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有一個星期,瓊恩不在紐約。他在特裏頓,新澤西的一個地方,他的媽媽在那兒。瓊恩不在紐約的短短時間裏,安迪有時候會離開上東城,到臨近的哈德遜河的街區轉悠。從那裏他能看到新澤西的海岸。在四月份暖洋洋的的傍晚,他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着倒映着來往船只光芒的河面。瓊恩在公寓裏留給他的紙條放在他牛仔褲的口袋裏。他總是能感覺到那張紙條的存在。瓊恩在電話說:“我需要休息。而且我需要思考。別擔心。照顧好自己。”紙條上是差不多的話。
他好奇知道瓊恩有什麽樣的思考。這段時間——好幾個月——安迪自己總是感到糟糕透頂。原因是很明顯的。一方面,他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冷靜,成熟。另一方面,他又懷疑自己究竟受到了多少影響。除了那些對生死的重新思考以外,有些原本令他感興趣的事,現在都讓他感到毫無意義。只有在對自己離開耶魯後的計劃,還有瓊恩的身上他才感覺不到這種類似于麻木的感覺。但是瓊恩呢?
幾天後瓊恩回到了他的公寓。他看起來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他告訴安迪:“我找到了一份工作。”
“什麽工作?”
“在HBO電視臺,”瓊恩說。安迪看得出他的興奮。“我一回到紐約就接到了電話。 他們雇我當‘甜蜜生涯’的寫手。那是個情景喜劇。安迪,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我尋找了很久的機會。我太高興了。”
“你的第一步。。。從情景喜劇開始?”
“從那兒開始。”瓊恩說:“不是新聞,不是政治。但正是我需要的。我和節目的制作人談了半個小時。我明天就去。”
每個周二和周末,瓊恩繼續他淩晨兩點的登臺單人脫口秀表演。麥克道格大街上到處都是宣傳海報。瓊恩在自己的公寓的牆上貼了他自己的大幅海報。盡管如此,安迪很少去俱樂部。學院裏的事情令他忙碌的焦頭爛額。他見了很多次學院的指導教授,學位顧問,聯合會成員,帶領辯論隊的教授。參加小組會議,填寫無數表格,為男學生聯合會的畢業生晚會做些事。安迪的畢業在一個月後。他知道幾個朋友正計劃着大量的派對和漫長悠閑的異國旅行。但是他拒絕和他們去。
“我想和你一起旅行。”安迪對瓊恩說。“但我知道你不能離開你的工作。公路旅行怎麽樣?只需要幾天時間。”
瓊恩立刻答應了。他們找來地圖研究路線,決定從紐約前往新澤西州,穿過幾個州的城市,最後從路易斯安那掉頭回來。旅行時間定在六月中旬。
這是他們唯一一次公路旅行,四天時間。他們的車是瓊恩的二手福特,上周瓊恩才買的它。
在炎熱的像是魔鬼的廚房一樣的I-78高速公路上,瓊恩表現的很急躁。他總是不斷試圖超過前頭的車輛,并且解釋說這是在新澤西州附近的高速公路駕駛傳統。
有一次,警車從後面跟上了他們,因為他們的車在公路上像是一條蛇那樣開的歪歪扭扭,而且毫無疑問的屬于超速駕駛。警察以為這輛車的司機是個醉鬼。實際上那只是瓊恩在開玩笑,雖然安迪坐在車裏已經有種暈船的感覺。
警察很嚴厲,問了一堆問題。瓊恩收下了罰單,說了抱歉。但是安迪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愧疚。
第一個晚上他們住在西弗吉尼亞州的馬丁堡的一家小旅館。他們要了個有簡陋的浴室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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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有點荒涼。他們能找到的吃的只有熱狗和甜甜圈。房間裏熱的要命,以至于他們不得不整夜開着窗戶。床單和浴室裏的毛巾都有一種醫院消毒劑的味道,讓瓊恩不停的打噴嚏。但是他們仍然在浴室和床上度過了大部分時間。
當瓊恩站在敞開的凹窗前抽煙的時候,安迪從背後摟住了他,開始脫掉他的上衣。一番掙紮後,瓊恩氣喘籲籲的說:“你現在非常,非常不可愛。”
安迪低聲笑了起來。“感覺怎麽樣?”
“你應該,你。”
瓊恩猛然閉上了嘴。安迪在他上面,在他耳邊斷續的說着毫無意義的話。奇怪的是,雖然瓊恩沒有發出聲音,是安迪自己不能保持安靜。但在這種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用空出一只手捂住瓊恩的嘴巴。
安迪不知道他為什麽想要這麽做。就好像他害怕瓊恩突然說出什麽他不想聽到的。
早上發生了一件事:有人在福特車的後車玻璃窗上用銀色馬克筆寫了很大的字:“愉快的倆基佬”。很可能是昨天他們進房間後旅館的什麽人寫上去的。安迪非常憤怒,他感到被窺視和攻擊了。但是瓊恩讓他上車:“我想有人在祝我們旅途愉快。行了。我們還要開很長時間的車,安迪,到駕駛座上去。”
他們帶着後車窗上的标語穿過了田納西州。傍晚他們到了阿拉巴馬的伯明翰。在瓊恩的提議下,他們拐進小鎮,在一個帶吧臺的餐館吃了三明治。瓊恩叫了兩種普通的伏特加雞尾酒:“阿拉巴馬之獄”和“長島冰茶”。他把這兩種酒混合起來,并且告訴安迪,這是他以前酒精上瘾的時期最喜歡的喝法。“只要喝兩杯,你就連樓梯都上不去。”
安迪只喝冰水。
“我不知道你曾經酒精上瘾過。”他說:“我以為你只是普通的喝酒。”
“那是我剛剛從威廉瑪麗畢業的時候。我過了瘋狂的幾個月。這種瘋狂等我到了紐約就結束了。”
“為什麽?”
“因為我老了。別刨根究底的。”瓊恩說:“順便一問,你還在等着ABC電視臺的面試?他們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有。不過我并不緊張。我要求得到的是個非常小的職位——電話接線員。我覺得他們至少會給我這樣的工作,耶魯畢業生。。。我還可以再等等。”
接下來的兩天,白天他們在路易斯安那的那些寧靜宜人的海灘上漫游,夜晚他們回到一個汽車旅館,喝冰鎮的淡啤酒,躺在床上。安迪用旅館的毛巾擦掉了車後窗上的字。
“才二十四小時,我就快愛上這裏了。”瓊恩說:“我想在路易斯安那的海邊開一個飯店,種點胡蘿蔔。我可以像個中年人那樣,每天早上在海灘上帶着聖伯納犬跑步。給我的朋友寄明信片。聽起來像是好的生活方式。”
“你不會的。你會厭倦。”安迪笑了:“而且你不能在海岸上種胡蘿蔔。”
他們回到紐約。旅行結束一周後,安迪仍然沒有得到ABC電視臺的電話接線員的面試機會。花了點時間,他才确認自己沒有也不會得到這份“小小的職位”了。他沒有沮喪太久。特別是他在“第一頻道”找了份“實事偵察員”的工作後,他相當耐心的想,這也可以是個好的開始。即使“第一頻道”的觀衆是青少年中學生。但是他也許可以想辦法從中找到什麽。
“第一頻道”給他的第一個任務是參與報道全美青少年選美大賽。雖然滑稽,但是他幹了。并且希望他會有機會接觸些真正的新聞。直到十月中旬,傑瑞飓風突然襲擊了德克薩斯海岸,安迪認為這是他該去現場“實事偵查”的機會。但是他沒有得到德克薩斯報道新聞的許可。這件事部門的負責人沒有給出解釋。他們不需要向他解釋什麽。同樣,十一月席卷北部幾個城市甚至加拿大的破壞性龍卷風他也未能獲得報道許可。他在“第一頻道”的一間會議室看了abc電視臺的全程報道節目。
幾個月來這份和他的熱情和目标相距甚遠的工作讓安迪認為他已經沒有理由繼續呆在“第一頻道”。他打算辭職。
瓊恩在HBO一切順利。直到“甜蜜生涯”在聖誕節後被撤了下來。
他們出去吃晚餐。再一次,他們從“苦澀終點”俱樂部的藍色鐵門前走過,到布克利街的那家平價牛排店。
盡管他們兩人都很久沒有來這裏吃晚餐,但服務生立刻認出了瓊恩,接着是安迪。瓊恩坐在對着牆上的電視機的桌子那兒,點了一成不變的“紐約式牛排”。安迪把自己的那份肉汁土豆泥放在瓊恩的盤子上。
“生活不停的改變,可是牛排和土豆泥依舊。”瓊恩說:“我讨厭這些打擊。每次我感到沮喪的時候我就需要這些土豆泥。謝謝,安迪,你可真體貼。”
“你準備怎麽辦?”
“有個電視臺邀請了我。A&E公司。”瓊恩說:“雇我當寫手。給時代廣場俱樂部的‘卡羅琳幽默一刻’寫文案。”
“你不喜歡那兒?”
“不,完全不是這樣。他們給我更多錢,每周一千美元。”瓊恩說:“問題在這兒,我不覺得‘甜蜜生涯’會是個失敗。”他憤憤的舀着土豆泥。“實事上它就是失敗的。不搞笑。沒人看。”
“那是非常有內涵的搞笑。瓊恩,我看了你負責的部分。你的部分看起來比較嚴肅,還有那些宗教,政治。我喜歡。我非常喜歡。我猜也許有些觀衆不想了解那麽多,他們不理解。”
“他們不理解?你以為我們是誰?我們比其他觀衆聰明的多嗎?不是,他們就是不想看。”
安迪笑了:“我想知道有多少孩子覺得‘第一頻道’的節目很無聊。”
“你不會想知道的。。。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尊重你的工作。”
“別介意。”安迪說:“我辭職了。”
瓊恩把目光從牆上的電視新聞轉到安迪身上。“你什麽?”
“我辭職了。我離開‘第一頻道’了。”
瓊恩把叉子放下。他的藍眼睛盯着安迪。“然後?”
安迪宣布:“我不能再等了。”
“我要去越南。我開始準備了。。。。我媽媽支持我 。我想馬上動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