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秋獵後是太子別院的賞菊宴, 時間沒隔幾天。太子想借賞菊宴為四年未有所出的太子妃正名,畢竟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皇帝也願意給東宮這份特許。
皇後因為東宮子嗣問題, 在其餘妃嫔面前忍氣吞聲多年,被太後訓話叱責了無數次。如今皇後總算是揚眉吐氣, 自然要将賞菊宴大辦特辦。從太子別院的後宮, 所有人都在圍着這件事打轉,東宮廣發請帖, 沒人敢不賣這個面子。
甄蓉兒自然也在應邀之列。
只是賞菊宴辦大, 難免有些人心思不一、惹出摩擦。
恒王側妃便是其中一位。她出身将門, 父親是西關大将,即便性格有些跋扈, 但誰也不敢當着她的面給她落臉。恒王側妃拉着幾個閨閣小姐、連同幾位皇子妃,停在滿菊擁簇的湖心亭裏說閑話。
恒王側妃道:“父皇對東宮真是重視, 令人羨慕。太子妃命好, 四年未有所出,太子也不肯納側妃、收人入房。本想着這次有太後出面,東宮能破了這獨寵的局面,誰知太子妃偏偏就有孕了。獵場遇襲那麽大的事,太子妃和肚子裏的孩子都能安然無恙,連父皇都稱贊有加,想來我們太子妃未來的福氣之大,享不盡呢!”
之前太後責罰甄芙兒, 有意為東宮選妃的事各家都聽到了風聲。在場許多大臣小姐, 都為此做過準備, 太子鳳表龍姿、才兼文雅, 貴為皇儲還能做到專情不二, 簡直就是閨閣小姐的夢中情郎。只是事與願違,結果甄芙兒只是有孕,事情就打了水漂。
太子甚至還大辦什麽賞菊宴,特意邀請她們來、落她們臉面。這些小姐們自然心裏不舒坦,尤其是幾個很有希望入東宮的,更是嫉妒憤恨不已。
其餘的皇子妃,常年因為甄芙兒的存在,倍感落差,現在有人挑頭,當然什麽都往外說。
馬上就有皇子妃應和恒王側妃的話,說道:“誰說不是呢。不過我聽人說,孩子沒坐穩四月,不應太過宣揚,太子妃這樣大張旗鼓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誰讓太子妃有福,獵場那樣的情況,肚子都安安穩穩的。區區熱鬧,應該吓不到太子妃,只是太子妃也的确應該小心謹慎些,畢竟東宮四年無所出,皇後娘娘和父皇有多期待這個孩子,太子妃現在風光,若是出了什麽差錯,那可是天大的過錯。”
恒王側妃忽然說笑道:“若是這孩子出事,東宮不知道要收多少新人來添補,想起來都吓人。”
恒王側妃這話,難免有些挑撥人動手的意味。
這裏的衆皇子妃,對于甄芙兒獨得恩寵的最大優越感就是她們可以生育。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懷歹心,盼着甄芙兒落胎,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她們都樂見其成。
恒王側妃話說到衆人心坎裏,她們說說笑笑,把事情掩了過去。
說完孩子不順利,立刻就有人說甄芙兒會生女兒,引來衆人應和,整個湖心亭充斥着歡笑聲。
甄蓉兒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路過湖心亭,被恒王側妃眼尖看個正着。
甄蓉兒和甄芙兒同為甄家女兒,她們有多嫉恨甄芙兒,對甄蓉兒就有多不喜。更何況甄蓉兒從不加入她們,她們自然會将她視為仇人。
恒王側妃遠遠看着甄蓉兒道:“咦?那不是我們菩薩心腸的肅王妃嘛。”
衆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
旁邊的皇子妃道:“說起來,肅王妃成親三年,肚子也一直沒有動靜。”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甄家的一對雙胞女兒狐貍精似的、将太子和肅王迷得暈頭轉向。兩人同樣久未生育,同樣獨受恩寵,外頭傳揚着不少恩愛佳話,令人嫉妒。
“可能肅王妃也不急吧,畢竟原來有太子妃在前頭扛着……”
“呵。”恒王側妃冷笑道:“就怕不是肅王妃不急,是肅王沒有這份心。”
當年三皇子狀告肅王觊觎兄嫂,失敗後被遣去封地,只得了個‘安’的封號,至今未能封王。‘安’預示着安分守己,明擺定罪三皇子當年栽贓嫁禍。
三皇子和恒王以前關系最為密切,其中內情,恒王也知曉不少。
什麽一見鐘情、私定終生,肅王與太子妃早相識那麽多年,一見鐘情、見的還不知道是誰。如果肅王心裏真的沒鬼,為什麽被舉證的時候選擇沉默不自證,最後還是甄蓉兒出面見聖,說的此事。
經歷當年事的人,有多少是真信、有多少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不過是皇帝想要保太子,沒人敢深究罷了。
太子為了權勢真是能忍,竟然放任這麽大一頂綠帽在眼前晃着,與其稱兄道弟這麽多年。
恒王側妃道:“走,我們去拜見肅王妃。”
……
甄蓉兒受攔見了衆人。
今日賞菊宴,寧昭本來就無心參加,獨留甄蓉兒在前廳聽完一衆正妃的道喜,又被不大熟悉的甄家夫人語重心長囑咐要盡快有孕。
甄芙兒沒有要費心待客的意思,賞菊宴上只有她一個人玩得最是開心。甄芙兒不上心,事情就都積壓在了甄蓉兒身上,甄蓉兒忙前忙後,等接待完人,也想着避開熱鬧喘口氣。
可就是這樣,偏偏撞上了恒王側妃等人。
恒王在朝堂上和太子不合,他的兩個妃子,正妃在前頭道喜,側妃便在後面煽風點火搞事,手段不算高明,但卻十分煩人。
恒王雖然比寧昭年長,但甄蓉兒畢竟占了個‘正’字,也就受了衆人拜見。
湖邊長廊上,恒王側妃領着衆人跟甄蓉兒說笑道:“肅王妃,今日賞菊宴,可辛苦您了。聽說許多事都是您在幫忙,要不是有您,太子妃身上有孕,只怕要騰不出手來。”
恒王側妃稱甄蓉兒為‘菩薩心腸’,心裏也确實是這麽想的。再懂事的主母也做不到像甄蓉兒這樣,圓扁任戳,還事事盡美。在恒王側妃眼裏,甄蓉兒完美得都不像個人,就跟廟裏菩薩似的。
恒王側妃未出嫁前,聽說甄蓉兒的存在,免不得贊嘆嫉妒。嫁入恒王府知道當年之事,恒王側妃對甄蓉兒很是佩服、甚至還有點憐憫。多可憐的人,外面再光鮮亮麗又如何,未出嫁前爹不疼、娘不愛,出嫁後也沒辦法讨夫君歡心,跟她比起來差遠了。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甄蓉兒回話,平靜道:“林側妃和諸位可以往前頭走走,那裏的菊花開得更豔麗。”
“累了、累了。”有個皇子妃年紀比較小,有種小孩強裝大人的感覺,她直言道:“這麽大的別院,太子對太子妃情深義重,叫我等好生羨慕。”
恒王側妃道:“我們是沒這個福氣了。肅王妃,您多加把勁,我們也等着聽您的喜訊呢。”
“是啊。”
“等肅王妃有孕,想必也會這麽熱鬧。”
一行人從湖邊長廊走出來,甄蓉兒想領着她們到前頭去,順便擺脫她們。
卻聽恒王側妃道:“就是要讓肅王再用點心。真是、不知道肅王怎麽想的,放着您這麽一個美若天仙的王妃不見,成天跑京郊大營過日子。唉,聽說太子妃和肅王從小一起長大,拜的先生都是同一位,肅王妃何不找太子妃出出主意,別總讓肅王往外面跑,這可怎麽行。”
恒王側妃這句話,有心之人聽得懂,但大部分人都沒往深處想。
甄蓉兒也很坦然,步伐未變,眉頭也沒皺半分。她疏離漠然道:“王爺心系朝廷,自然做不到事事無疏漏,我身為肅王妃,理當支持王爺,不能讓王爺因為顧慮我而生憂。”
話已至此,誰都聽得出來甄蓉兒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衆人紛紛收斂了起來。
唯獨恒王側妃,見達不成目的,忍不住過激道:“再怎麽忙,也不應該不把子嗣放心上啊。這不知情的,還以為肅王待您無情呢。我可是聽說,以前少年時,肅王待太子妃不是一般的用心,怎麽輪到自己的王妃,反倒還不如起來……”
“林側妃……”
“你在胡說八道、挑撥離間什麽!”
甄蓉兒凝神冷言,正欲敲打恒王側妃一番。誰知上方土堆竹林裏蹿出來一個身影,甄芙兒撥開竹子,罵罵咧咧地從土堆跳了下來。
“太子妃、太子妃,您小心點!”
“別跳啊,太子妃……”
跟在甄芙兒身後的婢女們急着往下跳,有兩個身手不好的,還摔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忽然出現的甄芙兒吓愣住,甄蓉兒看甄芙兒一副氣頭上的模樣,想要阻攔她,卻被她指着鼻子推搡。
“你走開!你這麽包子,只會讓這個賤人更加得寸進尺!你維護不了阿昭,讓我來!”
“太子妃。”甄蓉兒也随之加重了語氣。
恒王側妃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她見甄芙兒受了挑撥,自然要抓住機會把事情鬧大。
恒王側妃道:“太子妃我說了肅王什麽?我說肅王有錯,有肅王妃看着,您動什麽氣?用您挺着肚子,這般維護……”
“你這個賤人!”甄芙兒聽言猛地沖上前去,直接抓住恒王側妃的頭發,摁着她罵。“誰讓你散播這些謠言的!你想胡亂诋毀我的名聲是不是,告訴你,我和阿昭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
甄芙兒活這些年頭,印象最深最抵觸的就是當年那副畫,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在這裏,‘名聲’兩個字,是真的會害死人。她親身經歷了當年那件事,寧昭被軟禁、她也被傳成禍國殃民的狐貍精,說她勾引小叔子,一個兩個逼着寧睿休妻。
當年的事才過去了多久,她現在好不容易懷孕穩定下來,這群紅眼怪就是見不得她好,嫉妒她、要害她!
“太子妃,林側妃不是這個意思……”
“太子妃,有話好好說!”
所有人一窩蜂上去攔甄芙兒,甄蓉兒擔心有人趁混亂暗中動手腳,連忙呵斥下人把其餘人拉開。
“太子妃,小心自己的身子!”甄蓉兒不敢上前,便在旁提醒道。
甄芙兒似乎也醒悟過來,她大罵一聲:“靠!差點中計了!”
甄芙兒抓着恒王側妃的頭發,猛地将她往湖裏一甩。恒王側妃被人當衆如此羞辱,漲紅臉怒上心頭。她不敢當着衆人的面對甄芙兒下黑手,便在落水前順手一抓,将壞她事的甄蓉兒拉倒、拖着甄蓉兒一起摔入湖中。
“肅王妃落水了!”
“王妃落水了!”
“林側妃,怎麽辦,快來人啊!”
“怎麽辦,肅王妃沉下去了!”
一群人在湖邊嚷嚷大叫,甄芙兒倒是識水性,但剛剛的紛亂讓她很是警惕,不敢随意下水救人。
甄芙兒呵斥命令道:“都愣着幹嘛!沒有人會水就去叫人!想辦法砍些竹子來,找東西讓她們抓着……”
甄芙兒的确是故意推恒王側妃落水,但她沒想傷害甄蓉兒。現在這情況,她多少不占理、到底有些心虛。
眼看甄蓉兒沉入水中,有幾個不識水性的婢女見情況危急,也鬥膽抓着湖邊大石想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身影從尖叫呼救的衆人旁一躍而下,跳入水中。黑影的出現,沒怎麽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大家仍然在驚呼慌亂着。
此處的紛亂引起前廳的注意,幾位在附近閑聊的皇子王爺也趕了過來,随行的侍衛得知情況,連忙下水救人。
甄芙兒在水面上已經看不見甄蓉兒的身影,她擡眼發現寧昭,急得瘋狂招手、向湖對面呼喚道:“阿昭!蓉兒掉進去了!快點、快點!”
寧昭對甄芙兒的呼喚很是敏銳,他聽言臉色一變,心髒驟縮,沒有多想就跳入湖中,朝恒王側妃還在撲水的方向游去。
此時,不大不小的景湖裏到處都是救援的人。寧昭沉入水中,看見恒王側妃被人先一步救起,他搜尋着甄蓉兒的蹤跡,最終發現一個黑影托舉着她。
寧昭加快速度游了過去,與兩人一前一後到達湖邊。寧昭游到岸邊時,只來得及幫蒙面的餘燼搭了一把手。
白下水一場的寧昭,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寧昭被岸邊的護衛拉起,待他上岸查看甄蓉兒的情況,發現餘燼正以一個占有欲極強的姿勢、坐在地上抱着甄蓉兒。
寧昭眉頭微蹙,他記得這個護衛,在獵場時他們打過照面。澤安寺裏這個護衛救過甄蓉兒,甄蓉兒說人是她外祖父派來的,對其很是維護。
寧昭壓下心裏那股怪異的感覺。
秋日寒涼,寧昭扯開護衛披在他身上的裘衣,将它蓋在甄蓉兒身上。寧昭無視自己渾身濕透,從餘燼手中搶走甄蓉兒,将她打橫抱起。
作者有話說:
秋天落水,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