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然不會,我只覺得你要的不夠。”◎
蘇家的壽宴結束後,仆從們有條不紊的收拾東西,靳峥小心翼翼的護着蘇晴柔,夫妻二人往房裏去。
“胎像很好,不必如此小心,”蘇晴柔笑着道。
靳峥也跟着笑,“那可不行,這是靳家的長子長孫,地位非凡,可要小心着些。”
本來聽見這話蘇晴柔該高興的才是,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她想到了自己從京城回來,靳府無人問她一路是否安順。她想到了自己确定有孕後,立馬給靳峥傳信,而他連夜騎馬趕來。
是該高興的吧,他如此在乎自己。可他真的是因為自己嗎?還是因為她肚子裏懷着他的孩子?
蘇晴柔眼裏閃過落寞,但是靳峥完全沒注意到,只沉浸在當父親的喜悅裏。
進了房間之後,寶瓶上前來斟茶,靳峥接過茶壺,打開蓋子見裏面還有茶葉,他蹙眉道:“既然有了身子,便要多注意飲食了,往後茶水莫要再喝了。”
蘇晴柔愣了愣,靳峥讓寶瓶去取溫水回來。吩咐完轉頭見到蘇晴柔怔愣的神色,他溫聲解釋道: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小心為好,我這也是為了你着想,免得你受罪。”
蘇晴柔心裏軟了幾分,點了點頭。靳峥捏着她的手指,低聲和她敘話,寶瓶進來的時候便見到一幅郎情妾意的畫面,她将水壺放好後笑着退下。
她家小姐總算是熬出頭了,看姑爺對小姐上心,寶瓶打心眼裏高興。
蘇晴柔也高興,自從成婚後,她還是第一次覺得靳峥如此溫柔。不過她想到了什麽,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家裏可一切都好?”
靳峥的手頓了頓,蘇晴柔有所察覺,靳峥笑着道:“都挺好的,老太太還念叨你,說想你了。”
老太太就是靳峥的祖母,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聽她的。而那個和靳峥關系親近的表妹,便是老太太同意留在府裏的,且也是她主張納給靳峥。
“表妹怎麽樣?”蘇晴柔小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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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峥似是低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手指,放軟了聲音道:“她挺好的,還時常說你不在府裏沒人和她說話了,無趣的很。”
在府裏的時候那個表妹也很少和蘇晴柔聊天,她大多是陪着老太太。蘇晴柔知道靳峥是在睜眼說瞎話,但是她不明白為何他要替表妹講話。
這個疑惑在靳峥接下來的話裏得到解答,他轉身去喝茶,沒看蘇晴柔,只看着手中的茶盞,道:“等着你回去,她再向你敬茶。”
敬茶?
為什麽要敬茶?
蘇晴柔嘴巴張開,卻說不出話,眼淚先流了出來。
靳峥見此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在她偏頭躲開的時候嘆氣一聲,道:“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祖母和爹娘都壓着我,讓我納了她,我又能怎麽辦?”
蘇晴柔流着眼淚,不吭聲。
靳峥給她擦擦臉,放柔了聲音,道:“莫哭了,你放心,你永遠是我的正妻,這點誰也改變不了。”
“他當真這麽說?!”
顏如月一臉震驚和氣惱,胸膛劇烈起伏,足以可見她有多激動。
蘇晴柔紅着眼睛默默擦掉眼淚,苦笑道:“月兒,我想明白了,靠他是靠不住的,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的孩子身上,希望他是個孝順孩子。”
在靳家,蘇晴柔一直兢兢業業做好一個孝順媳婦,可到頭來卻換回這樣的事情,說不難過是假的,可是她沒什麽辦法,她甚至不敢和家裏說,怕父母擔憂。
尤其是蘇長貴,對于靳峥十分喜愛,覺得家裏有個當官的女婿面上有光。就算她和蘇長貴說了怕也是無計可施,畢竟蘇家她的庶弟庶妹們可不少。
蘇母大概會替她難受一陣子,然後就會告訴她只能忍着,忍忍就過去了。
數來數去,能袒露心聲的只有顏如月這麽一個了。
顏如月甚少生氣,她豎起眉毛,猛的灌了一口茶水才覺得好受一些。主母不在家,直接将小妾擡進房裏,這也是正常人家能做出來的事情?
“晴柔姐姐,這事你不能這麽算了,”顏如月道。
蘇晴柔擦了擦眼淚,“可是,又能怎麽樣?”
顏如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你這次忍了,那下次呢?他要是再擡回一房小妾你怎麽辦?他要是說不讓你管家了,你怎麽辦?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該替你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顏家和蘇家不同,顏德春沒再續娶,身邊也沒個女人,所以顏如月對待婚姻的态度一直都很明朗,那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雖然看多了有錢有權人家三妻四妾的做派,但是顏如月覺得自己無法忍受,連帶着她也替蘇晴柔不值,而且顏如月覺得忍讓只會讓對方變本加厲。
顏如月又和她說了許多,意思是讓她為了孩子也要态度強硬起來。蘇晴柔擦了擦眼淚,點頭應下。
從蘇府回來,顏如月只覺得身心俱疲,成婚果然是件麻煩事情,不如在府裏當姑娘來的痛快。
“小姐,這是隔壁寧家送來的,”柳枝端着一個托盤,上頭是硯臺等物,是曾經顏如月送給寧澤的。
顏如月本來就心裏煩躁的很,見此冷笑一聲,“這可不夠,告訴他,将所有欠我的都還回來。”
“我是不差錢,可是也不給狗花。”
謝硯站在門口的時候,便聽見她說了這麽一句。顏如月說完這句話才見到他,登時面色怪異起來。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那種潑婦?顏如月不自在的喊了聲進,随後安慰自己,左右倆人以後也是要分開的,所以這些都無所謂。
想是這麽想,顏如月趁着謝硯撩袍子低頭坐下的功夫,快速的攏了攏頭發。
“今天回來的挺早,”顏如月幹巴巴的說道。
見謝硯神色如常,顏如月暗地松了口氣,心想,他許是沒聽見自己的“豪言”吧。
謝硯:“眼看着就月底了,近日給學生們放假,我專心備考,待月初就要去趕考。”
顏如月點頭,“确實,學業重要。”
謝硯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荷包,裏面鼓鼓囊囊的,想來都是錢。顏如月有些詫異,他這個月的束脩不是早就上交了嗎,哪來的錢?
這般想着,顏如月問出口:“你,從哪掙的錢?”
謝硯垂着眸子,清冽的聲音道:“做了些雜事而已。”
顏如月沒問他這個雜事是什麽,等到第二天她知道了。
桌子上是烤兔肉,瞧着金黃酥脆,香氣濃郁。謝硯給顏如月和謝蘭芝各夾一個兔腿,肉質細嫩,烤的吱吱冒油。
顏如月咬了一口,好吃的眼睛都亮了。
“你是進山裏打獵了?什麽時候去的?”
謝硯擦擦手,道:“半夜進,清晨出。”
顏如月手裏的兔腿頓時不香了,小臉皺成一團:“那豈不是很危險?聽說晚上會有狼出沒的。”
謝蘭芝咽下嘴裏的東西,接話道:“嫂子放心,我大哥從小就進山,熟悉的很。”
謝家貧困,他們兄妹二人只有一塊薄田,但是謝蘭芝需要吃藥,謝硯想要念書,這些都需要錢。所以從十歲起,謝硯就能進山打獵了,他很小心,剛開始只在外緣,不往裏進,等到越來越熟悉,才往深處走。
而且他也不貪心,每次打夠幾只兔子和野雞就離開,換錢換米。
如今家裏花銷不少,謝硯除了幫人代筆掙些銀子外,還重操舊業,去打獵,也掙了不少。他每次都是悄悄的來回,顏如月一直都沒發現。
顏如月垂着眸子沒說話,等吃完飯後,她叫來謝硯。
“我知道你是想維持家裏的生計,但是也要注意安全啊,眼看着就要考試了,你若是有什麽差池怎麽辦?”
顏如月真的擔心了,她從沒見過哪個書生劈柴打獵樣樣精通的。在她的印象裏,書生都是寧澤那般文绉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畢竟,那是拿筆的手。
謝硯面上沒什麽表情,顏如月卻在他眼睛裏竟然看出點愉悅。
他愉悅什麽?愛打獵?
每個人都有愛好,難道謝硯的愛好就是打獵?顏如月看不明白他,不過她接着道:
“家裏大部分花銷都是因為我們主仆二人,你和蘭芝花的少,這樣,你将這錢拿回去,也別進山了,安心讀書才是正事。”
顏如月嬌貴慣了,吃穿住行都要好的,因此謝家大部分的銀錢其實都是花在她身上。顏如月也不想這樣,她覺得畢竟是名義上的夫妻,但是謝硯不肯,堅持讓柳枝用他的銀子買菜,搞的顏如月都不敢點什麽貴的菜式,好在謝硯廚藝好,即便是炒青菜也格外的好吃。
謝硯和謝蘭芝兄妹花錢也是真的少,就拿謝硯來說,身上總是那套洗得發白的青色袍子,顏如月記得他有一件材質上佳的長衫來着,但沒見過他穿幾回,想來是珍惜着。謝蘭芝就更不用提了,家門都不出,成日繡帕子想掙錢。
謝家過的這樣緊巴巴,讓她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所以會讓柳枝偷偷将錢“注水”,就是排骨和大米以及砂鍋等物明明花了二百八十文,她就讓柳枝記成二百文,不敢多注水,怕被謝硯發現。
顏如月這意思很明顯了,左右她有錢,不差他們兄妹倆的飯錢,一個月根本用不了多少。反倒是他,眼看着就考試,到時候來回盤纏也不知道夠不夠。
顏家這麽多年資助了不少書生,也不差他這一個。
顏如月看着他,就見謝硯還是那般神色,不過感覺好像冷了一些,都:“無事,我自有辦法。”
顏如月還想說什麽,謝硯問她:“喜歡吃烤肉?”
席間她吃了兩個兔腿,還吃了不少謝硯做的涼拌菜,都吃撐了。他這話的意思是,自己吃的多?确實吃的多,謝蘭芝只吃了一個腿就飽了,兩相對比下,顯得她格外能吃了。
顏如月臉上暈了淡淡的紅,好在不明顯,她假裝喝茶水壓了下去,狀似随意的道:“還成。”
謝硯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看着她。顏如月舔了舔唇,實話實說道:“喜歡。”
曾經在寧澤面前,顏如月裝作溫柔體貼,她一直以為男女之間相處之道就是如此,在對方面前掩蓋住自己所有的缺點,展露出所有美好的一面。
但是和謝硯成親後,她發現自己在他面前更加真實。
她不必僞裝成什麽樣,展現出真實的自我就好,這種感覺很舒适,讓人有種歸屬感。
顏如月又喝了一口茶水,眼見着茶盞空了,謝硯極為自然的提過旁邊的茶壺,給她斟茶。
“小心,可能有些熱。”他溫聲提醒道。
“好,”顏如月摩挲着茶盞,低眉應下。
眼看着要到七月末,天氣越發的熱了,顏如月在屋裏都不出去,旁邊是顏府送來的冰鑒,她靠在小榻上,地上椅子坐着謝蘭芝。
“嫂子,好涼快!”謝蘭芝每隔一會就會伸手在冰塊上面摸一摸,驚喜的眼睛發亮。
顏如月笑着道:“涼快就好,我讓柳枝去叫你哥了,他怎麽還不來?”
雖說顏家是富戶,但是冰塊這東西也是有限的,得省着用。所以顏如月只在最難捱的午後用上一些,将謝蘭芝一同叫過來,還想叫謝硯。
畢竟他們各做各的,互不打擾。
柳枝從房裏出來,隔着窗子對着顏如月搖搖頭,等進屋後她道:“姑爺說他不熱,讓小姐和蘭芝小姐用就好。”
顏如月搖了幾下扇子,心想肯定如此。
謝硯此人,骨子裏冷漠疏離,自尊心很強。就拿家用來說,若是普通人直接就接受她的好意了,可是謝硯沒有,他堅持用自己的銀子養着她。
顏如月發現,随着和他的相處,覺得越來越看不透此人。
“罷了,你将冰鎮好的瓜送送過去。”
剛冰鎮好的瓜,冰冰涼涼消散暑熱。謝硯吃了一塊,甜津津的汁液順着喉嚨一路清涼到心口。
他擦了擦手,接着低頭看書去了。
翌日一早,顏如月起床收拾一番,讓柳枝将準備好的東西拎着,她要去趟蘇家。今日是蘇晴柔返程回京的日子,再見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她得去送送。
只是她準備的東西過多,柳枝一人竟然拎不動。
“小姐,您在此等着,我讓車夫過來拎。”
顏如月點頭。
站在院裏,顏如月低頭整理腰間的飾品,就見隔壁院裏,寧母拄着拐杖出來,顫巍巍的喊了聲:“月兒啊。”
寧母對顏如月不錯,同時是長輩,顏如月對她很是尊敬。
“伯母,”顏如月笑笑。
這還是顏如月嫁過來之後,寧母第一次見顏如月。往日裏顏如月也是美麗可人的,可寧母覺得,此刻的顏如月更加貌美,帶着點女子的嬌俏來。
看着顏如月身上昂貴的布料,和閃動着光澤的珍珠墜子,寧母嘆了口氣,走上前,隔着矮牆和她訴苦道:
“月兒,你也知道寧家沒什麽收入,只能靠村裏的那點薄産過活,以往寧澤還有私塾的束脩,不過這些日子沒有了,也斷了來源……”
說着說着,寧母聲音小了些,說不下去了。
因為對面的顏如月噙着玩味的笑容看着她。
顏如月道:“伯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寧澤是逃婚了吧?”
寧母一噎,卻也點頭承認。
顏如月又道:“那您說,我要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不對嗎?”
寧母嘴唇嚅動,想說出個不字卻沒有任何立場。寧澤與顏如月定下婚事後,沒少孝敬她東西,不說旁的,光是那些補藥就送了不少,她也是感激顏家的。
但是,現在面臨的情況是,寧家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來還了,曾經送的東西用的用,賣的賣,只能劃拉出一點送回去,但是遠遠不夠。
寧母臉色有點不好看,她拿出長輩的姿态來,手中的拐杖點了點地面,道:
“月兒啊,這送出去的東西,可沒有往回要的道理。之前寧澤已經将沒用過的還與你了,我看,此事就作罷吧。”
寧母揮了揮手,便将此事定了。
顏如月哦了一聲,尾音上挑,似帶着疑惑。只見她笑容變大,往前走了幾步,道:
“送出去的東西沒有往回要的道理,那請問伯母,定下的婚約,就能悔婚了?”
她一字一句,眉眼逐漸淩厲起來,話語也漸漸沒了溫度。
“我顏家是有錢,可我顏如月不是散財童子,伯母,還是盡快湊齊吧,免得鬧的臉面不保。”
說完,顏如月懶得看她,彎腰打算提東西,只是她本就力氣小,連柳枝都提不動的她又如何能提動?
就在這時,身後的房門打開,謝硯幾步從裏面走出來,一只手将東西提起,一只手去扶着顏如月的小臂。
那麽沉的東西,他拎起來像是輕若無物般。
“走吧,快到時辰了。”
走出謝家的院子,謝硯松開手,顏如月看着他,低聲問道:“你都聽見了?”
謝硯颔首。
顏如月咬了咬唇,有些不自在。“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锱铢必較,送出去的東西還往回要。”
俊俏的男人眉眼柔和,從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微微發沉帶着啞,“自然不會,我只覺得你要的不夠。”
作者有話說:
顏如月:他愉悅什麽?愛打獵?啊,男人奇怪的愛好
謝硯: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我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