少,此時正是天黑賞月的好時候,顏如月提議去花園看月亮。
謝蘭芝想說不去,給小兩口創造培養感情的機會,但又怕顏如月多想,就跟着去了。
到了涼亭裏,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糕點和熱茶,三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謝蘭芝很是高興,她吃了口糕點,雙手抱着茶盞笑盈盈的看着大哥和嫂子敘話。這麽多年,大小節日都是他們兄妹二人湊合着過,甚至有的時候忘了是什麽日子,也便罷了。
還記得有一年也是過中秋,他們兄妹二人沒錢買月團,她當時年歲小看見別人吃饞的不行,偷偷縮在角落裏抹眼淚。
小謝硯看見了後沉默片刻,洗淨手開始做。
自從爹娘去了後,他也沒吃過月團,早就不知道是什麽味道了,只能用面團子揉出個圓狀,往裏塞了些調好料的菜團子。
小蘭芝抹了把眼淚,小花貓似的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甚至不争氣的咽了咽口水。
月團出鍋的時候,小蘭芝破涕為笑。不過吃了一口後她小臉皺成一團,問道:“哥哥,為什麽和你做的菜餅子一個味道?”
小小的蘭芝瘦弱不堪,小謝硯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道:“不一樣,蘭芝再嘗嘗,裏面是甜的。”
小謝硯也很瘦,他個子倒是高不過臉頰上幾乎沒什麽肉,家裏有好吃的,他都會給謝蘭芝吃,還說自己吃過了。
小蘭芝不信,小謝硯就會讓她看自己的嘴唇上,發現有食物殘渣後蘭芝便信了。
此刻也是,小蘭芝相信大哥說甜的,那肯定就是甜的。她細細的品味了一下,果然吃出點甜滋滋的感覺。謝蘭芝眸子發亮,小手将月團舉的高高的,乖巧道:
“真的甜!哥哥也吃。”
小謝硯點頭,上前咬了一口,兄妹二人吃了一個月團,這節日便算過了。
吃完後,小蘭芝有些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唇問道:
“哥哥,還能再做一個嗎?”
小謝硯想到家裏那口癟下去的糧食袋子,他倒了碗水給謝蘭芝,哄騙道:“吃多了你就覺得不好吃了,等明年給你做兩個,好不好?”
小蘭芝重重點頭,乖巧的喝水飽腹。
想到曾經的苦難日子,謝蘭芝眼裏隐隐泛起淚花,她低頭快速擦拭了一下,好在沒人發現。
現在不一樣了,自從顏如月嫁給她大哥,整個謝家都煥然一新,每天都有朝氣在。
而且顏如月性子好,對她也很好,帶着她掙錢。現在她自己的小金庫已經好幾兩了!
日子越來越好,謝蘭芝覺得無比滿足。
謝蘭芝真的很喜歡顏如月,她也看出自家大哥對人家有心思,否則他大哥這般“糙人”,又怎麽會在每日的膳食上多下功夫?
以往可是煮熟了便好,現在他追求色香味俱全。
只是自家大哥像根木頭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獲得美人芳心。
想到這,謝蘭芝借口累了就去客房休息,柳枝帶着她去,只剩下桃紅在亭子裏侍候。桃紅給二人倒茶水,顏如月忽地來了興致,讓她去取棋盤。
謝硯輕聲道:“喜歡下棋?”
顏如月眼睛眨了眨,“略懂一些。”
桌子上放着燈籠,映出一片昏黃溫馨的光。少女面龐如玉,杏眸璀璨,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像是一輪彎月。
每一天,她都會給他不一樣的感覺,每一天,都會了解她多一點。
少女瑩潤的耳垂上紅痣格外的顯眼,謝硯放在寬大袖中的手指捏合,輕輕撚了撚。
男人脖頸修長,端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加之亭中晚風徐徐,給人以清新之感。漂亮的長眸垂下,他抿了抿唇,從袖口排出一個精致的匣子。
勁松似的長指輕輕動了動,将匣子推了過去。
顏如月看了看匣子,又看了看他。
謝硯莫名的覺得耳熱,垂眸道:“這些日子,辛苦你操持家裏了。”
謝硯不在家的日子,其實顏如月和謝蘭芝過的十分惬意。每日顏如月都會讓人送來吃食,再假裝是柳枝做的。謝蘭芝心思單純,全然相信,還道柳枝手藝好。
其實到謝家,除了條件艱苦點,其他都還不錯,還有謝蘭芝和她作伴,日子也算得趣,尤其是和謝蘭芝一起研究衣裙樣式,既有趣又得利。
辛苦嗎?一點都不辛苦!賺錢辛苦什麽?
不過顏如月十分好奇匣子裏是什麽,她忽然想起來顏府的人來送東西,說在當鋪看見謝硯了。顏如月猜測他去京城時留下的銀子便是當了東西所得,然後他從京城回來後又将東西贖了回來。
謝硯條件不好,她一直都知道。
而且他是個要強的人,一直承擔着家裏的開銷,即便是她有意讓柳枝“注水”,花費也不少。
謝硯掙錢真的挺不容易的,若是他送她貴重的東西,她萬萬不能收。
顏如月看了看匣子,也不能直接拒絕。她忽地擡頭笑了一下:“是什麽?”
謝硯似有些緊張,喉結微微滑動,低聲道:“你打開看看。”
顏如月腦子裏想不要收他東西,謝家兄妹不容易,可手上卻不由自主的打開了。
月光如水,灑在匣子裏。
累銀絲的簪子制作精良,在頂端鑲嵌着一顆像是紅豆般的珠子。月光一照,呈現出華美的光澤。
顏如月從沒見過這種似玉非玉的東西,覺得十分新奇,拿起來認認真真的端詳。
她看簪子,謝硯看她。
男人寬大的袖子中手指攥緊,似是十分緊張,在聽見顏如月驚喜的說簪子上有小字的時候,這種緊張感達到了極致。
“這是你自己做的?”
顏如月指腹摩挲着“月兒”兩字,帶着微涼的觸感,宛若男人的手。
謝硯不自在的嗯了一聲,然後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鴉羽似的睫毛垂下,遮蓋住他眼底有些慌亂的神色,不過耳根子的紅暈出賣了他。
好在顏如月在專心看簪子,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你手真巧,”顏如月真心的誇贊道。
這根簪子應當是謝硯自己買的料子,一點點打磨出來的,光滑無痕的簪體能看出他的認真。
少女彎起唇角,似含着春水的眸子看向謝硯,櫻花般的唇微微張開。
“我很喜歡,謝謝。”
顏如月真的很喜歡,愛不釋手。
謝硯莫名的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但是被她的喜悅感染,他很快就将此事忘了。
正好棋盤拿過來,顏如月讓桃紅将涼亭下的所有燈籠都點上,頓時光亮起來。
晚間的溫度正好,吹的人很是涼爽,顏如月收到禮物心情格外的好,大概是心情好運勢也好,她在第一盤竟然贏了謝硯。
顏如月挑釁的朝着他笑笑,謝硯便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嬌憨的可愛的姑娘,讓人怦然心動的姑娘,狡黠的笑意讓她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狐貍。
謝硯長眸裏映出她的影子,手上的動作不自覺的頓住。
顏如月不知道謝硯為什麽突然愣神,她趁機攻城略地,占據自己的優勢。顏如月贏了後就飄起來覺得自己十分厲害,揚了揚眉道:
“你可別手下留情,拿出真正的實力來。”
謝硯手指點了點膝蓋,神色開始變得認真,棋盤上的局勢頓時發生巨大的變化。
雖然柳枝和桃紅不會下棋,但是看着自家小姐慢慢凝固的笑容,便知道小姐大概要輸了。
果然,過了會顏如月嘴角向下,不甘願的說了聲:“你贏了。”
她嘟着嘴,紅唇水潤可愛,像是席間吃的乳酪。
謝硯舔了舔唇,莫名的覺得口渴。
“不玩了,”顏如月不高興的道。
柳枝侍候多年,自然知道她這是耍小性子了。
她看了一眼謝硯,心想自家小姐和姑爺的關系何時變得這般近了?小姐能也毫無負擔的使性子。
顏如月低垂着腦袋,伸手去撿棋盤上的棋子。忽地,一只大掌握住她的腕子。
粗粝的指腹撚過細嫩的皮膚,灼熱的感覺順着手腕蔓延。
顏如月擡起頭,和謝硯對視。
他的眸子生的漂亮,眼尾處微微上挑,不笑的時候有種疏離的感覺,可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再陪我下一局。”他低聲道。
他的手已經松開了,可熱度依然存留。顏如月心裏劃過異樣,覺得血液都變得熱了一些。
“嗯。”
接下來,倆人誰都沒說話,這局是顏如月險勝,她面上轉晴,一直在笑。
回了房間裏,柳枝邊給她拆發,邊道:“小姐,您好厲害,将姑爺都贏了呢!”
在柳枝看來,謝硯是秀才,想來應該十分聰慧,在下棋這方面自然也厲害。桃紅也是這般想的,趕緊上來吹捧道:
“是啊是啊,小姐最厲害了!”
顏如月被兩個丫鬟捧的高高的,心情像是在雲端般飄逸。她也覺得自己蠻厲害的,因為謝硯是個強大的對手。
殊不知謝硯為了讓她贏,費盡心思。
“小姐,這個是什麽?”桃紅問桌子上的匣子。
顏如月打開,露出裏面的簪子,柳枝低呼一聲:“真好看。”
桃紅這回終于開竅了,“這麽好看,肯定是姑爺送小姐的,只有小姐這般芳姿才能将簪子戴的更美。”
顏如月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今天嘴巴抹蜜了?”
桃紅笑嘻嘻,說自己想過去謝家,讓柳枝休息。顏如月今天心情好,便同意了。
不過第二天,她就後悔這個決定。
“小姐,是寧澤母親塞在我手裏的,說是兩清了……”
桃紅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不吭聲了。
桌子上放着一小塊碎銀子,正是方才桃紅出去倒水時候,寧母趁機塞給她的。最近一直都是柳枝陪着顏如月,自然不太清楚寧家到底還欠了多少,她當時也有心說一句等小姐發話,但是寧母拄着拐杖趕緊進屋了。
“沒事,這件事不怪你。”顏如月嫌棄的将銀子推的遠一些,道:“你去将它洗幹淨再給我。”
桃紅見她沒有不高興,放下心來。桃紅還記得顏如月對寧澤的喜歡,以為現在對寧家因愛生恨,連帶着自己也會遭殃呢。
靠在小榻上,顏如月閉了閉眼,心想寧家打了一手好算盤,這點錢就将她打發了?
做夢。
寧母将錢給了桃紅後松了口氣,覺得壓在後背上的重量忽地放松了。旁邊李婉兒乖順的給她倒茶,寧母拿起喝了一口,燙的直皺眉。
“這麽燙,你怎麽不說?”寧母責怪道。
自從寧澤考試回來之後,對她越發的不待見,連帶着寧母對自己也越發的不喜。這不,最近一點點小事都會被她拿做由頭,狠狠的訓斥自己。
李婉兒只覺得委屈,紅着眼眶道:“我提醒您了,是您在想事情沒注意。”
寧母瞪她一眼,手中的拐杖重重垂地。“你還有理了?”
本來寧母對李婉兒的出身就有怨言,見她懂事才收斂不喜的心思。但寧澤不去當夫子,少了來錢路,日子越發的艱難起來。
可是隔壁謝家卻是過的極好,總是能聞到肉香。
差距拉的這麽多,全是因為她家的兒媳婦是李婉兒而不是顏如月。
以往顏如月常常帶着好東西來看她,吃食用品應有盡有,甚至還會有補身子的人參雞湯喝。寧母也過了一段好日子,甚至産生了一種沒有顏家也會過的好的錯覺。
這種錯覺在李婉兒嫁進來後被打破,飯桌上別說人參雞湯了,連根雞羽毛都沒有,每天不是菜葉子就是菜葉子,她臉都吃綠了。
這時候寧母就在想,如果嫁進來的是顏如月,那是不是她就會每天吃香喝辣了?
剛開始寧母還控制着自己,事已成定局,且是寧家對不住顏如月。但是随着時間的淡化,寧母将自家的過失忘了。
有簡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寧母開是怨憤起來,也将顏如月也一起怨起來。至于李婉兒更不用提,怎麽看都不順眼。
李婉兒不敢頂撞長輩,只能将責罰接着,小心的侍候寧母喝藥。寧澤出去找活了,他在私塾的活計被謝硯接手後也不好再回去,但是找了幾天也沒什麽結果。
日子艱難讓婆媳關系更為緊張。
将藥碗放在桌子上,屋裏頓時苦澀味道更重。
李婉兒聽見好似有人在院門口說話,她走了出來,發現竟然是顏如月。
她來做什麽?
顏如月随意的彎了彎唇,皮笑肉不笑的道:“自然是來要賬的。”
作者有話說:
顏如月:我贏了!
謝硯點頭微笑: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