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矛戈城深夜急雨, 狂風肆虐,安福客棧的門窗被吹得呼呼作響。
客棧跑堂随掌櫃堵門,掌櫃舉着搖曳的燭燈, 将一塊木板遞給跑堂。跑堂正要将木板扣上,樓上忽然傳來客人叫水的聲音。
掌櫃跟跑堂交換位置, 連忙催促他道:“快, 快去,看廚房水燒好了沒有。”
“唉!”跑堂聽到吩咐, 應聲去辦。
不怪掌櫃和跑堂這麽緊張, 此刻樓上住店的客人一看就是江湖人打扮。那對男女披着蓑衣、戴着鬥笠, 騎快馬冒雨闖門。男人身上佩着劍,女的像是受了什麽傷, 被一直抱護着。也不知有沒有被人尋仇。
矛戈城是西北的入關要道,有不少江湖人士在此行走。如果是平時, 掌櫃倒也不怕。只是最近, 天成派掌門秦廣道五十歲壽辰,大宴四方豪俠。也因秦廣道成為新武林盟主不久,許多江湖人士都願意賣他這個面子,不辭萬裏跑來向他恭賀道喜。
人多、矛盾也多。那些有請帖的名門正派,此刻都已住進天成派包下的聚林酒樓裏。
能在大半夜趕來住他這間‘小廟’的江湖人……
如果是小門小派趕路路過、或是慕名湊熱鬧的倒也無妨,就怕是什麽見不得光的邪魔歪道……掌櫃堵上門,越想越害怕,見跑堂提着兩桶熱水, 擺手催促他快些送上去。
……
黎川飛聽見跑堂敲門聲後, 整理衣襟為他開門。
跑堂擡眸看見黎川飛, 不敢多探, 低下頭給他們準備浴桶和水。
客棧簡陋, 裏外間沒有屏風,黎川飛不動聲色挪移,擋着跑堂的視線,不讓他往床榻方向窺探。
跑堂心生好奇,見床上拉着床帳、連忙避開視線。
黎川飛比跑堂想象中年輕,十八九歲的年紀,穿着勁衣藍袍,紮着高發,發帶綁着馬尾細辮,臉頰兩側有碎發垂落,雨水淋濕的長發貼合在一處,更顯眉眼英俊、潇灑不羁。
按理說這樣的人不該存在威脅,可他随身攜帶佩劍,眸裏泛着寒光,表情冷傲警惕,渾身泛着陰郁和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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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飛能不邪嗎?上輩子,他可是江湖最大□□辰月樓的樓主。
跑堂來回跑、将浴桶添滿後離開。黎川飛重新檢查門窗落鎖,轉身回到床邊。
黎川飛擡手掀起床簾。
床上的曲秋兒正蓋着一張薄被,滿臉紅暈、柳眉微蹙,陷入淺眠。她的白皙纖細的手伸出被子,食指指尖無意識收攏、勾着解下的翠綠色小衣,整個人依舊處于□□中,沒有徹底解脫出來。
黎川飛看着這樣的曲秋兒,眸光漸沉。
他初見曲秋兒時十五歲,那時他跟着師父師兄行俠仗義。聽說有個為禍百姓的大貪官要娶妻,師父便提議上門盜財、劫富濟貧,攪了貪官的喜事。
當時的他還是少年心性,頑劣難訓,他沒聽師父師兄的話,偷偷溜到新房,想看貪官的新娘子長得怎麽樣。
十四歲的曲秋兒坐在喜床上,被擡起蓋頭時眸子慌亂,吓得小臉蒼白。
曲秋兒是當地縣令的嫡女,在随父親離家赴宴的時候,被京城來的大官看上。六十好幾的老頭,強逼曲秋兒當他續弦。曲秋兒父親雖有所推拒,但他性格軟弱、不敢得罪人,最終被人威逼恐吓了兩次,還是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黎川飛也沒想到,這一看,便被曲秋兒抓衣角纏上了。
曲秋兒不想嫁給老頭當續弦,又害怕連累爹娘,将他當浮木般死死抓在手裏。
趕來的師父師兄見狀,憐惜曲秋兒的遭遇,就逼黎川飛扛上曲秋兒,将她連同財寶一起帶走。
黎川飛是極不贊成帶着曲秋兒的。
曲秋兒嬌弱不會武,一個姑娘跟着他們三個江湖人算怎麽回事?他們明明是來劫富濟貧做好事,結果卻變成綁架新娘的采花賊。
黎川飛一想到自己的畫像被朝廷通緝,對外挂了大半年,對曲秋兒就喜歡不起來。
但曲秋兒會裝懂事讨好人。黎川飛無奈的想着,明明不是她的師父,她也能當着人的面喊得很甜,就連他沉着冷靜的師兄都被曲秋兒騙去。
黎川飛讨厭曲秋兒嬌滴滴的官小姐性子,他更喜歡豪爽的江湖兒女,交流起來也更簡單些。可師父師兄都喜歡曲秋兒,黎川飛雖然覺得曲秋兒煩人,也只能勉強接受。
直到四年後,師父受邀參加攏北武林大會,回來時身負重傷。
他們從師父口中得知武林大會的秘辛。
原來天成派掌門秦廣道,利用武林秘寶‘嗜血蓮’修煉邪功,在武林大會上斬殺前任武林盟主。秦廣道練功時被師父無意撞見,師父也因此惹上殺身之禍。
師父拖着傷,帶黎川飛三人逃避追殺,但最終還是被殺手追上。
師父為保護他們撤退,主動迎敵、當場被殺身亡。黎川飛也因此身中毒掌,在床卧病了兩個月。
客棧裏的黎川飛坐到床沿,用手輕輕撥開曲秋兒臉頰的發絲。
他本以為,師兄和曲秋兒會跟他一樣,恨極秦廣道,想要為師父報仇。
他還記得當年曲秋兒和師兄是怎麽說的,他們說要遵循師父的遺願,歸隐藏身、不再過問江湖事。
師父對他們恩重如山,這兩人倒好,師父屍骨未寒,他們卻恩愛纏綿,只想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他厭惡此二人,便獨自仗劍,與他們分道揚镳。他找到江湖□□‘辰月樓’,師父曾提過‘嗜血蓮’是辰月樓之物,黎川飛便想着将消息帶給辰月樓,逼辰月樓對秦廣道出手。
為了見到辰月樓樓主,黎川飛闖關四天,身受重傷,最後得辰月樓護法趙瑤相救,保下一條命。黎川飛也因此對趙瑤動了心。
在他看來,趙瑤心地善良、有情有義,可比師兄和曲秋兒那兩個白眼狼更通人情。
可是他沒想到,辰月樓樓主在得知嗜血蓮的下落後,會派趙瑤到天成派當卧底,讓她去接近秦廣道之子秦廉。
他擔心趙瑤,正要想辦法追出辰月樓,結果曲秋兒卻來了。
曲秋兒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博得辰月樓樓主重視,被樓主指派到他身邊。
曲秋兒說要帶他回去,她的行徑,就跟初見時那樣,像塊牛皮糖,死皮賴臉非要黏着他,仿佛聽不懂人話似的。
前往天成派的路上,黎川飛不止一次地驅趕曲秋兒,最後一次,他終于成功将她丢到鎮子上。
要不怎麽說曲秋兒蠢呢?
黎川飛想着。她追着他的腳步跟來,都能傻到把自己住進黑店裏。若非他後來察覺不對,往回找了找,曲秋兒只怕早就被那群人吃幹抹淨了。
黎川飛心裏嫌棄,手卻一直在曲秋兒臉上撫摸徘徊。
上輩子,他救回曲秋兒,将她帶到這家客棧。曲秋兒因為身中情藥無法散去,他為救曲秋兒一命,幾番猶豫、逼不得已破了她的身。
他知道曲秋兒和師兄關系親密,同門情誼在前,自覺愧欠,草草結束、半點不敢多做。曲秋兒倒是接受良好,對師兄說忘就忘,第二日醒來望着他的眼神滿是愛意和羞怯。
要不怎麽說,良家小姐好騙。他危急才破她的身,與她并沒有多少情誼,她卻認定他、将他視為夫婿,軟糯聽話得很。
黎川飛還記得上輩子自己是怎麽想的。他對師兄存了一份欠意,但也同意對曲秋兒負責,甚至為了迎合曲秋兒這個良家小姐,願意用三書六禮來迎娶她。
可曲秋兒背叛了他!
黎川飛的手在曲秋兒的脖子上懸空搭着,笑容既邪性又危險。
他為師父報仇,成為辰月樓樓主,她卻趁他不備,偷偷跟師兄跑了。
曲秋兒逃跑,黎川飛能想到她的借口,無非就是良家姑娘害怕江湖的打打殺殺,看清他的真面目終于畏懼……
曲秋兒這個人,忘恩負義、自私自利、滿嘴謊言……也就這一張臉,勉強能讓人入眼。
黎川飛擡起曲秋兒的下巴,用帶着劍繭的手摩搓吵醒她。
曲秋兒本就在難受淺眠,她茫然睜眼看着黎川飛,眸子清澈又無辜。
就是這一雙眼睛騙了他。
黎川飛朝曲秋兒揚起嘴角、隐藏着惡意道:“醒了?我幫你清洗,再舒緩一下藥性怎麽樣?”
上輩子,趙瑤與秦廉相識相愛,背叛辰月樓。辰月樓樓主大怒,在黎川飛取得嗜血蓮後,将它煉化灌入趙瑤體內。
失去嗜血蓮的秦廣道因走火入魔身死,黎川飛也借此順利得到辰月樓樓主賞識,成為新樓主。秦廉一心替父報仇,他将趙瑤囚禁起來,取血修煉魔功,功力大增。
而黎川飛為了得到趙瑤,發動武林正邪之戰,最終卻因不敵嗜血蓮的力量,戰敗身死。
一個自稱系統的妖物與他達成交易,只要他将曲秋兒帶在百米之內、完成追妻火葬場,漲滿對曲秋兒的愛意進度條,就會額外給他一株‘嗜血蓮’。
只不過,他已經重生,眼前就有一株嗜血蓮,又何必去追求系統那株呢?
黎川飛想着,他完全可以阻止趙瑤被秦廉那個僞君子欺騙。
這一回,他不會再讓辰月樓樓主傷害趙瑤,只要不被灌入那株嗜血蓮,懷璧其罪、趙瑤就可以避免。
沒有嗜血蓮,秦家父子不會是他的對手。
系統的那株嗜血蓮,對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
畢竟……黎川飛看着眼前白幕上全然空白的進度條。
他已經看穿了曲秋兒的本性,哪怕曾經對她有過一絲心動,現在的他、對她也沒有一點愛意。
要他漲滿對曲秋兒的愛,談何容易。
黎川飛将曲秋兒從床上抱起,在她耳邊危險輕哄道:“你得努力讓我愛上你啊,曲秋兒。”
作者有話說:
這個故事劇情量比較少啊,胖媽努力在二十章內完結。
感謝讀者給胖媽捉蟲,胖媽一般發文後都會看看,把蟲抓一抓,盡量不影響大家的閱讀,但總還是會有遺漏的,不好意思啊。