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安迪在加利福尼亞比佛利的布維爾家別墅打網球。
尼古拉斯-布維爾現在結婚了,但是他和他的舞蹈家妻子幾乎蜜月一結束就開始了分居生活。到處都是流言,舞蹈家發現她的新婚丈夫在蜜月酒店召妓,等等。幾乎可以肯定是她散布出去的。
“真是個婊子。”尼克在接過安迪抛來的球時說,“現在只要我去那些地方,午餐會,晚餐會,人們就會議論我的婚姻。”
“你不打算離開她?”
“我們有些法律問題。。。如果離婚我就窮了。她這個月會回來的。”
安迪大笑起來。
“老尼克,我是不是該認為你現在陷入社交危機了?”
“不,別這麽想。我還有你在我家打網球。。。ABC的新聞主播!”
“我不算什麽。不過謝謝。”安迪奮力一擊。球飛向另一邊。
“我們還有晚餐會。我們可是在好萊塢,我家會今晚會被那些搞電影的人占領,差不多有五十來個客人。我請了最好的廚師,托馬斯-凱勒!”
“可怕的法國菜。”安迪說:“他是我媽媽的朋友。”
“我們都認識你母親。”
當上周尼克邀請安迪來比佛利幾天的時候,他來了。畢竟,尼克是卡特在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
“昨天晚上我想起來一件事。”尼克說。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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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瓊恩—斯圖爾特,不是在你生日那天。是幾百年前,我和卡特。開着那輛非常惹眼的紅色法拉利,我們去耶魯接你,然後去了格林威治。在那兒,我忘了那間夜總會的名字。那天晚上斯圖爾特在那裏做脫口秀。”
“‘苦澀終點’。”安迪說。“這是那家夜總會的名字。”
是的,他記得。
“沒錯。我的天,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兒啦。我感到我老了。”尼克說。他撿起球,走向躺椅。
“我已經三十歲了。”安迪跟在他後面說。“每天早上醒來,我看着鏡子,然後意識到我很多頭發都變成銀白色了,當然不是全部的。但我還不認識什麽人在三十歲上頭發就開始褪色成銀色的。有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是一頭棕色頭發的年輕男孩,每次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我都會吃一驚。然後意識到,我是個三十歲的男人了。”
“我三十三,卡特三十二。。。如果他活着。”尼克看着烈日當頭的午後天空:“也許他是活着吧,在那上面活着,但是從不變老。”
“你認為我哥哥正低頭看着我們?”
“嘲笑我們。”
安迪又笑了起來。
“今天晚上會很熱鬧。。。猜猜下午我還邀請了誰?”
安迪扔掉球拍,從他的躺椅上拿起毛巾,把臉埋在散發着香水味兒的毛巾裏擦了擦汗水。因為汗水,他胳臂上的強壯肌肉閃閃發光。“誰?”他含糊不清的問。
“你的老朋友,斯圖爾特!”
“不可能!”
“他在城裏。昨天我在一個飯店碰到他了。我們有時候會碰到。我幾乎把他當個好朋友了。”
安迪放下毛巾。
“他在這兒幹什麽?”
“怎麽了?他在好萊塢拍電影。去年就開始了。你不知道嗎?我記得你們是非常親密的朋友。他沒有告訴你?你們鬧翻了嗎?在加利福尼亞,他可是名人了。”
“五歲的孩子才會鬧翻然後不跟對方說話。”安迪說:“沒什麽。我差不多有三年,不,四年沒有見過他。他成功了,他太忙了。我也差不多。我知道他兩個月前在白宮的演講。”
“我也聽說了。他真是擅于利用自己在行的事兒,搞的倍受矚目。”
“我們都有自己的工作方式。”
“好了,”尼克說:“聊聊你自己吧。你的男朋友怎麽樣了?”
“你指哪一個?”安迪和尼克同時大笑。“沒關系,反正都結束了。我現在沒在約會什麽人。”
加州的夏天白日非常長。一個多小時後,下午五點鐘,陽光也只是比正午時候稍微溫和了一點。瓊恩和一個作家大衛—洛克菲開着一輛白色的雪弗萊出現在布韋爾家的車道上。瓊恩下車的時候,手裏牽着一條漂亮的杜賓犬。
安迪站在草坪上。
“為什麽他帶着一只狗呢?”
“噢,那是他女朋友特雷西的狗。特雷西回紐約了。他也許是怕它自己在公寓太孤單了。嘿!斯圖爾特!大衛!來這兒!”
穿過車道,草坪,瓊恩正向他們兩個走來。他松開了手上的狗繩,那只杜賓犬像是聽到一聲號令槍一樣,向別墅房子方向的灌木叢奔去。大衛-洛克菲跟在他身後。安迪甚至都沒心思跟他打招呼。
瓊恩穿着一件白色的針織短袖運動上衣,寬松的卡其布褲子和網球鞋。他走過來時把墨鏡摘掉了,于是安迪發現他的藍色眼睛一點兒也沒有改變,仍然充滿智慧,淘氣的閃閃發光。他的笑容也許有點變了,加上了一條安迪所不知道的紋路。
沒錯,他有時在電視上看到瓊恩。但是這跟他們面對面站着是完全不同的。“好了,”瓊恩走到安迪身邊,擡起雙臂放在他的背上,然後熱情的緊緊擁抱了他。“這位銀色頭發的迷人王子是誰啊,尼克,我差點不認識他了。你好嗎,安德森?”
安迪擁抱了他。萬幸他沒有用那種好像他們上周才見過似的語氣打招呼,安迪想。從瓊恩的态度中,安迪感到了他們确實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對此,瓊恩和他一樣有種受傷的感覺,盡管他們都不想表現出來。但是該怪罪誰呢?
“你為什麽來好萊塢拍電影了?我今天才知道這件事。”
“你本應該早點知道。如果他們不是剪掉了我在‘第一夫人俱樂部’裏的那些鏡頭的話。”
瓊恩和他一起走回別墅房子。
“為什麽你不呆在紐約呢?你的節目怎麽了?”
“說來話長。我正準備回紐約開一個新節目。”瓊恩說:“記得大衛-萊特曼嗎?和他有點關系。”
“我看了你在白宮的新聞通訊晚宴上的演講。你棒極了,你完全吸引住了那些參議院的老家夥們,當然還有總統先生。”
“謝謝你過分的美譽,我都快喘不過氣了,我親愛的安德森。”
安迪停下腳步,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再次擁抱了瓊恩。
“為什麽不叫我安迪?”
他們的友誼,或者是別的什麽感情上的聯系,如果因為四年的時間而中斷過的話,至少在尼克-布韋爾家的晚上重建了。
“我有一張你的照片,一張很搞笑的照片。我一回紐約就寄給你。給我你在洛杉矶的地址。”
瓊恩告訴他了。
安迪回到紐約的公寓,把照片拿出來。他本來完全忘記了這張照片。直到去年,他檢查那架沒怎麽用過的,也确實沒用處的佳能牌攝影機,一九八八年生産的那種帶磁盤的攝影機——“在那時候這還是新鮮玩意兒”——發現相機裏只有兩張拍過的照片。戴着沒有鏡片的玳瑁邊眼鏡的瓊恩什麽都不穿的坐在書桌前。以及獨自對着攝影機的安迪。本來應該是他們的合影,但當時瓊恩去接“喜劇窖”的老板打來的電話了。
安迪把照片洗出來。但是直到瓊恩從加州回來,安迪仍然沒把照片給他。
一九九八年,瓊恩寫了本書,而且順利出版了。安迪邀請他去自己在長島的新家過周末,為了祝賀他。他們誰都沒提很多年前瓊恩寫的那本從未找到機會出版的書。安迪甚至沒有指出,這本出版的“名人裸相”中的兩篇文章是瓊恩撿起過去寫的一些故事修改出來的。
只有他知道,只有安迪是那些故事忠誠的讀者。但晚餐的時候他們只是好好的拿肯尼迪的那篇取笑,希望尼古拉斯-布韋爾不會惱火。在安迪的要求下,瓊恩給他讀了其中一個很短的小說。
一九九九年,瓊恩開始主持“每日秀”節目,他打電話給安迪,“我覺得我這次會成功的。”
然後他确實成功了。
兩千年,新世紀。二月,又是周末的時候,他們去科羅拉多的那幾個著名的滑雪場滑雪。
在滑雪場山頂的休息站裏,他們暖暖和和的坐在咖啡桌旁邊,用紙杯喝點啤酒。從高高的窗戶望出去,只有起伏的深色公路沒有被白雪覆蓋。在山頂,一切看起來都很渺小,只剩下白雪皚皚的群山。
瓊恩描述他正在籌備中婚禮。“有一天,我回到家,發現樓梯的扶手和柱子上全是彩帶和玫瑰花。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特雷西說她只是想試試看什麽樣花式比較好看。我太累了,所以沒說話。第二天,彩帶全都拆下來了。我還沒來的及抗議。但是我覺得這樣也是共同生活的有趣之處——你永遠不知道打開家門的時候要面對什麽。”
安迪聽着,好像他理解有未婚妻是什麽感覺一樣。
“我戒煙了。”瓊恩說。“這可不容易。”
“對你好。”安迪回答。
瓊恩聳聳肩。他的目光略過安迪腦袋頂上的銀發。他的表情好像在說,我們都改變了多少啊。戒煙只是其中之一。
“我不覺得我能喝更多了。”安迪說:“我會喝醉,一會兒滑雪的時候我就會從藍道摔到黑道,然後一路摔到山腳下。”
“我會坐纜車把你撈上來,寶貝兒。跟我談談你将要主持游戲真人節目吧。”
“我會去幹這種事兒是因為我累了。八年的新聞生涯。我想要休息一下。這個節目聽起來會很有趣。”安迪說。“你知道。。。就像是你突然跑去拍電影一樣,我突然想給自己一個工作中的假期。”
“我完全明白。這個節目之後呢?”
“我也許會離開ABC。去CNN,如果他們正式邀請我的話。”
“不錯的選擇。”
他們去滑雪。安迪比瓊恩滑的好多了。當他俯下身,快速經過一塊突出的雪地,在雪棍支撐下騰空飛越窄而深的雪溝,接着再次着陸的時候,他聽見瓊恩在他身後的遠處叫他的名字:
“安迪,幹得漂亮!”
就像很多年前的深夜,在格林威治的街頭,他在街對面叫安迪的名字一樣。夜色下為他朗讀的瓊恩仍然在那裏。永遠會在那裏。
盡管瓊恩的聲音因為風的呼嘯和不斷飛濺的冰屑而顯得格外遙遠,但是安迪聽到了。來不及回頭,他只得繼續猛沖向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