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是我事先瞧着你影子熟悉,多問了一聲,怕是早就子彈打出去了。”
水玖忍不住長眉微挑,反問道:“既然你們要殺的是李道臺,卻為何連走騾馬行商的人都要殺呢?”
“嗐,為秦二少辦事的可不都是走狗。”
寧濟民說的無謂,水玖卻心裏咯噔一聲,他下意識的想起了在第一輛騾車上尚未來得及逃脫的許季珊。真是見鬼,他與許季珊認得不過兩三天,怎地會擔憂那人。
噼裏啪啦的落雨聲突然濺落在頭頂發梢。水玖仰起頭,遠處天邊烏隆隆的似乎有雷鳴。他略一沉吟,對寧濟民道:“你既摸到這冀北城郊,想必江南義軍已經當真打到這兒了?”
寧濟民愣了愣,遲疑約三四秒鐘才答他道:“還不曾打到這兒。我這趟帶人過來,主要是為着刺殺道臺。”
刺殺這樣忌諱的事情,寧濟民竟然也不避諱水玖。
水玖心裏再次沉了沉。這種沉甸甸的壓迫感,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妝容早已叫暴雨淋透,粉黛顏色順着冷白色面皮淋漓地落下來,不一會兒就恢複了本來面目。偶然一道閃電經過,在白光下,嗤啦,照亮水玖容顏。
就連對面的寧濟民看了都呆了呆。片刻後,忽然掉開頭,啞着嗓子低聲道:“也不瞞你,刺殺道臺的事情我并無把握,原本也是想先進城找你的。”
赫赫,水玖大聲地喘氣。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等緩過這口氣來,才面色淡淡地道,“那位道臺的消息,我壓根就沒摸到路數,只見到了道臺的小舅子秦二少。”
“便是秦二少也行,”寧濟民龇牙笑,倉促地将皮帶緊了緊。
水玖依稀聽見克朗克朗的硬物撞擊聲。
“那是什麽?”
寧濟民壓低聲音道,“槍。”
“水老板——”
“水老板……!”
樹林外依稀傳來商行夥計們倉惶的呼喊聲。在這許多人聲裏,還夾雜着許季珊特別好辨認的一口南洋話。
水玖突然拽住寧濟民的胳膊,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且去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兒說話。”
寧濟民卻從皮帶裏掏出槍來,皮套摩擦的聲音刺得水玖耳膜生疼。
“這幫人既然是幫秦二少幹事兒的,想必也不是什麽好人。”寧濟民聲音陰狠。“不如一起解決了。”
“不!”水玖下意識的将手覆蓋在寧濟民的手背上,大聲反駁道:“這些不過是商人,阿水,莫要妄造殺孽!”
寧濟民任由他握着手背,沉默了會兒,忽然道,“你認得領頭那人?”
“也不算認得。”
這句話剛出口,水玖又怕寧濟民當真掏槍。許季珊那家夥雖然輕薄,但好歹是在百樂門從秦二少那頭惡狼手中救下了他。水玖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哎,算了,他好歹與我有過救命之恩。還是不要鬧起來的好!”
寧濟民握着槍的手一動不動。
又一道白電閃過,照亮了寧濟民陰沉沉的眉眼。“我們這趟來了十幾個人,若是解決掉商行夥計,還能拿着他們手上的通行證直接去拉貨。”
水玖心裏大驚,這才知道,原來寧濟民不光是為了進城刺殺李道臺,更打着在城郊外劫持許季珊這夥人的主意。許季珊替秦二少押運桐油的事兒,風聲是怎麽走漏的,水玖不知道,他眼下也來不及關心。
“阿水你且聽我一句,”水玖急惶惶地道,“放過這批人。”
寧濟民勾唇笑,在黑暗裏那聲笑格外的刺耳。“憑什麽?”
打鬥聲與呼喊聲越來越近。
寧濟民皺眉,啪地打掉了水玖的手,嗓音微沙。“我有一支勃朗寧,其他弟兄們卻沒帶,這批商人裏有會武功的,很是紮手。阿九哥你先去樹林外頭等我,待我解決了他們……”
“千萬別!”水玖再次倉惶地打斷他,拽住寧濟民胳膊就要往外走。“有些話,回頭我再與你說,你且聽我一句,今夜就這樣放過他們吧?”
水玖生怕寧濟民不聽,又補了一句。“就當看在寧阿婆的面上。”
寧阿婆是寧濟民的母親,本家姓氏是什麽,水玖也不曉得,打小兒院子裏的人都按着她夫家的姓喚她寧阿婆。水玖搬出來寧阿婆,寧濟民倒是沉默了會兒。
寧阿婆臨終那會兒,寧濟民早就去江南參加義軍了,并沒能伺候。最後在病床前替寧阿婆擦身換衣、入斂送葬的是水玖。這樣大的一份人情,寧濟民不能不記着。
“你與他到底什麽交情?”寧濟民突兀地問道。
“萍水相逢。”水玖答得極快。“但他确實也于我有救命之恩。”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幾秒,也許是幾分鐘,直到樹林外的呼喊聲就近在耳邊、許季珊咚咚咚的腳步聲也快要踏進樹林子的時候,寧濟民突然将槍放回皮帶,拽住水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行吧,就聽你這一次。”
水玖大松了口氣。他原本是在戲班子裏練過的,雖談不上武功,但是行動卻也比一般人快捷些。寧濟民這些年參加江南義軍也很有些功夫底子,兩個人嗖嗖嗖,在這雷電暴雨的夜裏,竟像是兩只敏捷的野兔,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蹤影。
等許季珊帶着幾個夥計急匆匆趕來的時候,便任憑他手裏頭提着偌大的探照燈,也只能見到不斷搖晃的樹葉。
許季珊全身淋的透濕,單手握喇叭,大聲喊道:“水老板,水老板,你在哪裏?”
“你如果就這樣走了,回頭可還要與那姓許的交代?”
待出了樹林後,寧濟民放開水玖,啞着嗓子問他。
水玖動了動唇,只覺得喉嚨嗓子裏發幹。他也全身淋的透濕,那件照着許季珊尺寸改過的長衫粘噠噠地貼在他身上。他擡手抹了下額前碎發,水珠便順着他冷白色面皮不斷往下滴。
“犯不着解釋。”水玖短促地笑了一聲。
寧濟民便閉口不再問。他帶着水玖匆匆忙忙走出樹林,卻又撞見了另一夥人,騎着馬,手裏拿着大砍刀,也有點火把照路的。
水玖一驚,望向寧濟民,道,“這是你帶來的人?”
“不是。”寧濟民臉色看起來也很凝重,右手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勃朗寧。“這些都是荒年打劫的亂匪。”
水玖默然。同樣是兵荒馬亂的年代,同樣是為了糊□□命,有些是亂匪,有些是義軍,還有的則是官家。這些場面上的事兒,水玖從來不關心,也不是很懂。
他只是想了一瞬,有關于許季珊。
眼下他跟寧濟民逃了出來,許季珊還不曉得要怎樣去尋他。但他與許季珊也實在沒有多少交情,匆匆認得兩三天,許季珊雖然說是答應幫他逃出秦二少魔爪,但開出的條件也是水玖所不能接受的。
眼下逃了……逃了就逃了吧,卻也好。
水玖心裏這樣想着,望着寧濟民便多了些安慰之意,輕聲寬慰他道,“若是對方不鬧事,且不要管。”
寧濟民嗯了一聲。
這密密麻麻的林子似乎是最好的天然屏障,況且天黑下雨,那夥騎馬的賊人也就匆匆的過去了。
那夥人跑出去老遠,馬蹄子濺起的泥巴點子仍然飛揚在路上。
“哈,總算都走了。”水玖長長地出了口氣。
寧濟民把勃朗寧又別回腰間,護着水玖從藏匿的樹幹後頭走出來,龇牙對他笑道:“我們弟兄在城郊也有個聚集地,阿九哥,你且跟我一同去吧?”
水玖無可無不可,眼皮微微垂着,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剛發現漏貼了一段,ヘ(_ _ヘ)……
11、11
◎“可惜我到底是個男人”◎
又過了三四日,水玖改頭換面,已經與江南義軍打成一片。
原來寧濟民在義軍裏頭居然是個頭領一樣的角色,不但給水玖重新改了個名,也替他安排好了身份。現在水玖也不叫水玖了,除了寧濟民外,無人曉得他姓水。在這裏,人人都稱他箬華先生。
寧濟民在這江南義軍當中混得似乎相當不錯,每個人見了他,都畢恭畢敬地點個頭,喊什麽委員。水玖鬧不清這些,原本依着他素來冷淡的性子,就連參加義軍都不是他本意,但寧濟民對他說了一句話,對水玖觸動很深。
那天晚上就着一盞昏黃的油燈,寧濟民趴伏在桌邊,湊到他面前喊了一聲。“阿九哥!”
水玖擡頭。
“你總說這天下誰坐江山都一樣,”寧濟民瞅着他笑。“可是阿九哥,我們義軍做的事情是不一樣的。古往今來,再沒人做成過這樣一番大功業!倘若我們起事成功,從今後就再沒有所謂誰的天下了!這天下,從今後就是咱們老百姓自個兒的天下。這打往後啊,可終于就是應驗了那句話——天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